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勝男的聲音很輕,但應該是不常說話的緣故,少了幾分稚嫩,多出了些笨拙和死板的感覺。
他不光外表看上去像是個沒人味的玩偶娃娃,說起話來,也像。
洛封蹲下身,看了一眼後面老實站著沒說話的黃細哥,輕聲問小男孩:「你想讓我幫你什麼?」
吳勝男用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他,然後緩慢地吐字說:「救她。」
「我發覺你們一個個好像都把我當成了救世主?」
這話里的「她」,在場的人都知道是誰。可惜洛封現在已經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同情心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這件事不是我答應你,你母親就一定能活下來。還有,我有需要你的理由嗎?」
洛封說話時的神態很認真,完全沒有對待小孩子的敷衍或溫柔,連帶旁邊聽見的人都莫名變得安靜。
吳勝男不再說話,近看化滿了糟糕妝容的小臉上也沒流露出絲毫靈動的情緒。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洛封。
過了一會兒,洛封才見他垂下頭,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只有,這個辦法,了。」
聽完這孩子的話後,洛封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他又看了看反倒是成為保護對象的黃細哥,嘴裡就直白地問了吳勝男一句:「你是玩家,你母親不是?」
吳勝男默默抱著那個籃球,舉止很乖巧也很聽話地點頭表示回應。
「那你剛剛說的『厄運』又是什麼意思?」
「你的身邊,有眼睛。」
「有眼睛?」
吳勝男再次點頭,費力地說:「有不好的東西,它在盯著你。」
洛封稍稍眯了下眼睛,一時不語。
如果換成另一個人來聽,吳勝男的話顯然就是萬金油的神棍說辭。
依照目前的局面來看,這家酒店裡的人又有誰不是岌岌可危的處境?
所以吳勝男的這番話落在別人的耳朵里就等於是廢話一篇,毫無價值。
不過,洛封卻從中琢磨出了點不同的意味來。
整家酒店,他看不透的人不多也不少,若按程度來劃分,吳勝男這個前面隱藏最好的小玩家無疑也是最為神秘的那一批人。
老實說,光看吳勝男的樣子,很難讓人想像他是一名9級玩家,更讓人難以揣測他的能力。
但正是因為這樣,洛封才有了一絲相信他的可能性。
神秘是壞事也是好事,好就好在,洛封沒準真能從他身上收穫驚喜。
反正他的猜測要是沒錯,拉攏越多的幫手對他而言也是多了些保障。
問題是……洛封不由多看了一眼遊戲世界裡的黃細哥,微微皺眉。
他在現實里沒和對方的真人照過面,但他知道,遊戲塑造出來的黃細哥應該和她本人沒什麼大的差別。
即便是處在當下懵懵懂懂的狀態,她仍然緊緊跟在吳勝男的身後,一邊表現拘謹,一邊也會拙劣地暗自留意洛封三人的動靜。
那眼神里滿滿是不分對象的警惕和護犢的排斥。
吳勝男護著她,她也在用她的方式護著她的孩子。
這種情況引導洛封想起了前不久才離開的高涼。
「你應該知道,我之前也和高涼他們合作過,但我最後沒能保住方盼。」
洛封不是沒底線的人,而且有的事與其裝模作樣,不如擺在檯面上把話說清楚,現如今他也不會把酒店裡的這群玩家當成是傻子。
別的不提,光從吳勝男懂得找他幫忙的做法來看,這個小男孩的心智就不能僅僅用他的現實年紀來衡量了。
「我知道我對你來說只能算是一重保障,對我來說,你也只是一重保障。」
這時候,吳勝男說起話忽然流暢了許多。
他用平靜至極的表情說出了一段出人意料的話來:「你不能百分百保障她的安全,我也一樣。所以,這是很公平的事情。我們是平等的交易。」
洛封驚訝地看著他,而後就沒由來地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凡事無絕對。既然如此,不如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吳勝男平視著他的雙眼,沒說話。
「我知道你母親對你來說的重要性,你大概是心裡也對她有虧欠。那你為什麼不選擇更強勢的那一方,從根子上解決問題,這豈不是就萬無一失了?」
有些事無論洛封承認與否,別人的心目中也早有了定論,因此他不怕當著吳勝男等人的面把話說出來。
他不清楚米諾斯是否需要酒店裡這些玩家的協助,假如他的猜想不錯,那麼李半博那群人即便真去投靠了米諾斯,恐怕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是,洛封知道的事,別人卻未必這麼了解。
從最開始敖天主三人的死亡,到戴康他們的突發身亡,再到方盼的死去,已經有足夠多的例子在告誡酒店裡的玩家,不要心存僥倖。
若是吳勝男真想保住黃細哥,那他就有理由去聯繫米諾斯,不管事實如何、過程如何,聽了吳勝男的回答後,洛封總歸會有一定的收穫。
然而洛封始料未及的是,吳勝男最終給出的答案卻是如此的一句話。
「沒人會願意和『厄運』合作,沾上了就會被抓住,那不是我要的結果。」
米諾斯,就是那個「厄運」嗎?
洛封的腦海里突然間閃過了很多的畫面,那是一個個他認識的人和場面,最後,畫面定格在了一行話上,一行由鮮紅字跡寫就的話。
「在命運的這場捉迷藏中,我們是被厄運抓住的那些人。」
時至今日,他才終於隱約明白了鄭素在他筆記本留下的這句話,真正的含義是什麼。
他的目光下意識悄然看向了身邊的顏秀。
還沒等他說話,本來安靜站在他身前的小男孩就毫無徵兆地轉頭望向了一個方向,說:「又有一個人死了。」
「誰死了?」
洛封依聲回頭望去,那是主館的方向,這緊要關頭還有人死去,無非就只有兩種可能。
「高涼沒死。」觀望了幾秒後,吳勝男冷不丁又斷定地說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