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紳一體納糧,廢除主客、五戶等制?
趙恆一時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又或者是寇凖的腦子出了問題!
真要是這麼做了,那豈不是把士大夫階級都打成了老百姓!
上一個免除士大夫薦舉權的皇帝叫楊廣。
那傢伙,死的老慘老慘。
而現在,寇凖竟然讓他趙恆把士大夫的根、祖墳一併給刨了?
看看寇凖,覺得後者不像是玩笑話的趙恆笑了。
「寇相可是覺得朕這個皇帝做的不好,想要取而代之啊。」
這話一出,換任何一個臣子料定都是嚇得魂不附體,唯獨寇凖面色平靜如常,仿佛早有預料,故而便直挺挺跪在地上道。
「臣只請三年,撫平洪州之事後,天下穩定即可廢除。」
「三年!」
趙恆一拍桌子起身,紅著眼道:「汝可知三年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全天下的士大夫階級都將對朕、對朝廷口誅筆伐,況且三年後,你又如何保證再廢除之時,洪州的百姓就不再是那個乞丐,就不會心生恨意了?」
跪在地上的寇凖沉默下來。
是啊,就算保洪州三年不變又如何,三年後一改,洪州的百姓一樣會不適應,會嫉恨朝廷的。
誰能願意做完人之後再去做奴隸呢。
所以駱永勝這一招就是學的寇凖。
陽謀!
有種你趙宋就學駱楚維繫這種制統不變,要麼你就站到洪州百姓的對立面之前死磕。
殺光洪州一城,也就省心了。
怎麼可能維繫不變?
洪州這樣,其他地方的百姓知道後就會伸手也要求朝廷這樣。
到那個時候朝廷又該怎麼辦?
指望趙恆造自己的反嗎?
姑且就算趙恆敢造自己的反,他敢造士大夫階級的反嗎?
趙大都沒有這個膽子,何況他這個賣國皇帝!
「看來此番南征,寇相是累了。」趙恆冷著臉揮手:「既然這般,那朕另則一帥去洪州督剿駱逆,寇相平叛有功,朕加你太子太傅銜,封萊國公,謝恩吧。」
跪在地上的寇凖只覺萬念俱灰,傾頹坐地,勉強張口,也只有一聲長嘆。
「臣謝恩。」
某種意義上來說,寇凖應該感謝駱永勝,因為若不是駱永勝的話,他這個國公還要等十四年才能混上,哪裡能像現在這般,不僅當了國公還做了太子太傅。
雖然太子還在趙恆的體內醞釀著,但不急,早晚會有的。
從地上哆里哆嗦站起身來的寇凖退後三步,而後轉身的時候看了一眼殿中屏風的方向,長嘆一聲離開。
等到寇凖離開之後,王欽若才從屏風後轉出,還沒等他說話,趙恆就先開了口。
「寇凖發現你了。」
「寇相有鷹視之眸,發現臣並非難事。」
都這個時候了,王欽若還不忘在寇凖的背後捅刀子。
鷹視用在一個臣子的身上可不是什麼好詞啊。
果不其然,趙恆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一拍桌子:「這寇凖可是氣死朕了,他竟然讓朕維繫楚制而治理洪州,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怕不只是洪州一地吧。」王欽若陰陽怪氣的說道:「先向陛下爭取一個洪州的制統,偽楚政權下可還有江州、筠州、撫州、贛州、吉州五地呢,到時候寇相有樣學樣都以百姓憤恨為由請陛下允其楚制,那這六個州還是陛下、是我大宋的國土嗎。
就怕這六個州的百姓屆時不僅不念陛下的好處,反而會念寇相的好處,寇相門生故吏遍布文武,再有江南路六個州百姓的支持,臣惶恐不敢言啊。」
口口聲聲說著不敢言,但每一句話卻都如刀似箭般扎進趙恆的心裡,讓後者氣的渾身哆嗦起來。
「寇平仲欺朕太甚!」
這個時候王欽若反而不再開口,並沒有乘勝追擊繼續攛掇趙恆貶斥寇凖,他多精啊,這個時候自己主動開口顯得多刻意,現在趙恆已經在心裡恨上了寇凖,日後哪裡還能有寇凖的好果子吃。
交給時間去處理吧。
果然,趙恆也就是氣一陣子,並沒有說出什麼要殺要流之類的氣話,主動轉移了話題。
「現在江南六州光復,該如何治理地方,卿這邊可有建議。」
「自當遵循祖制。」王欽若拱手道:「陛下欲封禪泰山,祖制絕不可擅動。」
這句話大概是個什麼意思呢,簡單翻譯就是你趙恆要想有個好名聲,那就繼續遵守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祖制,這樣呢全天下的士大夫階級就會牢牢跟你這個皇帝綁在一起,幫你治理百姓幫你剷除叛賊,哪怕你是個廢物,我們也能把你誇上天讓你覺得有資格去封禪泰山。
但是你要敢動祖制,天下士大夫都會反你,把你們老趙家那些個骯髒事全抖落出來,屆時天下皆反,你別說封禪泰山當聖君了,連江山社稷至尊皇位都守不住。
這些道理趙恆哪裡不懂,在寇凖提出請洪州三年不變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這個惡劣的結果,故而說什麼都不會同意寇凖的請求。
「若是朕封禪泰山之時,江南六州又反可如何是好。」
人家趙恆畢竟是皇帝,他或許有點膽小、有點不要臉,但絕對不是個傻子。
廢除偽楚制統,必遭江南六州百姓嫉恨,恨意他就像一個火藥桶攢著,只需要一點點的火星就會轟然爆炸。
王欽若也沉默下來。
是啊,怎麼處理江南六州?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殺光。
最難的辦法也是殺光。
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完成,百姓又不會站在不動任由朝廷去殺,兩條腿還能不會跑了。
南昌是四戰之地,易攻難守,恰恰方便百姓出逃。
封鎖城門沒什麼用,因為城中河網密布,水性好的百姓游都能游出去。
而且二十萬朝廷大軍跟六十萬百姓在城裡面打巷戰,說句難聽點的話,能殺掉一半自己怕也損失個萬八千人。
一旦防線被衝破,百姓離開南昌四散奔逃,朝廷此間之事就將公布天下。
江南六州先反,繼而各地狼子野心之輩又有機會往趙宋腦袋上扣屎盆子了。
還是躲不掉一個山河破碎的亂世。
既然最簡單和最難的辦法都無法施行,王欽若想了半天只能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
「約束軍紀,不害百姓,以利相許,一代人後便就忘卻了。」
此法就是耗時間,雖然笨但卻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儘量讓江南六州的百姓過上十年八年安穩日子,有衣穿有飯吃的情況下,就算日子過得比不上偽楚治下之時,到底也不會太寒酸。
誰還願意拿腦袋跟朝廷槓正面。
挺過一代人,等下一代長起來,也就忘了曾經還有一個所謂的偽楚政權。
趙恆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
良久。
「詔告江南五州,並免三年賦稅,洪州免五年。此時間內,朝廷不在江南六州征徭。另,朝廷不怪罪百姓從逆之罪,凡家有戰死者,朝廷一律給與二十貫撫恤。」
這可真是頂天的仁義了。
王欽若心裡一盤算也哆嗦:「如此,江南六州這幾年內,可是要折掉朝廷近千萬貫啊。」
「國庫抗的住,朕也抗的住。」趙恆冷聲道:「若是有難,那就裁汰冗員,有官無職者汰掉一半。」
眼下已是無計之計,王欽若只好拱手。
「吾皇,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