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駱養性雖然不知道這句話是哪個朝代,哪位先賢的名言警句,但卻不妨礙他每天都把這句名言在心裡溫習幾遍。原本他是絕望的,魏忠賢那如日中天的權勢和奉聖夫人在明熹宗眼裡無比尊貴的地位都讓他興不起復仇的念頭。
但是,就在前幾天,他卻收到了一份密旨:朕死之時,爾便是錦衣衛同知,負責守衛皇城安全,欽此。
這份聖旨有點怪:
首先,這時間上有點怪,沒有具體的時間,誰知道當今皇上什麼時候駕崩。
然後,這地點上也有點怪,皇城大了去了,紫禁城還是外宮,光負責守城門還是各殿閣都負責把守,壓根就沒有交代清楚。
然後,職責上也有點怪,負責守衛皇宮安全這話讓人怎麼理解,是負責還是協同,禁衛軍可不止有錦衣衛,到底誰聽誰的?
最後,最怪的一點,沒有交代領多少人去守衛皇宮。
一般人拿著這份聖旨估計要蒙圈了,駱養性卻不是一般人,他原本就是名聲顯赫的官二代,無法無天的主,老駱家從嘉靖年間就世襲錦衣衛千戶,到了萬曆年間更是世襲錦衣衛指揮使,可以說,除了皇上,就沒有他老駱家不敢得罪的人。
要不是他父親被魏忠賢給害了,他現在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了,何等威風。
老駱家跟魏忠賢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個皇上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了還啟用他,那麼想讓他做的肯定就不止守衛皇城那麼簡單了。
他的理解是,皇上啟用我就是讓我跟魏忠賢對著幹,而且越快越好,最好他剛一咽氣,我這邊立馬就跟魏忠賢對上。
這份聖旨用駱養性的理解翻譯過來就是:朕死了你就上,也別管什麼地點了,哪裡有魏忠賢的人你就往哪裡守;也別管誰負責了,反正你不用聽魏忠賢的;至於人員,你能拉多少就拉多少,只要是錦衣衛就行。
總之,就是一個字:干!
所以,當宮中傳來明熹宗病危的消息時,他立馬簽發命令,他也不知道有多少千戶會念及舊情來幫他,反正只要是他父親以前的部下,他全部通知到了,能來多少他自己也沒底。
命令一發出去,他馬上取出御賜蟒袍穿戴整齊,拎起繡春刀就往西長安街趕去。
喪鐘剛剛響起不久,他便趕到了西長安街,此時街上冷冷清清,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對面宮牆上倒是站了不少錦衣衛,遠處的長安左門排滿了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看樣子魏忠賢已經開始封鎖皇城了。
駱養性本來就是滾刀肉一塊,現在有了先皇御旨他更是肆無忌憚了,乾脆直接往西長安街正中一站。他打定主意,今天哪怕就是只來一個千戶,他也要噁心一下魏忠賢。
時間慢慢過去,陸續有錦衣衛校尉聚到他的身後,這些都是他老駱家的直系親衛,派出去傳令的。
一刻鐘過去了,終於有一大群錦衣衛排著整齊的方陣在一個中年千戶的率領下來到西長安街,駱養性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迎上前去,剛要打招呼,那千戶卻一抬手,令後面的方陣停下來,然後單膝跪地拱手道:「錦衣左衛千戶吳慈仁參見小駱大人。」
駱養性連忙上前一把將他扶起,感激道:「吳叔不必行此大禮,您能來我就感激不盡了,總算還有人能念及舊情,記得家父的好。」
吳慈仁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嚷嚷道:「小駱大人這是什麼話,我們這些老兄弟哪一個沒得過老駱大人的關照,今天要是誰敢不來,看我回頭不把他打出翔來。」
這時遠處又來了一大群錦衣衛,當先的千戶大聲應和道:「說的好,老吳,看誰敢不來,回頭兄弟我跟你一起去揍他。我說是不是先讓這些小兔崽子先把陣排好,都排成單列一字長蛇陣吧,不然等下怕是站不下了。」
駱養性左右看了看,這西長安街怕有二三十步寬,這要排滿了不得兩三萬人!錦衣衛現在雖然有十七個衛所,差不多六萬人馬,但是被派駐外地公幹的有不少,再加上投靠魏忠賢的一萬多人,剩下的滿打滿算也就兩三萬人了,不會真的全跑過來吧!
他看那新到的千戶也要跪下行大禮,趕緊上去一把扶住,激動的道:「方叔,能來就好,不要行大禮了,小侄承受不起。」
那姓方的千戶也不矯情,拱了拱手,告了個罪,便指揮手下列陣去了。
果然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不到半個時辰,通知到的二十五個千戶全來了,一時之間,整個西長安街左半條街都排滿了錦衣衛,把宮牆上的守衛嚇的趕緊跑去通知上司。
這傢伙,不會是要造反吧!
駱養性自然不是要造反,他一看人都到齊了,也不管時間到沒到,直接指揮著浩大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壓向長安左門。
錦衣衛自成立以來怕都沒組織過這麼大的陣仗,兩萬多人,二十五列,排了兩里多長,一水的飛魚服、繡春刀,整整齊齊,那叫一個壯觀啊!一輩子怕也就這一次了,參與其中的人都感覺榮幸之至,一個個抬頭挺胸,神采飛揚。
此時長安左門已經聚集了不下兩千人,有錦衣衛,也有東廠的番子,打頭的是四個錦衣衛千戶,其中一個和駱養性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千戶跨步走到最前方,大喝道:「來者止步,你們幹什麼,想造反嗎?」
駱養性聞言一抬手,後面的錦衣衛都停了下來,他走上前去朗聲道:「錦衣衛同知駱養性奉旨前來交接皇城守衛,你們趕緊集合一下,辦好交接就可以走了。」
駱養性原本以為魏忠賢會來,準備了一堆說辭,想先過過嘴癮,臊他一臉。沒想到跟他對面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千戶,他也懶得囉嗦了,先把皇城的守衛握到手裡才是正理,到時候再慢慢跟魏忠賢斗。
沒想到對面的千戶不但不退反而嘲諷道:「錦衣衛同知?我還錦衣衛指揮使呢,你唬誰呢,當我不認識同知大人是吧?」
哎呀,錦衣衛里竟然還有不認識他的千戶,真是奇了怪了,他好奇的問道:「你是誰,你不認識我?」
那千戶傲慢的回答道:「連我你都不認識,我是錦衣衛都督兼東廠提督魏公公的親侄魏良卿,你又是哪根蔥,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他後面那三個千戶一聽他這話,臉色都變了,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趕緊上前在他耳邊低聲道:「魏大人,我們先撤吧,這人我們惹不起。」
這下輪到魏良卿奇怪了,我伯父可是九千歲,這世上除了皇上還有他惹不起的人?他回頭滿臉不可思議的問道:「惹不起?他誰啊?真是我們錦衣衛同知?我沒聽說過啊,他說是就是啊?」
那千戶偷偷看了駱養性一眼,焦急的道:「他說他是錦衣衛同知那是自謙了,他是世襲錦衣衛指揮使,魏大人,趕緊走吧,要不你就走不掉了!」
魏良卿莫名其妙,好奇的問道:「什麼走不掉了?他知道我伯父是誰還敢抓我?他是想尋死還是怎麼滴?」
就因為你伯父是魏忠賢他才要抓你啊,這貨跟你老魏家可是死仇,魏公公沒告訴你嗎?不過,話又說回來,魏公公害的人多了去了,估計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何況是他侄兒魏良卿呢!
那千戶見魏良卿這個樣子,知道是沒救了,他可不想被牽連,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退了回去。
其實魏良卿剛剛道出他是魏忠賢的親侄子就已經走不掉了,駱養性只是想看看後面上來的那個千戶想搞什麼鬼,結果只是在那裡說了幾句悄悄話就沒下文了。那就不好意思了,老傢伙他暫時還收拾不了,先把小的逮住,收點利息再說。
那千戶剛退回去他便大喝道:「來人,將這違抗聖旨,頂撞上官的逆賊給我抓起來。」
後面二十多個千戶早就在那裡摩拳擦掌了,聞言立馬爭先恐後的衝上去,把個目瞪口呆的魏良卿按在地上,反扣雙手綁了個結實,然後提起來,推到駱養性跟前。
駱養性伸手拍了拍魏良卿的臉,戲謔道:「連我都不認識你還好意思當錦衣衛?還敢跟我說你是魏忠賢的親侄兒!」
魏良卿驚恐的道:「你幹什麼?我真是魏公公的親侄,不信你問問他們。」
這傻*,還搞不清狀況呢,駱養性索性順著他的話問了對面三個千戶一句:「他真是魏忠賢的親侄兒嗎?」
對面三個千戶哭笑不得,只能機械式的點了點頭。
駱養性滿意的看了看魏良卿,微笑道:「那就對了,押下去吧。」
魏良卿嚇的大聲嚷嚷道:「你們不想活了,我伯父知道了不拔了你們的皮」
押著他的幾個千戶看駱養性被吵的眉頭都皺起來,這還得了,在小駱大人手下第一次辦事就辦成這樣,這不跌份嗎!
其中有個千戶從懷裡掏出一大塊麻布,揉成拳頭大的一團,捏住魏良卿的嘴就要往裡塞,魏良卿趕緊把嘴巴緊緊閉住。
那千戶朝旁邊使了個眼色,另一個千戶馬上會意,對著魏良卿的小腹就是一拳。打的魏良卿張嘴慘呼起來,嘴剛一張口,麻布團就塞了他一嘴,整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駱養性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笑著問道:「你們呢,也想抗旨嗎?」
開玩笑,誰不知道你老駱家是錦衣衛的頭頭,門生故舊遍布整個錦衣衛,跟你斗,那不找死嗎!那三個千戶連忙搖頭,爭相道:「我們聽同知大人的,馬上交接,馬上交接。」
乾清宮中,禮部尚書施鳳來剛安排人將明熹宗入殮,龍棺還沒合上,外面便有值守太監小心翼翼的通傳道:「錦衣衛同知駱養性求見。」
信王朱由檢、張皇后和孫承宗不由都長出一口氣,這駱養性果然帶著錦衣衛和魏忠賢鬥起來了,而且他還得了先手。
朱慈炅也暗暗的出了一口氣,看樣子這駱養性已經控制了皇城的守衛,這明面上的鬥爭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看魏忠賢要在暗地裡耍什麼花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