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吃了一頓玩家大餐實在營養豐富,休息一晚後,第二天伯尼就重新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了。
不過當他靠近那座被屠殺的修道院時,卻仍舊被突如其來的陰冷凍的直打哆嗦。
修道院距離辛克萊子爵的莊園並不是很遠,只不過路過了一片麥田與一條湍急的溪流,鱗次櫛比的建築群就已然映入視線之中。
然而還沒等真正靠近,甚至距離其起碼有一千米遠,周遭溫度就仿佛一下子跨越了兩個季度,從夏天直接變成了冬天。
「伯尼少爺,要不咱們先留在這裡吧。」
身旁策馬而行的護衛見此低聲建議,旁邊另外一位護衛同樣面色凝重。
原因不僅是因為這驟降的氣溫。
此時天色尚早,頭頂太陽揮灑下來的光線明明非常強烈。
但俯瞰望去,那片於丘陵高地下略顯朦朧的建築群,卻仿佛身處於另外一個世界般,怎麼看怎麼顯得暗淡深沉。
這情況顯然不太正常,身為超凡者的兩名護衛看了後心情有點緊張。
「有羅茲主教在呢,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伯尼回答,雖說牙齒都在不自覺的打顫,但他語氣與表情倒是頗為淡定。
似乎對於領頭的羅茲主教非常信任。
然而對此,不遠處的白袍主教卻只是扯了扯嘴角,想要說什麼,最後卻還是將話咽進了肚子。
只不過他的臉色已經從來之前的略顯輕鬆,變成了此時的一片凝重。
之前雖然從附近貴族們口中聽到了一些消息,但實際上那群貴族怕惹上麻煩,基本沒有深入過修道院調查情況,只是在發現修道院內的修士們全死了之後,及時將信息匯報了上去。
因此白袍主教這也是剛剛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他之前以為修道院被屠殺,也許是哪個不長眼的土匪強盜團伙作的案,甚至有懷疑過附近哪家貴族見財起意之下的作為。
然而此刻還沒到現場,只不過這麼一看,羅茲主教就已然發現,作案的不可能是人類,而是魔鬼!
原因很簡單,這種波及廣泛的陰冷現象,只有魔鬼降臨過的地方才會滋生!
而且看這範圍,還不是一般的魔鬼!
「怎麼會有魔鬼跑來這裡……上面出現什麼變數了嗎?」
暗暗驚疑間,羅茲主教卻並未猶豫下去,抬手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而隨著馬蹄敲擊地表的聲音不斷響起,名為亞摩斯的修道院也一點點顯露出了真容。
說是院,實際上這是一片坐落廣闊的建築群,或者說是個與世俗脫離的封閉聚集地,擁有著自己的教堂、鐘塔、醫務室、園圃、墓地、食堂等等。
整體上類似小鎮構造,各種建築整齊有序的立在兩旁,中央是一條乾淨筆直的石磚街道。
與此同時,伴隨著他們的靠近,一些細節也接連映入眼帘。
一排排牆壁表面有無數密密麻麻的蝗蟲匍匐蠕動,兩側草叢中則能夠隱約看到一坨又一坨互相糾纏扭動著的毒蛇。
成群結隊立在許多建築屋頂上的黑色烏鴉隨著隊伍靠近而嘶啞亂叫,腳下石磚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都能見到蜥蜴亂爬……
這一切無不訴說著,此地有著大量黑暗氣息盤踞。
與此同時,一具具在建築群內凌亂分布的死屍也接連衝擊著他們的神經。
屋檐下、水井邊、房屋內、走廊中……
距離屠殺發生的時間已經好幾天了,但這些死屍卻仍舊保持著栩栩如生的新鮮度。
扭曲、驚恐、憤怒、悲涼……
似乎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在維持著死者們生前的情緒面貌,也讓步入此地的人們能夠清楚感受到當時發生的事情到底有多麼殘忍。
在這種氛圍下,每個人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不斷前行間,唯有腳步聲與周圍環境深處隱藏著的一些瑣碎聲響存在。
而當寂靜氛圍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犬吠時,本就面色凝重的騎士們登時發出一陣呼喊叱喝,其身下戰馬也跟著急促踢踏,昂首嘶鳴不已!
然而當全副武裝的騎士們氣勢洶洶地沖向那聲音浮現的庭院時,入目所見的情況卻讓他們紛紛沉默。
院子內,一群母雞被這些闖入者嚇的尖叫亂竄、沾染著雞毛的雞蛋因此四處翻滾。
而一條被拴在木板獸舍內的狗,卻正因為一群飛蛾糾纏而呲牙咧嘴。
但在見到諸多氣勢洶洶的武裝人員後,它卻忍不住發出一陣嗚咽聲響,佝僂縮入狗舍的同時,尾巴夾緊,顯得很是怯弱。
庭院內因此頗顯安靜,唯有雞群仍在無頭蒼蠅般四散奔逃,而隨著它們翅膀蒲扇,一股股臭味不斷被氣流掀起撲向人群。
踩在滿地雞屎的泥濘地表,感受著令人作嘔的難聞味道,眾人無不面面相覷,感到非常尷尬。
「我們分頭行動。」
短暫沉默後,羅茲主教回身朝他的副手,一位叫沃倫的中年騎士開口道:「你帶一隊人往墓地方向前進,那裡也許會有一些死屍從棺材裡爬出來,將它們清理掉。」
說著,他又看了看跟在身後安安靜靜的棕發年輕人,「伯尼,你和你的人跟我走。」
伯尼聞言點了點頭,雖然被凍得直哆嗦,但沉穩的表情看起來甚至比周圍騎士們表現的還要成熟,令羅茲主教欣慰不已。
但他此刻也沒有更多心思放在培養年輕人上了。
儘管認為發現了伯尼這位神眷者比調查這座修道院要來的重要,但此刻進入修道院後,羅茲主教的全部心思卻都放在了弄清真相上。
或者說,全放在了猜測這背後兇手具體身份上。
事實上,羅茲主教此刻已經有些後悔帶伯尼進來了。
之前他還想著以這屠殺案來對年輕人言傳身教的培養一番。
但現在,他發現造成這修道院屠殺的兇手層次比他想像中的要強得多——
周圍建築充斥著的大量蝗蟲以及其他毒蟲是魔鬼降臨後普遍會發生的現象。
但正常魔鬼降臨時,方圓三里格內的某類牲畜是會集體死亡的!
牛、馬、雞、或者豬一類的家畜。
然而別說三里格內了,就是修道院本身養的家畜,都沒見有絲毫死傷。
這點不只限於這群活蹦亂跳的雞,之前他們其實也見到了許多活著的牛馬家畜。
與此同時,明明過了已經有近一個星期,但整片建築中,竟然還殘留著諸多能夠催生出死靈的黑暗氣息!
要知道,這類殘留指的可不是兇手做了什麼,而是隨著它本身降臨而出現的一種自然現象!
可以比作是人類身上的體味,或者說隨著魔鬼降臨,世界本身自發對其作出的反應。
而這就表明,曾經降臨到這座修道院內的魔鬼,層次必然會很高。
起碼不會低於上位魔鬼,甚至也許是魔鬼大公!
前者還好,如果兇手是後者,那顯然不是他能夠應對的了的。
甚至對方隨手留下點什麼,可能他們這群人都要全軍覆沒在這裡……
暗暗警惕著,羅茲主教卻也沒被嚇的退出去,畢竟猜測只是猜測,事情也許沒那麼糟。
而且他還不至於沒見到真正危險之前就避之不及的轉身逃跑……
事實似乎也的確如此。
直到隊伍抵達修道院的核心,一座高聳的教堂中時,他們也沒遇到什麼危險可言。
似乎那兇手並沒有利用這地方布下陷阱的想法。
反倒是這座教堂內的情況令羅茲主教咬緊了牙關。
放眼望去,幾十具白骨凌亂堆疊在教堂一排排座椅周圍、無數蟲子趴伏在這些屍首身上,有的在骨骼內外亂爬,有的則在啃食著一些還殘留有血肉的屍身。
教堂潔白的石磚地表此刻凝固有一片片乾枯的暗紅血泊,隨著陰冷的風繚繞於堂內,一陣陣腥味伴隨屍臭連綿撲面而來。
一行人出現在教堂門口,倒是相對驅散了些許此地的死氣。
然而當因背後陽光照射而延伸進去的層層人影覆蓋在那些屍身與血泊表面時,光與暗與鮮血混雜,反倒讓教堂內氛圍顯得更加悲涼。
羅茲主教的臉色因此變得很是難堪。
不論如何,這些人終究是教會的修士,甚至是他們這些神職人員需要重點保護的對象。
然而現在卻被當做豬狗一般屠宰在了自家教堂內!
「我需要還原事情的真相。」
他如此喃喃著,解下白袍寬袖裡的一串乳白色瑪瑙石手鍊,並轉身吩咐了一句。
「施法時我需要保持絕對專注,你們注意觀察線索,如果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就及時打斷我,魔鬼也許會在這方面埋伏後手。」
說著,他沒等有人回應,就朝著教堂深處一座高聳天使雕像方向雙膝跪地,低頭閉目呢喃了起來。
一陣虛幻的煙霧伴隨白袍主教的呢喃憑空誕生於周圍地表,並且隨著這呢喃持續而不斷擴大。
最終,原本寂靜的教堂內像是颳起了一陣狂風,周遭一切都被刮的凌亂飛舞。
而伴隨狂風顯現的朦朧霧氣則如同被暴風颳起的沙塵,將眾人完全淹沒之餘,卻又從中隱約浮現出一道道虛幻的景象。
那就像是在風暴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一般,聲音被風暴的轟鳴所掩埋,又仿佛船隻在充斥著迷霧的海面上航行時,四周霧氣深處接連浮現出的海市蜃樓。
起先這些景象中只有飛蛾毒蟲等瑣碎身影,漸漸的,卻出現了一些綽綽人影。
畫面最後趨於穩固,淹沒於狂風中的人們可以艱難見到,在那無數氣流構成的景象當中,浮現出的正是腳下教堂,以及教堂中發生的一起屠殺事件!
的確是屠殺,而且還是單方面的,兇手是一位穿著灰羊毛長袍的矮胖身影,他所面對的卻是數量眾多的同院修士。
然而數量的優勢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發揮作用,反而讓事情變得頗為詭異——
矮胖的兇手不斷揮出匕首割開一個又一個修士的喉嚨,動作乾脆利落,沒有半點猶豫。
然而作為被屠殺方,那群修士卻一個個坐在教堂排排長椅上呆立不動,任憑己方被宰豬般不斷割喉放血,繼而紛紛癱倒在地!
沒有掙扎、沒有反抗,死亡就這麼不斷發生著,數字連續積累,癱倒、癱倒、癱倒……最終唯有那矮胖身影還站在原地。
身體顫抖了一會後,這身影最終踏步離開教堂,朝著畫面之外的方向走去。
狂亂的風暴也因此逐漸平息,氣流中的畫面與現實緩緩重疊,最終,那些慘死的屍體與此地累累白骨合而為一。
跪在地上的羅茲主教也於此刻睜開了雙眼,隨後他轉頭看向身後諸人,
「發現有用線索了嗎?」
「看清了兇手外貌,其他的完全無法確定。」羅茲主教的一位副手無奈地回答。
「能不能確定兇手的身份?」
「只能從衣著方面猜測到他是這裡的修士,但我並沒有發現修道院的人員畫冊中有這人的存在……」
羅茲主教聞言皺了皺眉,感覺事情有點棘手。
不過就在此刻,靜靜站在人群中的伯尼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他叫蒙德,可能是一位在修道院內負責養豬的豬倌。」
「嗯?」
白袍主教聞言表情奇怪地看向棕發年輕人,其他人也紛紛對此詫異不已。
「你怎麼知道的?」那位瘦高個副官好奇地問。
「我會一點唇語,這信息是從兇手嘴裡了解到的。」
伯尼回答道:「他一邊捅刀子一邊念叨豬倌蒙德找你們報仇,豬倌蒙德說到做到,豬倌蒙德找你們報仇,豬倌蒙德說到做到……嗯,重複了大概有三十多遍。」
這話讓眾人頗感錯愕,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都不知道唇語這個詞對應的具體含義是什麼。
一些了解的,在回想了一番之前畫面後,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只因剛剛那種場面整體上其實非常模糊,偶爾能看到一兩句嘴唇開闔的清晰畫面就已經算是眼光獨到了。
這位竟然完整的看清楚了?而且還分辨出了具體含義?
因為對伯尼不太了解,一時間人們對此倒是不好評價。
白袍主教此刻卻沒覺得這點有什麼獨特,只因剛才那種畫面,能夠有多大的清晰度除了施法者本身實力因素外,其實還要考慮觀看者的體質。
而有什麼會比一位神眷者要來的體質奇特呢?
當然,雖然感覺在情理之中,但伯尼能有這種技巧卻還是讓他很意外。
之前羅茲主教雖然看重伯尼,卻只是看重他的潛力,對於其個人能力其實沒有太多期待,
原因很簡單,太年輕。
雖說這位的資料中明顯記錄有較高的經商天賦,且已經有了一定成就,但商業在他看來本就不入流,更何況是出身背景強大之餘所搞的商業了。
只是現在看來,他倒是小覷了這位還不到十八歲的年輕人,別的不說,這所學可真是……
「除了這句話以外呢,他還說了什麼?」
羅茲主教神態和藹地問,語氣和以往差不多,卻已經有了一些細微差別。
「他還說主人即將降臨,你們早晚都要死,主人即將降臨,你們早晚都要死……」
這話讓眾人無不面面相覷。
「主人是誰?」
那位副官最後忍不住問。
「不知道。」伯尼面不改色地回答,「他一邊念叨這話一邊離開的教堂。」
氣氛因此稍顯沉默,直到有人說了一句:「也許接下來會有更多線索。」
羅茲主教聞言點了點頭,問清那豬倌離開的方向後,帶隊繼續朝著修道院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