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枚生病滯留漢武,公司的幾位老總也很著急。
專門拉了一個小群,發動一切能發動的人脈資源為張枚提供幫助。
然而,在突如其來的疫情面前,他們能做的並不多,不管漢武那邊的同學朋友,還是漢武那邊的幾位券商老總,甚至連關係不錯的幾位銀行行長,都只能提供生活方面的幫助。
大老闆知道韓曉武很著急,有些話在群里又不方便說,只能給他打電話。
「曉武,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實我們一樣著急,可現在的情況跟平時不一樣,用柳行長的話說,就算廳局級感染上了,一樣要排隊等床位!由社區向街道報,街道向區里報,區里再向市里報,市里統一分配。」
「我知道,這個時候誰也不能搞特殊化。」
「知道就好,」楊總深吸口氣,故作輕鬆地說:「或許只是感冒發燒,並且張枚這麼年輕,她一定扛得住的。」
「楊總,年輕不等於身體好,干咱們這一行有幾個身體好的?」
「不管怎麼說,年輕人的免疫力肯定比老年人強!」
「嗯,希望只是感冒發燒。」
「曉武,這個時候誰都能慌,唯獨你不能慌,你不但要鼓勵張枚,給張枚打氣,也要幫公司做好她父母的思想工作。公司這邊決不會坐視不理,我已經安排專人跟進,跟她現在所住小區的物業,甚至跟社區都在保持聯繫。」
「謝謝楊總。」
「別謝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可惜幫不上大忙。」
韓曉武掛斷大老闆的電話,回頭看看視頻,見張枚還在睡覺,便給公司專門負責這件事的人發微信,要張枚所在小區物業和社區的聯繫方式。
老單位同事很快就發來兩個手機號,一個是物業公司經理的,一個是負責那個小區的社區副書記的。
韓曉武很清楚找物業沒什麼用,直接撥打社區副書記的電話。
不出所料,對方很忙,撥打了十幾分鐘才打通。
對方也是個女同志,聲音不但沙啞甚至帶著幾分疲憊,作為一個在社區幹了近一年的人,韓曉武能想像到漢武同行此刻承受的巨大壓力,畢竟她們都不是專業的醫護人員,卻被推到了防控第一線,疫情防控、民生保障和人員生死全要管,甚至會被群眾不斷投訴。
「姜書記,我知道您很忙也很累,我也沒別的請求,只想請您安排個人,每天上門幫她量兩次體溫。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能不能安排她去醫院做一次檢查,就算做不了核酸檢測,做個CT也行。」
「韓老闆,我敲過兩次門,您女朋友不給我開門,她說她沒事。」姜琳回頭看了看兩個坐在社區門口不走的疑似病人,無奈地說:「她說她不麻煩我,說她有溫度計,剛開始隔著門給我報體溫,現在在群里報。至於安排做檢測,我正在努力,請您相信我,只要有機會我們都會幫著爭取!」
「我相信,我也知道您非常不容易,我之所以請您安排人上門,是因為我離得太遠了,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只能在視頻里看著她,病情要是突然加重,我只能看著視頻干著急。」
「好的,我知道了,我等會兒就安排人去看看。」
「謝謝了,拜託了。」
「不用謝,其實我應該謝謝您女朋友對我們的理解,對我們工作的支持,要是個個都像她這樣,我們的工作要好做得多。」
……
掛斷電話,坐在電腦前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張枚果然被叫醒了,她爬起來說了一聲有人敲門,就跌跌撞撞地跑到門邊。
「張小姐,我是社區的,您男朋友很擔心您,能不能開下門,讓我們給您量下體溫。」
「不用了,我自己量。」張枚回頭看了一眼電腦視頻里的韓曉武,走到茶几邊俯身拿起體溫計,當著他面塞進睡衣,插到腋下。
韓曉武正準備開口,又聽見社區的工作人員在外面說:「張小姐,您開下門,我們戴著口罩,我們只想看您一眼,您一個人在家,不看一眼我們不放心。」
張枚沒回應,而是緊盯著筆記本電腦里的韓曉武問:「你給人家打電話了?」
「嗯。」韓曉武微微點點頭。
「好吧,我去開門。」張枚沒再問什麼,拿起口罩戴上,緊夾著溫度計來到防盜門邊,打起精神說:「您好,我有點發燒,我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您不是只要看一眼嗎,麻煩後退幾步,最好離遠點。」
「好的,我後退了。」
「我開門了。」
「開吧。」
張枚這才輕輕拉開門,探頭看看站在樓梯口的社區幹部和一個志願者,扶著門框說:「謝謝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現在好多了,睡了一覺,沒夜裡那麼難受。」
「張小姐,您咳不咳嗽,呼吸困不困難?」
「今天不咳,昨天有點咳,呼吸還好。」
「現在多少度?」社區的小姑娘追問道。
張枚抱著緊夾著溫度計的左臂苦笑道:「正在量,量好我報到群里。您放心,我這會兒感覺好多了。」
「張小姐,我們姜書記幫您聯繫好了醫院,明天上午安排您去做CT。」
「能不能看情況,要是好點了,不再發燒,能不能不去?」張枚想想又說道:「我不是怕去醫院被感染,我是擔心我已經感染上了,去醫院會感染別人。針對病毒又沒什麼特效藥,如果只是感冒發燒一樣輸不了液住不了院,不如居家隔離。」
她如此通情達理,社區的小姑娘眼眶一熱,哽咽地說:「行,那咱們就看情況,如果您的身體明天有所好轉,那就不用去。」
「謝謝了,你們忙去吧,別管我。」
「我們下午再來,您不想開門,隔著門跟我們說幾話也行。」
「好的,」想到群里的那些業主總找她們,有些業主甚至說得很難聽,而人家卻依然冒著被感染的危險堅持為業主們服務,張枚很過意不去,轉身拿起鞋柜上的兩包口罩,輕輕放到門外的地上:「這些口罩你們帶走,裡面還有幾個N95的,我不出門,用不上,你們肯定能用上,就算你們不需要也可以給需要的人。」
「謝謝張小姐,您還是留著吧,您現在用不上,不等於過幾天用不上。」
「我這兒還有幾個,你放心,這些口罩我都沒拆封,你們拿去消下毒就能用。」
社區的小姑娘知道不拿走她不高興,連忙道:「謝謝張小姐,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
「不客氣,再見。」
「張小姐,您真通情達理,您人真好。」社區的小姑娘由衷地說。
張枚嫣然一笑:「我男朋友也在社區上班。」
「原來您是我們社區人員的家屬,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您要多吃點,吃不下也要吃,醫生說真要是感染上就要拼身體素質。」
「我知道,謝謝了。」
張枚擔心感染別人,趕緊關上門,然後摘下口罩,取出溫度計看了看,旋即走到茶几前,俯看著筆記本電腦屏幕里的韓曉武說:「三十七度一,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看。」
「退燒了就好,早上嚇死我了。」
「我也怕,」張枚坐了下來,蓋上被子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一陣一陣的,總是反覆,我怕……我怕我扛不住。趁現在清醒,我要把在網上買的那些保險和理財,全導出來發給你,你幫我列印一下。」
韓曉武急了:「想什麼呢,不許胡思亂想!」
「我是不胡思亂想,我這會兒清醒著呢。」張枚捧著手機,一邊在群里報體溫,一邊低聲道:「還有銀行的存款,還有房貸,全是在網上存的,房貸也是在網上還的,我不敢跟我爸我媽說,只能跟你說。」
「你不想讓他們擔心,就狠心讓我擔心?」
「對不起,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張枚報好體溫,放下手機苦笑道:「存款不多,理財也不多,房貸卻不少,等會兒你看了不許笑。」
韓曉武不想看著她自暴自棄,故作不快地問:「你是不是打算讓我幫你還房貸?」
「貸得有點多,指望我爸我媽肯定還不上,只能指望你。我那套房子雖然沒你的豪宅大,可全是我的心血,我不想賣給別人。」
「做我們的新房吧,反正我那兩套也租出去了。」
「那你不成倒插門了嗎?」
「倒插門挺好,我本來就打算吃軟飯。」
「曉武,你真喜歡我,真不只是同情我可憐我?」
「真喜歡。」韓曉武微笑著確認道。
「可我都三十了,脾氣還不好。」張枚摟著抱枕說。
「我也三十多了,對我們而言年齡不是問題,你怎麼又問這個,怎麼到現在還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可能是太熟了吧,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在開玩笑。不但不知道你的話,連我自個兒說的話我都不知道。就像那天晚上答應做你女朋友,我根本沒過腦子。你一說我就答應了,就像答應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這說明你也一直在覬覦我!」
「呸!」張枚忍不住笑了,笑看著他罵道:「還覬覦,你以為你是誰?比你有錢的多了,比你年輕帥氣的更多。老娘那天晚上一定是燒糊塗了,不然不會那麼輕易地答應你。」
「又來了,不是說好不許說髒話,不許一口一個老娘的嗎?」
「對不起,我做不到,至少跟你做不到。」張枚閉上雙眼,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苦笑道:「不怕你笑話,我這兩天真想過裝嫩,裝成你喜歡的那種小女生。可是感覺好假,我裝不下去,真裝不下去了。」
「那就不用裝,其實我挺喜歡你現在這樣。」
「別逗了,我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
「那是以前,現在我知道我真正喜歡什麼樣的,不許再胡思亂想,更不許想那個油頭粉面的律師,你現在是我的人,以後也是,只能想我!」
「別肉麻了,趁這會兒好點,我去洗個臉,給我媽視會兒頻。」
「嗯,趕緊去吧,別讓咱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