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鱗很苦惱,怎麼?連老丈人這份工作都有人搶的嗎?
不!忽必烈不是要當趙維的老丈人,他是太老丈人。還是財大氣粗,他王應鱗根本比不了那種。
不過,話說回來,忽必烈是吃錯藥了,還是怎樣?這也太草率了吧?
沉吟發聲,「這個這個諸位莫要急下定論。」
「萬一這是元帝緩兵之計,混淆視聽之卑劣行徑,豈不豈不入其圈套?」
對此,陸秀夫送了王應鱗一個大大的白眼。當下也不囉嗦了,把談判桌上的前因後果,還有忽必烈提出來的那些條件全部說出。
結果,大伙兒都傻眼了,「真的!?」
楊亮節第一反映就是,真的!
「川陝乃是中原命脈所在,若是計謀,怎會把川陝都讓出來?」
陳宜中則道:「廢除中統鈔改行金鈔,便是把天下銀錢放與敵國。要麼是忽必烈在自殺,要麼就是真心傳位寧王!」
楊陳二人這麼一說,大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驚詫,「他他圖什麼啊?」
問題來了,忽必烈圖什麼呢?
一點後路都不留,把一個王朝拱手送人?
要說,忽必烈確實山窮水盡,可是,卻也沒山窮水盡到這個地步。
比如他想統一大蒙古,就算被大宋壓著打,可元朝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到時,就算中原守不住,他可以退守西域。西域再守不住,他還可以往西退。窩闊台的澳洲,還有白人的歐洲,都可以成為忽必烈的大後方。
這些東西,暫時也沒在大宋的征服計劃之內,光是南北扶桑和中原周邊已經夠大宋消化的了。
總之,忽必烈如果有心頑抗,他總是有辦法的。
那他圖什麼?真就相中趙住這個人了?非他不行?
不現實的。
所有人表面上亂了方寸,行為有些誇張,可是內心裡其實都還是清醒的,沒有徹底沖昏頭腦。
不由產生疑惑,是什麼原因造成忽必烈近乎滅毀的這個決定?
也只有趙維才清楚,忽必烈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或許正是因為他給真金的那樣東西。
如果真的是因為那樣東西,趙維有些發悶,不應該啊?
趁一眾相公還在彼此交流的工夫,趙維轉身就走。
陸秀夫一看,上去就要攔,「哪去?」
趙維無語,「別攔了,輕重我還是知道的。我去再見忽必烈一面,有些話要說清楚!」
在大伙兒的目送之下,趙維大步出宮向館驛而去
與此時間,元朝館驛之中,忽必烈位於上首,下面是一眾文武,以及太子真金。
而真金的心情,也可以用紛亂如麻來形容。
他知道,忽必烈不會把皇位傳給他了,可是他沒想到,忽必烈選擇的會是趙維。
這讓他無法接受,就像一眾元臣聽聞噩耗無法接受一樣。
對此,忽必烈的回答很簡單。
「你們中的很多人,自朕年幼便陪伴在朕的身旁。朕帶著你們征戰萬萬里,從來都只有勝仗,終打下了今日的基業。」
「可是朕老了,不能明知必敗,還要拉著老兄弟們一起赴死!」
「況且」
說著話,忽必烈讓阿丹將一樣東西展現在眾臣面前。
「你們可以自己看看,自己想想,朕為什麼要這麼做?」
眾臣接過,搭眼一瞧,無不心中咯噔一聲,那正是趙維給真金的那樣東西。
有的老臣看罷,已然淚目,拜倒在地,「是我等錯怪陛下了!」
「好了!」忽必烈顯然有些疲累,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待群臣散去,只剩真金和南哥兒,真金本想說點什麼,卻是無從開口。
而南哥兒卻是不管,又羞又氣,「皇爺爺,我不嫁那個無賴,更不許你把大元交給宋人!」
「呵!!」忽必烈輕笑,「你就那麼討厭他?」
南哥兒重重點頭,「最煩就是他!」
忽必烈卻道:「那為何你父女絕境之時,卻選擇來找他呢?」
「我」南哥兒一下愕住,隨急著辯解,「誰找他了?那是求醫!」
忽必烈也不和她辯解,南哥兒女生男相,性如烈馬,有些事她自己都不一定察覺。
正要打發了這對父女,卻是阿丹通稟,趙維求見。
一聽趙維來了,忽必烈一下打起精神來,「讓他進來!」
吩咐完,看向真金,「你猜他來做什麼?」
真金憤憤,」還能做甚?多半是轉達宋廷之意,允了這門親事!」
在真金看來,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趙維和大宋這回占了天大的便宜,不定在背後怎麼偷著樂呢!
不想,忽必烈卻搖頭,「朕猜他是來和朕交心的。」
長嘆一聲,閉目養神,「這也是朕看重他的原因啊!」
真金自是不服,只等趙維入覲,倒看誰說的准。
不多時,趙維風風火火的進來。
也不見禮,上來就嚷嚷:「老爺子,把話說清楚,我用那東西留的是真金,不是你!若因此而生出傳國之心,那大可不必!」
此言一出,忽必烈放聲大笑,「哈哈!!」
瞪著真金,「怎麼樣!?」
真金一陣無語,卻是沒了話說。
忽必烈這才對趙維道:「大可不必?朕卻覺得,有必要啊!得給你足夠的好處,你才能保我們父子平安歸元啊!」
訕笑一聲,又掏出趙維給真金的那樣東西,「你說是不是?不然命都沒了,國不國還重要嗎?」
趙維死死盯著那件東西,咒罵一句,「我特麼就不應該拿出來!」
「不!」忽必烈驟然陰冷,」你應該拿出來!」
說著話,玩味的端詳著那件東西。
那是一封信,一封沒有署名的秘信。
信中只有兩句話:
「提防蠻子台來犯,救我父王,保其儲位!」
忽必烈看著那短短的十幾個字,正是出自鐵穆耳之手。
陰森冷笑,「這封信很有意思,它發出來的時候,太子還沒到新崖山,更不被你趙維知曉來了新崖山。」
「可偏偏,鐵穆耳就這麼把信送到西雅圖了。」
「多有意思啊!」
忽必烈感嘆著,似喃喃囈語,「先是誘導南哥兒生出赴宋之心,又是在他父王還沒到千島城就把消息給了蠻子台。」
「幾次慫恿蠻子台挑釁,又在你不知道真金動向之時,把求救信送到了西雅圖!」
「他這哪裡是要救他的父王,他這是要至他的父王於死地!」
老爺子的語氣重了起來,「因為他父王一死,那朝中倒太子一系也就沒了目標。他又獨鎮扶桑,自然也就保住了太孫的位置!」
「那你說,現在朕也在新崖山,見得到蠻子台,也見得到真金。三方對質,他的那些小心思,還瞞不瞞得住?」
「一個連親爹都動殺心的畜生,能讓朕平安回去嗎?」
趙維沉默了,無言以對。
其實,這便是他留住真金的手段。
現在,卻也留住了忽必烈。
可是,這不是趙維要的結果。
「老爺子」趙維長出一口氣,「我想贏你,我也想勝大元!可是,不應該用這種手段來贏。」
趙維乾脆找了把椅子坐下,自下而上的看著忽必烈,「也許你會說天真,贏了就贏了,結果最重要,上位只看結果。可我不同」
趙維眼神璀璨如星,「我是死過幾次的人,我的腦子裡有另一個世界,我的胸懷你們沒有人能夠理解!」
「自九年前崖山那一刻開始」
「我!」
「趙維!」
「註定是一個傳奇!!」
「在這個天下里,能讓我敬佩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我的老師,一個便是你!」
「老爺子,你明白嗎?」趙維眼神愈加犀利,「我的老師,是扶著我攀登的人。」
「而你」
「你和我一樣,是這個時代的主角,命中注定的宿敵!」
「相比結果,我更在意過程。」
「是百年之後,白髮枯槁,回首平生,能讓我趙維佐酒一醉,暢快大笑的精彩。」
「所以!」趙維越說越激動,「我不允許你現在就退出,更不接受你以這樣的方式退出!」
「否則,我會失望,會瞧不起你!」
「!!!!」
「!!!!」
「!!!!」
此時的趙維仿佛在發光,霸氣無邊。
三人怔怔的看著他,忽必烈更是感覺脊背發麻,大汗如注。
還從來沒有人以如此語氣,如此豪情,在他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忽必烈那雙已經黯淡的眸子,仿佛被點燃了。
憑什麼?憑什麼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便有如此戰意?而他忽必烈縱橫一生,卻已然喪志!
忽必烈悟了,宛若重生。
眼神變的和趙維一樣犀利,一樣耀眼。
「好一個白髮枯槁,回首平生!」
「朕如果不接陣,又哪來佐酒一醉的精彩!?」
越加煥發,「好一個時代的主角!」
趙維見狀,再發一問,「所以,老爺子改變主意了?」
忽必烈從自我陶醉中回過神來,「啊?什麼改變主意?」
趙維皺眉,有此錯愕,「與我斗下去,你還沒輸。」
不想,忽必烈一甩手,「為什麼要斗?不鬥!不鬥就不能當主角了?」
趙維:「」
忽必烈鄙夷的看了一眼趙維,「好孩子,若無今日這些話,可能可能朕真的就廢了!還談什麼統一蒙古,什麼踏馬歐洲?」
「騙鬼去吧!」
「但是現在!」忽必烈自信一笑,「朕要和你比一比了,是你征服蒙漢更有成就,還是朕一統天下更快。看誰才是主角,誰白髮枯槁能醉的更精彩!」
「不是」趙維有點懵,我這是白說了嗎?好像結果沒啥變化啊?他還是沒改變主意啊?
似乎忽必烈也看出了趙維的疑問,再次鄙夷。
「傻小子,你真當一個不孝子孫就能擋得住我忽必烈?就能讓我因而生懼,把大元都賣了?就能失去鬥志?」
「你太小看朕這個主角了,也太高看鐵穆耳了吧?」
趙維都無語了,真白說了,「那,那你為什麼啊?」
不是因為鐵穆耳嗎?你剛剛和你自己臣子都是這麼說的吧?
只見忽必烈淡然一笑,「那都是安撫他們的緩兵之計。」
漸漸嚴肅下來,「當著真金的面,朕就也和你掏心掏肺一回。」
伸出兩個手指,「讓朕決心傳位給你,有兩個因由。」
「是什麼?」不光趙維,真金和南哥兒也都豎起耳朵細聽。
只聞忽必烈道:「第一個,阿丹!」
眯眼看著趙維,「你連朕的阿丹都能變成你的喉舌,這著實嚇到朕了。不由會想,連阿丹這種人都可收為已用,還有什麼人是你不能變成自己人的呢?」
南哥兒,真金只覺唰了一下,汗毛都立了起來。
不由看向門外的方向,阿丹可就在門外站著呢,他,他是趙維的人?
而趙維眉頭緊皺,也覺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
不否認,而是覺得忽必烈不可能發現。
卻見老爺子傲嬌一笑,「不可能嗎?你說是黛西婭向朕透露的假消息,朕就一定得信嗎?」
「操!」趙維一點就透,猛拍額頭,「大意了!」
苦笑著道:「所以,你去參觀試驗區,帶上阿丹是個試探,大意了啊!我當時腦子沒轉過來啊,阿丹去,我自然是不怕的。」
「可也正是我不怕阿丹去看,才露出了破綻。」
向忽必烈豎起大拇指,「薑還是老的辣。」
忽必烈擺手,「老辣自然比你要老辣一點。不過,朕本來也不全信,一個黛西婭就可以把朕的耳朵堵住,想讓朕聽什麼就聽什麼?」
看著趙維,「是你自己不用心,拿個女人來搪塞朕!」
趙維服氣,真的就是自己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