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封的眼神若有波動。
他盯著面前的女孩,忽然就隨手取出了一塊布滿窟窿的暗紅色圓石,直接反手拍到了她的腦門上。
剎那間像是有極其細微的碎裂聲響起,那塊看上去相當堅固的暗紅圓石有如瞬間風化一樣,從洛封貼在女孩額頭的手心裡,化作紅沙流瀉而下。
這是【通心石】,馬明羅他們之前交給洛封的一件遊戲道具。原以為在生日的那天晚上會用上,沒想到最後卻用在了這時。
「通心石的作用本來是滌盪靈魂,可以消除掉兩魂共體的後遺症,但在此之前,我發現使用它其實還有另一種效果。」
那些落在地上的暗紅色沙子具有生命力似的蠕動起來,仿佛一座平地而起的小沙塔,在兩人的中間逐漸往上攀升。
洛封保持著伸手的動作,隨意地低頭一看,嘴裡繼續說道:「用掉通心石之後,隨著它的形態變化,我們就能看到那個人的靈魂狀態……」
他說著話,那座由紅沙形成的「沙塔」也不再向上延展,反而收攏起了底下的沙子。
於是,不消多久就出現了一顆神奇地懸浮在空中的沙球。
構成沙球的沙礫並不凝實,落在洛封眼裡看來,這些沙礫好像分成了兩撥,如漩渦一般,彼此無聲無息地纏繞著、聚攏著,這才變成了眼下的球狀。
他緊繃的心莫名放鬆了下來,似是釋然,又似是因為內心的某個希冀得到確認而覺得慶幸。
「至少……你不是崔珺。」
眼前的女孩也任由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頭上,眨巴著眼睛說:「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不是崔珺?」
「我說的『崔珺』,指的是那個和我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孩。」洛封終於收回了手,一臉平靜地抬頭看去,「現在的你,真能說是她嗎?」
女孩嘴角翹起,也不嫌髒地原地坐下,「你早就猜到,我、或者說崔珺的靈魂有問題?」
「最早的時候當然是沒想到這方面,哪怕我發覺了你、或者說你們的不對勁兒。但我現在畢竟很有經驗不是嗎?推己及人,很自然就能想到我的這位青梅,她是不是有和我一樣的情況。」洛封搖搖頭。
「那如果崔珺就是崔珺呢?從頭到尾,你喜歡的崔珺和算計你的崔珺都是同一個人,你會怎麼樣?」
洛封沉默了片刻,凝視著那雙在黑暗裡依舊亮著一抹神采的眸子,面無表情地說:「為什麼要假設一個已經不可能的情況?說吧,你究竟是哪位?崔珺的身體裡面,除了她自己和你,應該不會再倒霉到有第三個靈魂存在吧?」
「你難不成還想幫她?」
洛封正要說話,聲音就突地滯在了嘴邊。
他呆呆地看著女孩的面容發生變化,白皙的指尖輕描淡寫地撫過眼角,便多出了一枚讓人見後印象深刻的紅痣。
最後,呈現在洛封眼前的是一張曾經留給他很深印象的嬌媚臉龐。
「其實我應該不用自我介紹了吧?」對方沖他露出微笑,「我的名字,還有來歷,你應該都很清楚。」
洛封臉色莫名,遲疑了一下才問:「我現在……應該叫你『珏』,還是『珏君』?」
「隨意。」早前在失樂園號上就和洛封碰過面的珏慵懶地伸著懶腰,「幾百年來,『珏君』這個名字世上本來只有一個人能叫,但現在多你一個,我覺得也不壞。」
洛封緩緩深吸一口氣,「你該向我好好解釋一下了吧?」
「你想先聽哪件事?今天我心情好,可以全都告訴你。」
「那就先說說你剛才提到的事吧。」
「你是說那兩個名字?」
珏笑了笑,她的笑容帶給洛封濃郁的熟悉感,一顰一笑都像極了崔珺……抑或該說,是崔珺像她?
「你還猜不到嗎?也是。曼珠沙華,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永不見。即便是曾經的羅剎,她也以為茶茶和我分別是彼岸花的花與葉,卻從未想到,花、葉,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洛封的瞳孔微微擴張。
「你的意思是……」
「嗯。」珏隨性地點點頭,「這世上的兩魂一體也不全是因為後天的原因,也有人天生如此,比如說,我就是。我的靈魂里有完整的彼岸花,我死時,烏鴉啄開我的胸膛,怨氣又造就了我的鬼身。結果,我死後就相當於一個人擁有兩條命。」
洛封終於領會,他訥訥地說:「所以,你剛剛說你既是『月光堂堂』,又是『花紅鬼淚』……」
「嗯。」珏對他笑眯眯地說出了一句足以驚到無數遊戲玩家的話,「大概誰都不會想到,『七宗罪』裡面,有兩罪其實是同一個人。」
洛封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緊,不是由於憤怒或震驚,而是由於緊張和懼怕。
要知道,即便是此前他接觸過的封義北和封羅,這一祖一後的實力也無法和「七宗罪」相提並論,更別說珏還是兩魂合一。
這就相當於,此刻正有兩名「七宗罪」在和他說話。
萬一這女人真有什麼別的想法,洛封今天怕是真的難逃一劫了。
想到這裡,洛封忽地又神色一變,皺眉問珏:「那崔珺……」
「哈!放心吧!她不是我的另一個靈魂,也不是我隨手捏出來的假木偶。你認識的崔珺是真實存在過的人。」
洛封這才落下了心頭的大石。
他繼續問道:「照這麼說,以前崔珺的那些異常,全都和你有關?」
「沒錯,你會接觸遊戲是我故意引導,你們之前在馬戲團的那晚,也是我故意誘導你喚出狐鬼。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很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珏壓根沒否認的意思,大包大攬地將所有的事都攬上了身。
洛封凝眉注視著她,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為什麼這麼做,理由我已經知道了。現在我能問問另一件事嗎?」
珏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地問:「你想問《恐怖人間》的由來?」
「嗯!」洛封毫不猶豫地頷首,「這款遊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