「你終於來了……」
元帆趕來約定的湖邊的時候,卻看到喻頌和之前在電話里遊刃有餘的語氣完全不符的表情。他的右臂被層層繃帶包紮著,還在往外浸透出血跡。
「你……你沒事吧,發生了什麼……」元帆看到他受傷,自己也有些慌亂了起來。
「我知道這個秘密,被他威脅了。他把我打傷之後,我逃到這裡的一個隱蔽的地方才躲過去。」
喻頌把捂著自己傷口的手放下,隨後直視著元帆的眼睛。他其實不必花本就不多的代幣去買人造血液演這齣戲,但既然要嫁禍就嫁禍到底——也可能只是出於樂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他是……你要說的,對我們產生威脅的人嗎……」
元帆這時候才想起,他來的時候過於心急而擾亂了判斷,他本來應該使用異能觀察一下這邊的狀況才行。
「柯越。」喻頌只吐出這兩個字。
「我……不知道這個人。」
元帆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也不太關注排行榜。如果是祁楷軒這種一直霸占著第一的強者他還會有所耳聞,但這個人他完全沒有印象。
「他找了我,要我和他結盟……他的異能效果是『反轉』,也就是反向使用別人的能力……」喻頌頓了一下,這是他早已想好的說辭,但還得演出斷斷續續的感覺,「他使用了你的能力,觀察到了歐吟的狀況。」
元帆皺了皺眉,他還沒有完全相信喻頌的這些話。
「他認為我的能力很隱蔽,要我殺了歐吟。我拒絕之後想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然後就被他追到了這裡。」
「那他人呢,現在走了嗎?」
如果現在柯越還在用我的異能的話,他就會看到我們在這裡……這是很危險的。元帆是這麼想的。
「已經不在這裡了。他的異能有使用的冷卻時間……剛才剛和我戰鬥過,現在應該不能再用了,所以我們這裡暫且是安全的……」
元帆沒說話,略微低頭看著水泥地面沉思片刻。喻頌說的話大概率不是假的,除非有人故意將五色海的狀況泄露出去——但他是絕對不會相信他們會背叛的。並且現在的關鍵問題並不是原因……而是解決的方法。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和他聯手的話對你的利益更大,不是嗎。」
「……你說的什麼話啊,我像是會為了幾個積分去殺人的傢伙嗎……」
喻頌抬起一隻手搭到元帆的肩上。他現在還沒有動用異能,但對方已經有了動搖的趨勢。
「我覺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是會幫助你的,你也可以不用再自己陷入危險了……」他又稍微靠近了一點,看著元帆的眼睛。
他確定這句話能夠打破對方最後的疑慮。之前通過夏樂讀心術調查的信息顯示,元帆的致命弱點便是「過度的助人情結」,越是總在幫助別人的人,往往不會得到相應的反饋。
——犧牲自己的傢伙簡直不可理喻,但這也正為我的計劃提供了完美的祭品。
果不其然,元帆的下一句話便是……「那我……該怎麼辦?」
喻頌還是淺淡地笑著,沒有說話。
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吧。但喻頌明白他現在不能去刻意引導,這樣做只會讓他熄滅的懷疑之火逐漸復燃。
兩人沉默了片刻,而元帆終於想到了什麼。
現在在偌大的城市裡找到一個陌生人是很困難的,即使可以找到也會浪費太多時間。而且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情報,在這段時間裡他可能會採取什麼過激的行動……
二選一的做法十分簡單,排除其中一個選項後,剩下的就是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
——如果不想被監視,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是毀掉監控器。
他頓時感到一股冷氣從後脊迅速攀升,直直蠻橫地衝撞入大腦攪亂所有冷靜的思緒判斷。他早該想到的,只是他不願去相信。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艱難地開口。在發覺這一點後,自己的每一個字都像在喉嚨里哽住,混亂地轉了半天才能說出。
果然被引導到了這樣的結果。喻頌雖然之前只和元帆見過一面,但他對操控人心的把握是很大的——他不願動用異能。純粹的「語言」力量強大,運用得當的話會比任何特殊能力都更加危險。
「你已經想出辦法了嗎,不愧是你啊。我告訴完你這些也該走了……我得去醫院治傷。下次再見吧。」最後一句話是喻頌故意的。
「再見……。」
不能再見了。但這一句話,元帆說不出口。
喻頌輕飄飄地走了。元帆一個人佇立在大片的湖邊,細微的波浪隨起風的方向在水面輕打著旋。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再看這清澈靜謐的湖又感到一絲諷刺。
「我沒有戰鬥能力。」
「我也沒有特殊的才能。我從來都沒有為你們做過任何事。」
不知不覺的,他自言自語出了這些。回過神來,自己的雙腳居然已經踏進了水面下……
手指有些顫抖地點著手機屏幕,他還是打了通電話給祝嘉。在當前這個局勢下,只有她是最冷靜的一個。
「……餵?元帆。」
元帆突然又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本想提示他們小心柯越,但理智的防線已經幾乎被雜亂的情感衝散。
是對死亡的恐懼,還是對他們和這個世界的不舍,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他可能已經沒時間去細究了。
「柯越可以反向使用其他人的異能……當心他。」
「嗯,我知道了。你那邊發生了什麼?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
我不能再回去了……我不能再因為自己讓你們陷入危險。
他是想說這句話的。但是他猶豫了,說出這些話代表著自己已經徹底被判了死刑。
他想活著。
他沒辦法做到像歐吟那樣,哪怕被籠罩在死亡陰影下也淡定自若。
但是……
——我不能這樣做。
「元帆?你怎麼不說話了?」
對面祝嘉意識到了他的不對,語氣逐漸變得有些焦急了。
湖水已經沒過他的小腿。冰冷的,蔓延著盡數浸濕長褲,布料被水壓著貼在身上令他感到些許不適。
「我總想為你們做點什麼。雖然我們真的沒有認識多久……我擅自把你們當做了家人。」
「……等等,你在哪?我去找你。」祝嘉一下子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平時從來沒說過這種話,現在反常的舉動不可能不讓她懷疑。
好冷啊。
當時出來的時候甚至沒有和他們說一聲,就變成最後一面了。
「別擔心我。我只是想……我終於可以保護你們一次了。」
再見。
這句話他沒有說,他知道真的「再見」只能讓他們被威脅到。於是他關閉了手機,彎下腰,手指觸碰到了水。
這是只有我的一場戰爭。
孤獨甚至是愚蠢的「拯救」。卻只能指向這一個結局——
這是他最後的一個想法。
然後他閉上眼睛,向前傾斜著、沉進了深邃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