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緊趕慢趕的跑回了燕家,趁著燕山不在,立刻躲到屋中翻閱起來。
「少爺,你確定上面的字你全都識得?」燕三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自幼跟著燕銘廝混。
燕山請黃先生教導他們二人,燕銘總是帶頭不學,所以兩個人的學識算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比文盲略強,但若說到識字,那只會讓人笑掉大牙。
燕銘翻了翻眼睛,說到:「不識字我偷書幹啥?」
說著,不再理會燕銘,而是翻開這本《黃裳前朝手記》。
「皇有皇猷,帝有帝德,史家首推三皇五帝。其實三皇五帝的本身,並未嘗自稱為皇,自稱為帝,後人因他首出御宇,創造文明,把一個渾渾沌沌的世界,化成了雍雍肅肅的國家,真是皇猷丕顯,帝德無垠,所以格外推崇,因把皇字帝字的徽號,加將上去。到了夏商周三朝,若大禹,若成湯,若周文武,統是有道明君,他卻恐未及古人,不敢稱皇道帝,但降號為王罷了。及東周已衰,西秦崛起,暴如嬴政,憑藉了祖宗遺業,招攬關隴間數十百萬壯丁,橫行海內,蠶食鯨吞,今日滅這國,明日滅那國,好容易把九州版圖,一古腦兒聚為己有,便自以為震古鑠今,無人可及,遂將三皇的皇字,五帝的帝字,合成了一個名詞,叫做皇帝……」
看了這段開篇,燕銘內心暗贊一聲:「好文筆。」
對那黃先生,不禁少了幾分戲謔,多了幾分敬意。想想剛才在黃家院子之中囂張跋扈,似乎深有不該。
他生來喜歡看書,這一翻開書,就此沉浸下去。
一邊的燕三則看的目瞪口呆。
在他的記憶之中,自家的公子從小就是頑皮搗蛋,何時曾見過他認真學過字?前些日子調戲西頭的小翠,想要寫封情信,卻也不會,還是畫的亂七八糟,遞給了人家之後根本看不懂,被扔進了茅廁。
這事兒是燕銘和燕三主僕二人在茂陵屯的大事件、大恥辱。燕三記憶猶新。
怎麼剛剛過了幾天,幾乎目不識丁的燕銘竟然能夠通篇閱讀這樣的大部頭史書!
「老夫人總是說咱家少爺是百年不鳴,將來定是要一鳴驚人的。看來老婦人早有遠見。」燕三越想越是覺得佩服眼前的公子。
一瞬間,燕三覺得燕銘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沉浸在黃先生手記的史書之中,燕銘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這本史書對他來說,作用和意義之大,無法形容。
黃裳的史書洋洋灑灑,記載的十分詳細,把前朝秦的發跡史寫的非常清晰明了。到最後還涉及到了當朝開國皇帝劉邦的故事。
「嬴氏發跡崛起,一統六國,趙高亂政,扶蘇冤死,陳勝吳廣起義,高祖斬白蛇,和西楚霸王爭奪天下,最後逼得楚王項羽烏江自刎……這些都和歷史的時間軸對應上。這世界,雖然文字是簡體,但大體歷史軌跡,似乎沒有改變。」燕銘雙目之中雖然充滿了血絲,但卻滿眼興奮之色。
「啪」的一下合上書頁,燕銘大笑一聲:「好!」
「少爺,你,你醒了啦!」燕三顫巍巍的聲音傳來。
「廢話,我啥時候睡……」燕銘的話說了一半,卻打住了。
因為在他的小屋之中,擠滿了人。
為首的正是燕陳氏老奶奶。
在燕陳氏邊上,燕山的目光之中透出的是喜悅摻雜著焦急。
而燕山身後,燕銘的幾個大媽小媽的臉上也都有著未散去的焦急之色。
「祖母,父親,這是怎麼了?」燕銘內心一沉,難道是正牌燕銘回來,自己這個冒名頂替的露餡啦?
「哎呦我的孫兒喲,你這一看書就是一夜一天的,我們都以為你入了魔道。若不是你父親攔著,奶奶早都搶走了你的書啦。」燕陳氏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孫子。
燕山的二媳婦孫氏立刻上前,用手帕輕輕的擦拭燕陳氏老夫人的淚水,一邊輕聲勸慰道:「這公子一向不愛學習,冷不丁的一用功,把咱們全家都驚著了。娘,這是好事兒,您就別哭啦。」
說著,孫氏轉過頭,向著燕銘說道:「公子開蒙進學,這是好事兒。可也要注意身子,不能總是這麼熬心血,讓奶奶和你擔心。」
燕銘這才知道,自己竟然沉浸到了史書之中一夜一日的時間,此時已經是他盜書第二日傍晚。
經人提醒,一股疲倦之意瞬間襲上心頭。
燕陳氏老夫人最是關心燕銘,見他面有倦色,立刻頓了頓拐杖,說讓孫子好好睡一覺,這才帶著眾位夫人離開了燕銘的小屋。
看到眾人都離開,燕山這才向燕三使了個顏色。
燕三乖巧的退出了燕銘的房間,屋中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小子,這麼多年,難道你都是裝作不識字麼?」燕山有些激動,一直以來希望兒子讀書識字,擺脫商人身份,走上仕途。
如今看到燕銘伏案讀書,這份兒激動,莫可名狀。
燕銘望著眼前的燕山,身影漸漸的和記憶中父親的身影重合起來。
他不忍心欺騙燕山,卻也沒有辦法,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字倒是識得幾個,可原本卻不記得這麼多。」
「那這書你讀得懂?」燕山追問著。
「前些日子,在草原上走失歸來之後,就感覺之前不懂的問題,豁然貫通。」燕銘一邊說,一邊觀察燕山的顏色。
見燕山沒有太大反應,他下面的話就更加順利起來。
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牽強了各種神佛,燕銘算是把自己識字的事兒說清楚明白。
燕山卻不知道是燕銘在忽悠他,臉上的神情隨著燕銘的語調高低,不斷變化。
末了,燕山起身,望著燕銘,臉上既高興,又沉重的說道:「既然上蒼賜我燕家麒麟兒,燕銘,你就不能辱沒這份眷顧,一定要給燕家掙個名分回來。燕家,不能總是經商,淪為末流。」
這話說的燕銘哭笑不得。
士農工商,四種等級。經商雖然最為末端,可燕銘深刻的知道,當社會發展到最後,經濟主宰了近乎一切。
若是燕銘知道後世經商的大財團甚至可以憑藉經濟手段,在國家政體之中翻雲覆雨,甚至顛覆那些沒有承載能力的小國,恐怕會當場吐血。
嘴上答應著燕山要入仕,心中卻打定主意,絕對不做漢武一朝的官員。無他,死亡率太高。
好容易送走了燕山,燕銘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昏昏睡去。
這一夜,他夢見自己在現實和虛幻之間穿梭,一會兒回到了自己的輔導班,上課考試教學。學生們答卷,燕銘自己也跟著答卷。那些平日全都會的題目在夢裡卻怎麼也做不上,只好打小抄。
就在他剛剛拿出紙條的時候,監考老師突然一聲大喝傳來:「你做的好事。」
燕銘豁然驚醒,卻見天色大亮。
昨日和顏悅色的燕山此刻正吹鬍子瞪眼睛的站在他的床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