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細哥挺身而出時、當高涼毫不猶豫地插進那把黑色小刀時，在場的人多數陷入了一種反應不過來的狀態。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最後的關頭，洛封覺得高涼似乎偏頭向自己看來了一眼。
那眼神里好像包含了一些感激，只是具體在感激什麼、因為什麼而感激，恐怕沒人說得清楚。
直到一片片觸目驚心的黑斑從高涼插入小刀的太陽穴位置向他的額面、脖頸擴散開來，連帶他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倒下去時，眾人才紛紛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
吳勝男抓住了黃細哥的手，聲音依舊細嫩，那張幾乎沒有情感波動的小臉卻少見地流露出焦急的感覺來。
黃細哥轉過身，先是茫然地低頭看看自身，接著就摸摸小男孩的頭髮，露出了發黃的牙齦和深深的皺紋。
她的笑容很不好看，但吳勝男見了之後，洛封能明顯察覺到他身上那種鬆了口氣的情緒。
既然黃細哥沒事，吳勝男本人也不見異常，那高涼在臨死前究竟做了什麼？
生出這個疑問的人不光是洛封。
在場的幾伙人都面面相覷，氣氛一時顯得安靜又怪異。
先前被鄭建明等人攔住的歐陽薙左右看了看，又掃了一眼已經倒地的高涼，眼裡厲色一掠而過。
他剛要開口說話，忽地眼角抽動，一陣劇痛從頭部迅速擴散到了全身。
「哇！」
一口血完全壓制不住地從他嘴裡嘔了出來，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洛封先是怔然。
他也看向地上高涼肢體蜷縮、變黑的屍體，旋即垂下了眼。
至於旁人，也有不少人馬上就想通了一切。
方盼死時，酒店裡大部分的玩家都聚集到了一樓的大廳里，除了死去的匡雯、金開富以外，剩下的人大概就只有黃細哥母子和另外的兩個人了。
高涼應該不是沒想過吳勝男動手的可能性，他剛才到場之所以第一句話就問洛封關於沈丹的事，原因也在於此。
他清楚洛封不太可能對沈丹動手，那麼會殺死沈丹的人也就屈指可數了。
不過，在洛封出聲後，高涼也許是意識到了洛封並不希望他對吳勝男動手，或者說，他的內心還有別的顧慮。
總之，高涼借著大家都以為他會對吳勝男動手的契機，其實暗暗把復仇的矛頭對準了也有不小概率是兇手的歐陽薙。
至於他為什麼沒選擇謝雅麗，可能性也有很多。
據洛封猜測，有匡雯的例子在前，李半博等人再對高涼動手，不會不提前提防他的厭勝術。
高涼或許不是不想解決掉謝雅麗，只是他在殺了匡雯後剩下的餘力導致他只能去瞄準更有把握殺死的歐陽薙。
而事實是，他確實成功地實現了他死前的這一目標。
「可是，我總覺得死的那些人未必就是真正的兇手。」
聽見顏秀小聲的話語，洛封面上不動聲色，心裏面卻也多少認同她這話。
這同樣是一份講不清邏輯的直覺，然而就是這樣的直覺，對於他們的玩家而言也是一項有力的推測依據。
按照道理來說，高涼的等級比洛封只高不低，他的第六感再不濟也不會比洛封差太多。
可就是以高涼的級別，他也無法在那幾個嫌疑人里挑出一個最可疑的對象，這件事本身就值得奇怪。
否則的話，高涼也不必在吳勝男與其他人之間糾結和抉擇。
如此一想，殺死方盼的人……會不會是唯一沒被高涼找上的謝雅麗呢？
洛封思緒轉動間，下意識抬起眼，結果他還沒看見謝雅麗此時的模樣，有人就阻擋住了他的視線，冷淡地注視著他。
不對。
準確地說……那是在注視他的身後。
洛封心思一動，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很快，當中了厭勝術的歐陽薙呈現出了前面匡雯的狀態時，眾人也大多像李半博一樣，將意味各異的眼神投向了站在洛封后面的黃細哥母子。
面對眾人的注目，這一回，輪到了吳勝男面無表情地站到了黃細哥的身前去。
「男男……」
還沒等黃細哥小聲說完話，吳勝男就先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轉頭去看洛封。
洛封明白他的意思，這涉及到了他們倆之前的約定，另外於情於理，洛封也不願意讓現在酒店裡的誰殺了黃細哥。
「你們都走吧。豁免的資格只有沒被人發現才能生效，現在這狀況，真動手，你們中間的很多人都會死。」
洛封說出的話戳中了最關鍵的地方。
李半博的神色十分陰沉，他瞧了瞧周圍的每個人，終究是攥緊拳頭，深吸氣地轉身對謝雅麗幾人一揮手。
他一表態退讓，鄭建明夫妻那邊自然也沒什麼問題。
見況，哪怕是吳勝男的面色都稍稍有所放鬆，許多人都以為一場即將發生的大亂殺還是有驚無險地消弭於無形了。
小男孩剛想回頭安慰母親兩句，誰知道才一轉頭，有什麼東西就飛濺到了他臉上。
他愣了愣，抬手去摸，拿到眼前一看，指頭沾滿了殷紅的血……
一截往下滴血的刀尖突兀地出現在黃細哥的胸口。
一開始，她還仿若未覺，等到她像不久前那樣，呆呆地低下頭去看，鮮血才從她的嘴裡滿溢了出來。
她抬頭觸及了吳勝男如同失去靈魂的空洞目光，仿佛是做錯了事似的，反過來對小男孩非常勉強地扯動著嘴角。
那是一個看上去尷尬而拙於表達的笑，又帶著難以言說的溫柔。
「老頭子，我殺了她……我真的，我真的殺了她了……」
喃喃如囈語的聲音喚醒了在場的人。
看著雙手握住刀柄卻雙目失神的任文後，洛封和其他人倏地望向了站在另一邊的潘長卿。
本來還挺穩當的身形突然有點搖晃，蒼老的面容卻露出了一副外人看不太懂的微笑來，在虛弱里透著深刻的欣慰。
他迎上了吳勝男看過去的那雙烏洞洞的眼睛，輕輕地點了下頭。
「這事我做的，我的命抵給你，靈魂也給你。我只哀求你一件事……你讓她活。」
這時候，洛封等人也感應到了什麼，扭過頭去，睜大眼地見到有道瘦長的黑影悄無聲息地佇立在他們旁邊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