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書記輕描淡寫的語氣讓蘇策欲語無言，同時變得更加疑惑。
如果只是憑藉個人意願去競選書記一職，每個村委幹部絕對都是有心人。這麼多人競爭一個位置，肯定少不了麻煩事情。
領導們能允許出現這種混亂局面？
蘇策惴惴不安的看著屈書記，她到底是真心支持自己去競選，還是想把自己推上去當攪屎棍，亦或者是慫恿自己去樹敵？
不是蘇策多疑，主要是他想不明白屈書記支持自己的動機。
幹嗎？
蘇策猶豫不定。
能拉的選票已經打過招呼了，而且拉票時已經明確表示過是競選委員，如果幹，那就要再拉一次票。
「回去之後仔細考慮一下，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屈書記淡淡說了一句，言下之意很明顯，你該走了。
……
回到村里，蘇策找毛爺請教。
「沒聽說過啊！」
毛爺皺眉看著蘇策，「書記由鄉里指定人選，競選投票只不過是走一下流程，這是默認的規矩，沒道理臨時改變啊。」
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麼，毛爺眉頭皺得更緊，「前些年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有人臨時起意競選書記，把鄉里指定的書記人選打敗了。結果第二天就傳來新通知，選舉無效，重新投票。」
毛爺的意思很明顯，不是領導選定的人，即便是勝利了，也是無用的。
這讓蘇策心裡更加沒底。
毛爺自己也是擔憂看著蘇策，「冒然競選屬於壞規矩的行為，有很大的可能惹惱領導，得不償失啊！小策，你是不是得罪屈書記了？」
蘇策苦笑一聲，把自己拒絕屈書記提議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最後突然明悟了一句老話。
寧可得罪小人也不得罪女人！
「毛爺，我覺得搞個委員當就挺好。」
「嗯，你還年輕，等得起。」
……
2月3日，張家灣村委投票選舉在張家灣小學如期進行。
早上八點鐘，蘇策開車帶著下壩村的所有男人一起前往張家灣。
來到張家灣小學，學校操場人頭攢動，目測最少也得兩三百人，而且還有人流加入進來。相熟的人扎堆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
停好車子，秦漢生率先從車斗里跳下來，等其他人下來之後，秦漢生拆開一條香菸，給田浩和劉通每人兩盒，剩下的遞給劉黑娃，讓他給田大春和張建設分。
「只要是認識的人，別管是不是在咱們村幹活都上去打個招呼，能多拉一票是一票。」秦漢生小聲叮囑著，停頓一下之後，又是壓低聲音說道，「直接告訴他們，只要是給小策投票的，以後咱們招工優先考慮他們。」
「叔，這還用你交代嗎？」劉通笑嘻嘻的說了一句，也不管秦漢生什麼反應，徑直朝著自己認識的人群走去。
秦漢生笑了笑沒說話，其他幾個人分散而去。
來投票的基本上都是家裡的當家人，也有一部分男人不在家，由婦女出面投票的。
普通村民都是一副輕鬆模樣有說有笑，偶爾看到幾個臉上笑容特別濃郁的，要麼是村委幹部，要麼是有心競選村委幹部的人，亦或者是這些有心人的親朋好友幫忙勸說相熟的人，試圖爭取選票。
之前拉票時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並沒有緊張感和擔心。
看到現場的情況，蘇策不自覺露出一縷擔憂。遊走拉票的除了已知的幾個村委幹部，還多了幾個不認識的陌生臉孔，明顯是有村民跟自己一樣想要進村委。
「李家坪那麼多人都在咱們村幹活，只要這些人把票投給小策，加上唐家坳和咱們村的選票，委員肯定十拿九穩？」
狗子靠著車門抽菸，他今天過來就是湊熱鬧的，注意到蘇策表情有些緊張，笑著寬慰道。
「不一定。」
毛爺搖頭否定狗子的說法，隨後伸手指了指幾個方向，「李家坪除了李少雄，還有一個委員李德平，這兩人中間最少有一個人會跟小策競爭選票。那幾個面生的人明顯也在拉票，誰沒幾個關係好的朋友，萬一被他們分走一些選票……」
看到蘇策皺眉，毛爺又是嘆道：「唐家坳和李家坪的選票加在一起也就跟張家灣持平，選舉不是兒戲，必須得打起精神來。」
「餵……餵……」
廣播聲突然響起，聲音來自操場擺放的音箱。
音箱擺在學生課桌上面，旁邊還有幾張同樣的課桌，每張課桌後面坐著一個鄉里派來的工作人員，這些人負責指導村民填寫選票和後期的選票統計工作。
不知不覺中，已經九點鐘了。
「排隊填寫選票，一定要按照工作人員的指導，搞清楚正確填寫方式之後再填……」
隨著廣播聲，原本分散在操場各個地方的村民開始朝著那幾張課桌走去，短短几分鐘就排起長隊。
該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等待結果。
「咱們也過去吧。」毛爺提醒一句。
來到填寫選票的地方，看到熟悉的面孔，除了李少雄無視了蘇策，其他幾個人都是對蘇策微笑，每個人都是一臉自信。
唐鐵走到蘇策身邊，低聲笑道：「我跟村民們交代過了，都寫你的名字，書記。」
唐鐵的話讓蘇策心頭一顫，快速扭頭看著唐鐵，看唐鐵一副笑容，蘇策急了。
失誤了！
蘇策忘記告訴唐鐵，他沒有競選書記的打算了。
看著已經有村民填寫完選票退出隊伍，蘇策心中更急了，給唐鐵使了一個眼神走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我不競選書記，你看看有沒有村民還沒填寫選票，趕緊通知一下。」
「為什麼不競選？」唐鐵很不解。
多少人想要競選都沒有機會，為什麼要主動放棄？
蘇策哪能直言自己對屈書記的猜忌，推著唐鐵催促道：「別問那麼多了，趕緊去通知吧。」
唐鐵幫自己拉票本來是件好事，可不能好心辦了錯事。
唐鐵還想說什麼，可蘇策的急切讓他意識到可能出了變故，趕緊去隊伍中找唐家坳的村民。
人群外，屈子和梁有才看著填寫選票的地方，屈子神色輕鬆，梁有才卻是一臉嚴肅。
「屈書記，沒有明確的目標人選很容易出亂子，領導們都在關注這邊的情況。我來之前大領導還專門跟我交代了一番，不管最後選舉結果如何，務必保證平穩。」
「嗯。」
嗯？沒了？
梁有才眼神複雜的看著屈書記。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這次張家灣之所以沒有明確的指定人選，就是因為她的建議。
一般的駐村書記哪敢在這個敏感時期亂說話？可她恰巧不是一般的駐村書記。
關於屈書記的背景，知道的人不算少，大部分人都是聽了傳出來的猜測。
雖然是猜測，但領導對待屈書記的態度可不一般，特別是縣裡的領導，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點什麼。
要不然，領導會給一個普通駐村書記面子？還是在選舉這等大事上面。
鬧呢？
看她不想多說，梁有才只能在心中默嘆，但願能夠順利進行。
投票進行了兩個多小時，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算結束。
確定沒有遺漏忘填的村民，工作人員這才開始統計票數。
一部分不關心結果的村民早早離開，更多的人選擇留下來，想看看新一任的書記和村委幹部都是誰。
投票時每個人都是輕鬆模樣，但此刻，參加競選的每個人，包括那些統計票數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是一臉凝重。
張雷眼裡藏著焦慮，按理說投票之前鎮裡就會傳下通知，安排好新一任書記的人選，以便投票能夠快速有效的通過。
可這一次，始終沒有通知，這很不正常！
沒有指定人選就意味著只要具備競選資格就能競選，也就是說，除了林秀蓮，其他幾個委員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
這麼多人搶一個位置，可能性太多了。
好幾次想要邁步湊過去看看票數，身邊的競爭對手讓他不敢冒然上前。
林秀蓮是這幾個人中最輕鬆的一個，婦女主任一般都是女人擔任，沒有競爭對手就意味著她很安全。
她很好奇，鎮領導到底是什麼意思？村委這幾個男人誰會參加競選？誰能笑到最後？
在她心中，張雷和李少雄參加競選的可能性最大。
唐鐵太悶了，唐家坳之外的事情根本吸引不了他。李德平和張啟亮雖然是委員，但他倆都沒有具體負責過工作，資歷上還差一點。
蘇策？
他連委員都不是。
目光在張雷和李少雄兩人之間遊走，張雷的不安很明顯，李少雄雖然故作輕鬆，但他時不時看向屈書記的眼神出賣了他。
時間在緊張不安中流逝，半個小時後，統計工作結束。
屈書記和梁有才一起走到統計人員身邊，兩人率先拿到最終結果。參加競選的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著兩人，試圖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
屈書記表情淡然，將結果交到梁有才手中，梁有才低頭看結果，僅僅幾秒鐘，梁有才就皺起眉頭，表情越來越難看。
眾人距離兩人不算很近，但也不遠。
能看到梁有才對屈書記說了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走出很遠之後開始打電話。
難道出事了？
參加競選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帶著疑惑。
……
「三個人的選票都很接近，對，沒有人超過半數。」
梁有才鬢角冒出一層細汗，雖然猜到可能出現不好的事情，但真正發生了才知道壓力有多大。
「好，好，我現在就去通知。」
掛斷電話，梁有才深呼吸兩次平復緊張的心情，扭頭看了一眼人群，眼神變得更加複雜。
回到屈書記身邊，梁有才低聲把領導的吩咐說了一遍。
屈子聽完淡淡點頭，隨後朝著張雷他們幾個所處的位置走來。
「把你們各自的村民召集起來站在一個地方，通知那些已經離開的村民回來，重新選舉！」
重新選舉？
果然出事了！
張雷和李少雄兩人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其他幾人臉色一樣不好看，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要重新選舉，但他們能感覺到，這次換屆選舉麻煩了！
「張家灣的村民，到東邊籃球架下面集合，看看有誰不在，互相打電話通知一下，剛才的選舉不作數了，要重新選舉。」
張雷第一個反應過來，快步走到操場東邊的籃球架下面，扯著嗓子喊道。
聽到選舉不作數，要重新選舉，原本打算看熱鬧的人群中立刻爆發出嗡嗡聲。不過，還是聽從了張雷的指揮，不少張家灣的村民從人群中走出來，向張雷靠攏。
「李家坪的……」
「唐家坳的……」
看著李少雄和唐鐵分別選好位置，蘇策有心效仿，但想到自己村就過來幾個人，只能作罷。
安排好村民，張雷他們幾個快速返回，李少雄率先忍不住問道：「屈書記，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要重新選舉？」
其他人雖然沒有開口，但一個個都是緊盯著屈書記，等待她的回答。
「沒人超過半數選票！」
沒人超過半數選票？
張雷和李少雄最為緊張，聽到這句話，兩人表情變了又變。其他幾個人則是表情玩味的看著張雷和李少雄，沒超過半數的意思很明顯，競選書記一職的並不是只有他倆，還有第三個，甚至更多。
如果不是參選的人多，分了票，怎麼可能出現不過半的情況？
目光從他們幾個人臉上掃過，屈書記突然嘆氣道：「趁著人沒到齊，你們再去做做工作。」
張雷和李少雄直接轉身離開，朝著各自的村民走去。剩下幾個人似笑非笑的看著身邊的人，每個人都很好奇，到底是誰競選了書記一職？
可惜，沒人動。
「競選又不是丟人的事情，既然有想法，那就別猶豫，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以後怎麼帶領村委工作？」李德平陰陽怪氣的笑著，目光在他認為有可能的人臉上打轉。
張啟亮默默搖頭表示不是自己，隨後把目光投向唐鐵。
林秀蓮、李德平還有幾個剛參加競選的村民齊齊看向唐鐵。
唐鐵有些心虛。
他自己肯定不會參加競選書記，但他知道，因為他多嘴的一句話，有不少村民寫了蘇策的名字。
此時，他不停自問，重新選舉是不是因為自己造成的？
「別看我，不是我。」
「屈書記，你看過結果，到底是誰啊？」
沒人承認，張啟亮希冀看著屈書記。
屈書記搖頭。
就在此時，梁有才快步走了過來，在屈書記身邊站定，一點都不避諱，當著大家的面說道：「領導剛才打來電話，讓參選的人當著全體村民的面來一次競選演講，領導們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