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偉大的存在?
貞德很難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眼中,這位來自天空的俠客就已是神明,是她精神寄託的終極。
而這位終極卻用「偉大」和「存在」這樣的詞彙去形容另一位。
貞德頓時有些膽怯了。
她情不自禁地放緩了腳步,卻又有些期待,心情複雜而又緊張,畏縮而又努力地挺著胸。
就在這茫然懵懂的路程里,她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而她眼中那位象徵著正義和自由的城主已經到了門前。
吱嘎。
門扉被推開。
從絕壁掠至內庭的風灌入了甬道。
一同而入的是黃昏時候的光明。
老牛垂首踏步,往前走去。
貞德急忙小心翼翼地隨在他身後,再無在外的英姿颯爽,一雙手局促不安地作著祈禱狀,其實不過是為了十指相貼而帶來的那一點點虛妄的安心。
她只覺一股無形的威壓從空氣中降臨下來,使得她甚至不敢抬頭或是抬眼去看那位於內庭盡頭的存在。
而老牛已經半跪了下來,恭敬道:「參見主上。」
貞德顫顫地站在原地,直到老牛輕輕哼了聲,她才反應過來,也緊跟著半跪了下來。
她的目光所能見到的只是兩雙普普通通的靴子,完全沒有一個偉大存在該有的模樣。
夏炎好奇地打量著這位讓老牛「失態」的少女。
金髮,麻花辮,有些小雀斑,但很陽光,看得出來是一個喜歡笑的姑娘,而她頭頂之上則是漂浮著白色的15級。
是個普通姑娘,也是個毫無神秘化價值的存在。
她有著無與倫比的悲慘過往,卻還能重新鼓起勇氣去生活。
這固然不錯,是夏炎欣賞的品性。
但是
老牛這種腦子裡都是肌肉的殺胚怎麼會為她而改變?
這一點令他疑惑。
屬下在擁有「人性」的同時,也就存在了變數。
他若是不能弄明白其中的一些原理,那麼今天是老牛,明天會不會是月娥,龍凡,明羅,甚至巫恆呢?
而這又會否是自己神秘化的隱患呢?
夏炎思索著,他在外人面前還是很給老牛面子的,他試探著隨口問道:「城主啊,你喜歡這名為貞德的姑娘嗎?」
老牛頓時愕然了一下。
啥叫喜歡?
他喜歡錘爆別人的頭。
但他不喜歡錘爆貞德的頭。
驀然之間,他也察覺了自己的一點小變化按理說,誰的頭不能錘呢?為什麼貞德的就不行?
難道說是因為她很有用,這段時間不是她的話,自由之城的建設就沒有那麼順利?
貞德明顯感到了這位城主的緊張,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面前這位偉大的存在問出的這個問題更是讓她瞠目結舌
而城主稱呼這位為主上。
那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貞德心底緊張極了,卻也感到身側光頭壯漢的沉默。
忽地,她明悟了什麼,雙膝都一同跪下,然後匍匐於地,短劍的劍尖往後輕輕撇著。
她向著夏炎深深拜下,然後鼓起勇氣顫聲道:「奴只是仰慕城主,希望能夠讓自由之城建立起來奴,一心為此,其他什麼都沒有去想。」
她能在如此大的壓力下說出完整的話,已是很不易了。
而面對這位,她又情不自禁地用了「奴」字。
因為,她感到了一種曾經的戰慄和卑微。
畢竟,連她所仰慕的城主都已經半跪下了
夏炎溫和道:「這裡是自由之城,誰都不必稱奴貞德,你過來。」
金髮少女不知所措。
老牛瓮聲道:「聽主上的話。」
貞德這才起身,低著頭雙手交錯著,走到了夏炎面前。
夏炎起身,抬起左手隨意搭在她額頭上,溫和道:「放開心神,不要抵抗。」
貞德只感到一股神秘感,但還是閉上眼,順從地道了聲:「是」
夏炎維持著左手與她的觸碰,腦海里頓時浮現出諸道信息:
【黑衣厲鬼,41級】,代價1枚靈脈之心
【作用:維持著原本一切的記憶和能力,但從此刻起,將永遠忠誠於您,額外獲得厲鬼幻境,黑暗隱身,臨時奪舍等能力】
黑衣厲鬼大概是夏炎所能神秘化存在里最低位的存在了,陰小幽還是46級,而這個少女卻只能達到41級。
夏炎側過頭看向月娥,通過心靈問道:「月娥,有幻境影響嗎?」
魔女搖搖頭。
夏炎舒了口氣。
這少女若是和自己一樣,都是戴著類似「畫皮」的存在,那麼自己的神秘化一定可以測出她的不同。
可並非如此。
而月娥的肯定又讓自己放下心來。
看來這就是一個真正的普通姑娘。
那就是老牛「人性」發作了吧。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急了,而是準備把這裡當做一個「觀察點」,用以測試若是自己放任不管,老牛的人性到底會到達什麼程度,以此來進一步了解自己的部下們。
可經此一事,老牛很可能會因為他的緣故對貞德疏遠,這麼一來,他的試驗目的就無法達到了。
除此之外,老牛能夠真正地融入這些普通人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炎略作思索,問道:「可願做我義妹?」
貞德:???
老牛:???
月娥:???
一旁的血河行者也是滿頭問號。
主上的思維太過天馬行空。
貞德不敢說話,又小心地側頭看向她心目里偉大的城主。
老牛不敢說話,只是小幅度點頭,示意她趕緊答應。
總之,主上不管說啥,你答應就是了,想那麼多幹什麼,腦子是用來思考的嗎?
貞德這才悄聲應道:「我我願意。」
夏炎點點頭,然後看向老牛道:「城主啊,今後貞德就是我義妹了,你在自由之城中也需得護她周全。」
老牛嗡聲應道:「是,主上。」
夏炎轉向貞德道:「最近我有些忙,等之後有機會,我再與你慢敘吧。」
說罷,他看了一眼月娥和巫恆,道了聲:「我們走吧。」
魔女和「暖男」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隨著他一同離開。
三人才走了幾步,就已經徹底從貞德的視線里消失。
那位扎著麻花辮的金髮少女只覺自己渾如在夢中一般
她側頭看向已然起身的光頭壯漢,顫聲問:「城主,這這位偉大的存在為什麼要收我做義妹?他又是誰?」
老牛哪能猜到夏炎的心思。
主上說啥就是啥吧。
只不過
這一句「他是誰」難住老牛了。
幸好,此時他心底傳來了完整的答案。
他照本宣科,肅穆地回答了貞德第一個問題:「因為命運。」
然後
他瓮聲道:「至於他是誰?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吧。」
貞德:?????
這位金髮的姑娘經歷了剛剛的緊張,此時都快哭了。
我怎麼猜呀?
幸好,老牛直接朗誦著心底傳來的答案:「不錯,他就是自由之神。」
貞德恍然。
這一瞬間,她閉目,愣在了原地。
待良久之後,她睜開眼時,只覺每一個細胞都覺醒了,都開始負擔著沉重而偉大的使命
飛輦騰空。
御手換成了1級的巫恆,
三「人」再度輕鬆地穿過了40級的界壁。
夏炎舒服地往後仰著。
這騰雲駕霧著的飛輦總讓他想起「彼岸」的飛機。
看來無論在哪個世界,人們都是渴求著征服天空的。
他稍稍掀開點帘子,抬眸看向遠方。
魔女問:「主上,你在想什麼?」
夏炎忽道:「月娥,若是有朝一日你如老牛遇到貞德一般,遇到了別人,那麼我」
他話音還未落盡,魔女匆忙地半跪下來,沾血紅櫻般的嘴唇快速動著,辯解道:「請主上不要這麼說,屬下哪怕只是這麼去想,都覺得是對主上的褻瀆主上若是質疑屬下的忠心,屬下願意以死明志。
屬下永遠都是主上一人的哪怕屬下做夢也只會夢到主上一人!」
說著,她雙眸前竟是浮出了霧氣,眼睛亦是稍稍紅了,若是雨打杏子般,透著汪汪的水意。
夏炎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岔開道:「月娥,我們的敵人很可能已經來了但是,他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與我對視。
之前,我曾經一個人面對太虛仙宗。
現在,我有了你們,但卻更沒底了。
因為,這個敵人比太虛仙宗要可怕百倍千倍。」
「請主上告訴月娥,我們的敵人是誰?月娥可以在無聲無息之中殺了他。」魔女貓兒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怒意,「竟然讓主上如此擔心,此人該死!月娥要將他碎屍萬段!」
外面御車的巫恆也豎耳聽著,下一刻主上無論說了誰,他都會竭盡全力地去乾死那個人。
他對主上的忠心,可絕不比任何人少。
事實上,夏炎之所以來召回來,也是看中了他強大的暗殺能力。
要知道,巫恆可以化作血無聲無息地帶著許多「人」,去潛入任何地方。
而月娥卻可以利用幻術控制一片區域。
這兩者的配合,理論上,可於人間秒殺一切敵。
但夏炎從不自傲。
是的。
他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
他要的不是贏,而是敵人全滅。
他不想輸,也輸不起。
所以,他一個敵人都不想留。
趁著他還能支配六百多枚靈脈之心平衡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這幕後的存在。
他給自己定下的時間是三年或者四年。
具體要看,他在「彼岸」網購的那些書什麼時候到。
根據這「寧孤鴻」的記憶,無論《道德經》、《地藏經》、《論語》、《進化論》亦或是《宇宙簡史》、《世界簡史》都是彼岸智慧凝聚的經典。
他相信,自己神秘化的能力一定可以和這些「彼岸的智慧」碰撞出不錯的火花,而給他提供一些特殊的力量。
所以,他輕輕道了聲:「月娥,巫恆,稍安勿躁我早已安排好了,隨著我就是了。」
是的。
他留了一個邀請。
希望對方能發現
兩天後。
夏炎落在了陰小幽所在的區域,將一張「人皮」交給了她。
如此一來,他在暗衛里的眼睛就重新睜開了。
而另一邊
葉家外圍的小鎮上。
酒香瀰漫。
循風而去,可見北風吹起酒幡,在這仙山名地的薄霧裡飄揚著。
一座小齋里,九先生正與三人對坐而飲。
這三人是「太虛仙宗原大長老」葉辰,「熒惑神殿原紅衣司祭」葉乘風,還有原本的大虛三皇子、血色盛宴的殘存者夏明,
後三者都因為被大戰的各種波及,而導致「丟了原本的地位」。
葉乘風本來已經說收服了夏明,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做什麼,熒惑神殿就被骨龍給摧毀了。
他心底駭然,竟是暫回了葉家,做觀望的姿態,而不敢再輕易外出。
之後,十道柱從規則層面改變了一切,葉乘風這樣的五重境界人物,自然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至於他之前如何以五重境界的身份在外行動的,則已化成了模模糊糊的記憶。
九先生找這三人,就是了解情況。
如今
情況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他只是一問骨龍,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去年年底,有一個騎著骨龍的強者曾經橫掃了熒惑神殿。而那位強者的身份如今也已經清晰了,他沒有透露姓名,但身份卻是自由之城的建立者,如今也正在自由之城坐鎮。」
「奴國派遣了許多軍隊去圍攻自由之城,但都被那位城主給擋了下來九先生如果想要探查,可以從這條線索入手。」
葉辰和葉乘風的信息量都不少。
更何況,這兩條信息根本是稍稍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的事。
「橫掃了熒惑神殿,然後大張旗鼓的開始建立自由之城」
九先生深深明白兩個世界的時間差,所以他根本不急,有著足夠的耐心,他飲了一杯酒,隨口問:「自由之城什麼時候開始建立的?」
葉辰稍作思索,道:「元月之初。」
九先生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忽地「哈哈」笑了笑,道了聲:「有趣。」
而三人都不知他說的「有趣」到底趣在何處。
九先生也不解釋,他只是品著這美酒。
畢竟,這神秘世界的仙酒在「彼岸」可是無法輕易喝到的。
所以,他只是喝酒,就當稍稍彌補一下假期的遺憾了。
待到酒盡了,他就起了身,道了聲:「等一位神選者,然後隨著他去歷練吧這是未來唯一能通達上界的路徑了。」
葉辰忽道:「九先生太虛仙宗滅了」
九先生卻笑了笑,蓄著鬍渣的臉龐稍稍側過,道:「我知道,不然你以為誰救的你?」
葉辰雙瞳猛然緊縮。
他瞬間想起了那毀天滅地的一刀,那漫天狂風凝聚的一刀,那看似隨意卻將西南鬼修一脈的頭領望山君斬開的一刀。
待他反應過來,那有些頹廢的男人已經走遠了。
遠處飄來聲音
「夏明,你我主僕一場,我本想讓你做點什麼,但你也算可憐,就算了吧今日之後,你自由了。」
「我給你個忠告,改了夏這個姓吧這個字的重量,或許你這一世都負擔不了。」
隨著這聲音的落定。
夏明只覺得那「主僕契約」已然被「主」撕毀了
他自由了。
而九先生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三人這才突兀地察覺到,他已走出了界壁。
神秘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竟至於斯
三人心中都不禁顯出了悸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