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能考中進士的讀書人,江哲的知識儲備還是很豐富的。
最初在梁家學堂見到地球儀的時候,他腦子裡就立刻想起了前明萬曆朝的《坤輿萬國全圖》,當時的震撼是很大的。
甚至可以說是毀三觀的。
因為他此前並沒有親眼見過《坤輿萬國全圖》,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副繪製了天下萬國的地圖。算是理論上知曉了這個事兒。
但理論歸理論,這跟他親眼目睹了地球儀上滿清的大小之後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他以往所接受的教育都是中國乃天下之中央帝國,中國之外盡皆蠻夷也,可是現在看,這四夷八方是不是有些太過巨大了?
自己往日裡認為的『天下』跟真正的『天下』相比也太渺小了,如此毀三觀的認知,對江哲來說是一記很強烈的衝擊。
尤其在趙亮把費爾南多宣講的一些歐洲歷史,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歐洲人的殖民開拓史,陸陸續續的傳給他看之後,江哲內心的觸動就更劇烈了。
畢竟裡頭的一些事兒都是被趙亮自己加工過的麼。
江哲是大開眼界。
從沒想到過,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的精彩,如此的巨大,叫他不得不心生神往。同時歐洲人在非洲和南北美洲掠奪式的殖民行為是那麼的殘酷凶暴,但他們的收益卻赫然是那般的巨大……
這些事兒都是打破江哲認知,粉碎江哲三觀的『大殺器』。
如果是一犬儒腐儒,那此刻怕已經站在『道德』的角度上對歐洲人橫加指責,以此來彰顯自己的道德仁義,彰顯自身的優越性了。
並不能看出什麼道道來。
可江哲不是那種人,他雖然也對歐洲人的感官極其不好,畢竟殖民掠奪跟儒家的學問是大相逕庭的,但他卻能從中看到了一股威脅。
一股來自洋人的威脅。
可別說洋人都在萬里之外,如今的南洋不就已經是這些洋人的天下了嗎?
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在前明朝時候就已經來到了中原邊上了,二者甚至還一度入侵過大員澎湖,跟明軍幾次激戰,那可跟葡萄牙人賴在澳門的方式全然不同,甚至西班牙的一個呂宋總督都制定過一份侵略中原的作戰計劃,雖然那計劃在江哲看來很可笑,可這已經能充分說明了他們的威脅不是嗎?
那已經很大很要命了好不好?
江哲對軍事再一竅不懂,聽到西班牙人在自己的無敵艦隊覆滅之後,很快就又組建起一支同樣龐大的艦隊時,他對西班牙人的『無敵』再嗤之以鼻也不得不承認其財力上的雄渾。
畢竟那是由一百多艘戰船組隊,載炮三千多門的強大艦隊啊。
而且西班牙人的珍寶船隊也叫他為之神魂顛倒。
不過事隨時遷,當年強大不可一世的西班牙現如今已經沒落了,倒是曾經跟西班牙人爭鋒海上的英國人變得更加強大來。
而不管是英國人在天竺地區的發展有多麼快,還是英國強大的皇家海軍,那都讓江哲為之擔憂。
百多艘體型巨大,載炮七八十門,軍兵五六百人乃至更多的軍艦,這股力量根本就不是眼下的大清水師所能抵擋的。
他可是看過戚繼光的兵書的,那戚大帥就曾說過,海戰只賴船大勝船小,炮多勝炮少。
可就大青果的水師里那些豆大的點戰船,還有那點小炮,怎麼跟這些洋人的戰艦來比?
在看到『費爾南多』關於六級風帆戰列艦的描述之前,江哲腦海里甚至都不存在如此龐大的戰艦。
與六級風帆戰列艦相比,清水水師里的趕繒船、鳥船之類的,簡直就像小孩子玩具一樣。
哪怕是大鳥船的尺寸能幾乎趕上第六等的風帆戰列艦,可對比一下雙方的火炮載量,就不說彼此水兵的戰術素養和火炮的性能高下問題了,英國人的最末等風帆戰艦也能輕鬆碾壓大青果最大的外海戰船。
一個中央帝國不應該在各個方面都徹底碾壓外國嗎?怎麼現在大清反而成了被碾壓的一個?
江哲不得不對此上心,他與趙亮之間就像是有了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一樣,也所以他很自然的就跟趙家的關係變得越發親密起來。
只不過隨著雙方關係的不斷加深,他們之間反倒看不見了『利益』二字了,而更像是志同道合者了。
趙亮對江哲說,自己的理想是有朝一日領著船隊親自去洋人的本土走一走看一看。
江哲對趙亮的宏偉願望大感佩服,而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能站在朝堂高處,向朝堂所有重臣,向皇帝描述洋人的危害威脅,給全天下人敲響警鐘。
趙亮覺得江哲的這份認知比他更牛,因為他是個穿越者啊,人江哲則僅僅是個土著。
「江大人,為了你的理想,你的抱負,你可要抓緊時間升官啊。」
這官兒升不到一定層次,你連朝堂站班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說向皇帝向滿朝文武慷慨陳詞了。
而且江哲要的還是說服皇帝說服滿朝文武,給全天下人上上弦兒。
當時趙亮聽後覺得江哲的這個理想抱負比他的宏圖大業更難完成,原時空的清末歷史,那就是最好的寫照麼。
不過這倒真的激發了江哲『升官往上爬』的勁頭,那之後是一改對趙家紡織廠的漫不經心,變得比知府明倫還更要關注紡織廠。
時間過去了半年多了,趙家在府城外設立的紡織廠早已經投入了生產,上千員工悉數入廠,其效益已經初見成效了。
嗯,這效益指的不僅是趙家的獲益,更指的是府城百姓們的收入。
上千名工人涉及到的就是上千個家庭啊。
隨著他們領到工資,那原有的家庭生活豈能不被改變?
陳州府市井明顯就有了繁榮。
從糧食蔬菜果肉,到布匹油鹽等其他生活用品,這其中的變化是能叫人肉眼看得到的。
並且隨著紡織廠分班制度的開始施行,廠內所需各類工人的數量還要進一步增多,這對陳州府的影響力只會越發巨大。
「明堂,怎麼樣?廣州有新消息傳來嗎?」見到趙亮的第一時間,江哲就連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