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寇凖說出要親自領軍這句話的時候,趙恆這麼位皇帝,連帶著朝堂之上的群臣都感到一陣心安。
寇凖會打仗嗎?
這麼說吧,他在東京城裡畫出來的陣圖交到楊嗣、楊延昭兩人的手上,後者靠這個都能打贏契丹人,這叫不叫牛氣。
當然,楊嗣和楊延昭本身作為一線的主將,臨陣應變和指揮能力絕對也是一流的,可大局是攥在寇凖手裡的啊。
不能說全是寇凖一個人的功勞,可後者若是親臨戰陣,再不濟,也得比二楊強一點。
他親自領兵掛帥,趙恆和朝堂上下心裡確實都踏實不少。
論兵力,朝廷這邊足足出動二十多萬大軍,而論指揮才能,趙恆對寇凖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畢竟瀛洲之戰的總指揮也是寇凖。
而且寇凖親自掛帥有一點最大的優勢,那就是不用畫陣圖了。
他自己就是樞密院陣圖首席繪畫師,所以也就少了這一點掣肘,更能免去指揮權分離的麻煩,包括淮陽軍、太平軍在內的軍隊都將由寇凖直接指揮。
令達三軍、如臂揮使。
這要都打不贏,那寇凖可就真能自刎於陣前了。
「卿此番掛帥出征,可有所請?」
這個時候趙恆也不忍心再怪寇凖早前犯下的錯誤,親下御階攙扶起後者,溫聲道:「若有所需但說無妨,朕一力支持。」
「想平定偽楚,臣需要兩人佐助。」
「哦?是誰?」
寇凖偏首後看,點了名字:「原洪州兩任刺史,章炎、陳禮。」
一直偷摸藏在文官班列中的兩人頓時大驚失色,竟是腳下一軟癱坐在地。
完了完了,看這架勢,寇凖是打算拉他倆出來祭旗啊。
駱永勝你個餵不熟的白眼狼,可害死我們了。
聽到寇凖點了這兩人的名字,趙恆的臉色也發冷起來,自打駱永勝造反,他一直都看這兩人不順眼,要不是礙於早前有王鈞之事的例子在,他早就把兩人貶斥流放了。
這一刻,連趙恆也以為寇凖是準備拿二人祭旗呢,所以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平仲啊,祖宗家法不殺文官。」
「臣非但不殺他們,還要重用呢。」
寇凖拱手笑道:「此去平洪州,首重離散敵軍上下之心,而此二人常年在洪州為官,頗有根腳關係,有他們倆出面,可以安撫洪州民心,使其重歸朝廷,以為內應。」
「好好好,皆按卿家說的辦。」
趙恆這個皇帝就這點好,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會打仗,就放手全權委任寇凖,後者說要人,他連一點含糊都不帶有的,直接批准。
「各部有司,凡寇相平叛所用務必儘快籌措,不得延誤。」
趙恆緊握住寇凖之手,險些熱淚盈眶:「都有勞卿家了。」
這般作態,寇凖也是心生感動,拱手道:「時下已近七月,願與陛下半年為期,明年開春以前,臣一定凱旋班師,奉上賊酋駱永勝。活有人、死有屍。」
聽到寇凖夸下半年破敵的海口,滿堂皆驚,便是連著趙恆都有些慌,勸道:「朕不急,卿家可千萬別犯了輕敵激進的兵家大忌啊。」
此時一名王黨的官員站了出來,捅了一把寇凖軟刀子:「寇相如此自信,想必是胸中已經有了破敵的妙計,何不說出來,寬陛下之心。」
這話說的當堂問計,要是寇凖一時結舌那可就鬧了大笑話,用心不可謂不壞。
「寇相才堪堪掛帥,便是有了謀劃也需等到了前線探知敵情才可成計,你現在發問,安的是什麼心。」
丁謂站了出來替寇凖張言,頗多不滿。
眼瞅著兩人就要吵起來,加上看到趙恆滿眼期待,寇凖微微一笑出言道:「臣確實已有了破敵之計。」
「是嗎?」趙恆大喜,忙問道:「如何破敵?」
「無計!」
朝堂之上又喧鬧起來,早前那個王黨官員更是斥責寇凖此言簡直就是在戲謔朝堂,乃屬御前失儀。
「無計就是最好的計。」寇凖淡然道:「兵法之本,能贏就是最好的兵法,所謂奇謀妙計安天下,那就是一派胡言。
自古焉有靠小聰明而得天下者?
秦掃六合、高祖滅楚,誰不是國力盛隆,兵源足備,後勤充足才取得的天下。
臣固然比不上諸葛武侯之才,但武侯以益州一州之地討伐魏九州另一司隸部,縱使是其智近妖也斷無可贏的道理就在於此。
打仗打的不僅僅是將帥的指揮才能,而是國力與國力的比拼。是看誰的後勁更足,是一場持久的消耗戰。
此番三軍戰敗,恰恰就是敗在了所謂的兵法上,十三萬大軍攻洪州,焉需要這些主將耍小聰明,去算計那些如何降低傷亡的蠢事。
只需會師於洪州城下,三軍合力,便如泰山壓卵,旬日即可破城。所以有的仗需要的不是有自己想法的主帥,而更需要一個聽令行事的執令官。這就是臣為什麼多次強調戰事要依從陣圖的道理,目的就是讓他們完全的按照命令行事即可,不要亂耍小聰明。
很遺憾,這次三軍主帥都在耍小聰明,所以才誤了軍國大事。」
有時候你要細想想吧,其實人家寇凖說的也沒毛病。
陣圖這個東西他就跟作戰軍令差不多的性質。
『命令你部,於何日何時抵達何地,發動進攻。』
你要這麼一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但實際上呢,寇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那就是交通和通訊。
後世可以這麼指揮軍隊那是因為天上飛雷達、地下打電話,時時刻刻都能傳遞信息,這年頭有啥?
你初一發的陣圖,趕等到地方都十五了。
敵軍都從A地跑到B地去了,你還讓自家的兵往A地去攻,你攻個錘子攻。
所以這就有些不懂變通的味道了。
不過寇凖早前說的話卻是實實在在的有理。
孫子兵法是一本文化的瑰寶,但他不是萬能的,因為時代在發展。
時刻拿著孫子兵法來當行軍指揮的綱領,那就叫紙上談兵,和捧著儒學經典去治理兩千後的國家是一個性質,早就被時代淘汰了。
讀書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具備更好的思考能力而不是喪失思考能力。
在這一點上是一定、必須要搞明白的。
寇凖是個絕頂的聰明人,所以他選擇用這樣最老實、最樸實無華的方式來指揮軍隊。
兵法管這種難以破解的老實戰術叫陽謀。
陽謀往往無解。
「敵雖一時逞凶,仍地不過江、洪二州,便是拿下整個江南路又如何。」
寇凖眼帘低垂,信心滿滿:「半年,臣半年就破他。」
趙恆心悅誠服的贊道:「朕有卿,如文王得姜尚矣。」
都這個時候了,趙恆還沒忘往自己臉上貼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