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道士見蘇塵反應冷淡,隨即對身邊一位中年僧人低聲道:「晦明師兄,能闖過蘭若寺外的百鬼林,恐非泛泛之輩,你說咱們該如何應對?」
他們一行人,正是以年輕道士和中年僧人為首,各自統領跟隨而來的道士和僧人。
而年輕道士,顯然對中年僧人頗為尊重。
中年僧人朝年輕道士點點頭,隨即向著蘇塵單掌作禮,「蘇施主,貧僧和這位於清師弟以及身後諸位師弟,俱是峨眉派的門人。此番來奉了師門長輩之命,來剷除盤踞寺中多年的千年樹妖,順道取走一件跟本門大有緣法的事物。
還請蘇施主給我們峨眉派幾分薄面,勿要插手此間事宜。何況此寺的妖孽道行不淺,近些年已經有好些同道折在它手裡。我等於本門的功夫尚未精純,只恐到時候妖孽發難,蘇施主出了意外,唯有自保,卻難以對蘇施主施以援手。想來蘇施主是誤入此間,我峨眉一向廣結善緣,貧僧師兄弟願意護送蘇施主出寺,脫離險地。
不知蘇施主意下如何?」
旁邊的年輕道士於清暗贊一聲,還是晦明師兄老練周到。這一番勸辭著實有禮有節,顯示出峨眉泱泱大派之風。且以勸說為主,儘量避免衝突。
畢竟深夜裡,孤身闖入蘭若寺,居然看起來毫髮無損,無論他是運氣好,還是手段厲害,都顯然不是個好得罪的對象。
何況蘭若寺內,尚有那千年樹妖虎視眈眈。
峨眉弟子雖然向來自居名門,略有傲氣,卻也不是分不清輕重。
因此晦明一番話說下來,周圍的峨眉弟子,心中縱有些對蘇塵不以為然,也沒有人出聲反駁,或者對蘇塵惡言惡語相向,企圖直接趕走蘇塵。
如果蘇塵是普通修行者,此時只得一句「打擾了,告辭。」
可惜他既然來了,自然不會因為對方的言語退縮。
蘇塵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沒有再理會峨眉眾人,施施然地進了一間空屋子。
見得蘇塵如此回應,自然不乏有峨眉弟子心中憤憤,暗罵蘇塵不識好歹,甚至盼望寺中的妖魔給蘇塵一頓教訓。
於清欲要再言,卻被晦明施以眼色阻止。
晦明低聲道:「於師弟,隨這位蘇施主去吧。我細下想來,他進寺時,我們竟聽不到外面的百鬼林有一點動靜。這可不是用運氣能說通的事。我看他如果不是身懷辟邪異寶,便身負驚人業藝。
值此天下大亂,群魔亂舞之時,有許多奇人異士出世不足為奇。我想這位蘇施主,很可能是哪位世外高人精心調教的弟子。只消他不和咱們起衝突,咱們又何必橫生枝節。」
於清聽後,深以為然地點頭,隨後又似想起什麼,悄聲道:「如果他是為了那件東西來的,我等該如何做?」
晦明微笑,「天生奇物,自有德者居之。既然師叔說此物跟峨眉有緣,想來他是拿不走的。」
於清頷首,「師兄所言甚是。該是咱們峨眉的,旁人想搶也搶不走。」
隨即十數名峨眉弟子在一僧一道的吩咐下,按捺住心頭憤憤,各自往自己房間走去,又將那白燈籠掛在門口,如此一來,縱有妖魔鬼怪,似乎也不敢靠近白燈籠燈光籠罩的範圍。
至於蘇塵,進了一個偏僻的房間,周圍黑漆漆的,一點光亮都沒有。外面不時有陰風掠過,如泣如訴,哀怨瘮人。
蘇塵坐在床榻上,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外面陰風如何駭人,內心波瀾不興。他將神秘思感緩緩放出,周圍三百丈,一切風吹草動,都被他瞭然於心。
只不過神秘思感出了黑山範圍,感知能力確實削弱不少。
甚至對於外界的感知,都不及在黑山時那樣細微了。
饒是如此,這也是道門天視地聽的大神通。
蘇塵如果全力施展,神秘思感足以籠罩數里,只是更難面面俱到。不過蘇塵可以集中精力,通過神秘思感,一點點地探索蘭若寺,不知不覺間,整座蘭若寺都被他探查了一遍,而他的思感觸及峨眉派眾人時,並沒有引起對方的警覺。
這讓蘇塵對神秘思感的隱蔽性有了新的認知。
同時蘇塵還探知到,峨眉派眾人有三件事物令神秘思感略有忌憚。一是道士於清的拂塵,二是和尚晦明的念珠,三是其中一個年輕道士腰間繫著當荷包用的網兜。
不過也只是略有忌憚而已。除非是出其不意,不然很難對蘇塵造成威脅。
現在蘇塵心裡自然有了防備。
至於峨眉眾人身上流轉的法力氣息的強度,大部分都比小雪、小倩等人強,為首的晦明、於清,甚至是小雪、小倩之和。
這二人年歲尚輕,能有如此修為,足見人族在這個世界修行的得天獨厚,當然也和峨眉派的心法大有關聯。
蘇塵甚至有點心動,想著從對方身上獲取峨眉功法。不過他很快放棄了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因為這些修行門派的心法是派內核心機密,不單是口口相傳,而且功法口訣是一層層傳授,修行不到,師門長輩是不會傳授下一層的修煉法門。
反而是神通道術,防備不是那麼嚴密。
大凡厲害的神通道術,一來要看天資悟性,二來沒有足夠的修為,無法修煉,三來修行人各自體質不一,不自己去嘗試一段時間,一般也難以判斷自己到底適不適合某一門神通。
不過相比世間妖魔以及修行散人,在有傳承秩序的修行門派修行確實要容易很多。
如原本的黑山老祖,固然厲害,可一路修行,何嘗不是摸著石頭過河。
有許多修行上的問題,到了發現時,已然禍根深種,想要彌補,已經為時已晚。
所以黑山老祖未必不知道他此前修煉邪功的弊端,只是發現晚了,或者沒得選擇而已。
因此蘇塵有前車之鑑,自然不會為了一時半會的實力提升,就妄自走偏了道路。
他將神秘思感遍及蘭若寺,探查一番後,唯一的意外就是沒發現樹妖姥姥,不知是隱藏得很深,讓神秘思感都發現不了,還是已經離開蘭若寺。
蘇塵將此事暗自記在心,隨即運轉換日重生大法,他熟極而流,很快一個周天過去,使用神秘思感的疲勞頓時一掃而空。
不知何時,東方大白。
屋舍外,傳出一聲驚叫。
「晦明師兄、於師哥,郭師弟出事了。」
蘇塵心裡一奇,沒有急著出房門,而是放出思感。
這些峨眉弟子的房屋都靠在一起,其中靠中間的房門大開,一眾峨眉弟子在裡面圍成一圈。
只見到床榻上一名峨眉弟子被抽去血肉精氣,只剩下了皮和骨頭。一雙眼睛從眼眶凸出,成死灰之色。
那最先喊話的弟子道:「我昨晚和郭師弟約好輪流打坐休息。我守的前半夜,他守的後半夜。我打坐入定前,郭師弟還是好好的,誰知我出了定,郭師弟就變成這樣。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
晦明手掌按在死去道士的屍體上,好一會才放開,他神情凝重道:「郭師弟是在片刻不到的時間內,給人吸乾精血,所以他臨死前沒有做出任何反抗。而且郭師弟自幼在峨眉山修持玄門心法,根基牢固。便是有百年女鬼誘惑,他自也能在一夜之間保持元陽不泄。做下此事的人,魔功定然非同小可。這令我想到一個老怪。」
於清沉聲道:「莫非是那千年樹妖暗中出手了?」
晦明搖搖頭,他道:「來之前師叔提點過我們,那千年樹妖以役使百鬼為能,本身雖然修煉了幾門厲害的邪道神通,卻不以吸人精血為長。
所以它要取人血肉精氣,多是派遣女鬼行誘惑之事。我們昨晚,每個房間都掛了辟邪燈籠,那些女鬼,就算有百年道行,也難以靠近。縱然偶有能靠近的,卻不可能沒有一絲動靜。
我瞧那兇手必然是仗著一身渾厚的血魔大法之類的魔功,方能在頃刻間奪走郭師弟渾身精血。天下間有此手段的邪魔,不出十人。你們年歲尚小,可能沒聽過。
我年幼時曾聽家師說起一位魔道老祖,精通這類魔功。恰好此地離他的洞府不遠,因此很有可能是這位魔道老祖到了蘭若寺。
只是我又知他已有近百年未曾露面,修行之地,近年來又妖氣散盡,許多前輩都認為這位魔道老祖已經身死道消,連師叔都沒有提醒我有關這位魔道老祖的事。因此若是這位魔道老祖重現人世,也不大可能。
而且以他的脾性,一旦出手,定然風雲變色,決計不會如此悄無聲息。」
蘇塵聽到晦明的話,心中暗笑,看來晦明口中的魔道老祖多半就是他了。
沒想到近百年未曾出世,黑山老祖的名聲仍未徹底泯滅。
晦明說完後,神色陰晴不定。
於清不禁詢問,「這位魔道老祖究竟是誰?如果不是他,想必兇手跟他也大有關聯。」
晦明輕嘆一聲,「此人便是魔中之魔,妖中之妖,世人稱之為黑山老妖,又被妖魔道奉承為黑山老祖。他修行數千年,幾次出手,皆令地動山搖,風雲變色。若非近百年前,跟大雪山寺星輪明王做過一場,兩敗俱傷,從此聲訊不明。當今之世,怕是更要魔漲道消。」
他頓了頓,繼續道:「若是這大妖重新出世,亦或者是其傳人下山,咱們絕非其敵,只是無論如何,拼死也得將此事傳回門內,讓咱們正道之人有所準備。可惜貧僧無能,怕要連累諸位師弟。」
於清跟晦明相處多年,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心知這黑山老妖著實非同小可。
只是修道人披荊斬棘,有死而已,他一念及此,「師兄,咱們投身除魔大業,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死則死矣,不必心憂。」
他話音剛落,又一位峨眉弟子道:「晦明師兄、於師哥,你們瞧瞧外面的房門。」
他們連忙出去,看向房門,隨即個個臉色鐵青。
原來每個人的房門外都留下了血手印,數目跟此時的峨眉弟子數量完全一致。
於清等人不是第一次下山行走,心知這每一個血手印都可能代表著一條性命。對方未免太囂張,太跋扈,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師兄,你瞧,那姓蘇的房門怎麼沒有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