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著紫意的血色雷網終於醞釀完成,仿佛劫雲之上有一隻無形大手將雷網拍落。
眨眼間,好似天崩地裂,萬千雷芒自蒼穹轟然落下。
蘊藏紫意的血色雷網徹底降臨黑山,從遠處眺望,巨大的山體完全籠罩在雷光中,遠遠傳出的轟鳴之聲,居然震得一些觀戰的修士妖魔竅孔流血。
可想而知,真正置身雷芒中的黑山老魔究竟遭受了何等恐怖的滅殺。
那雷網落下,如天羅地網,封天鎖地,大部分妖魔修士內心發出嘆息,這天雷劫連一點逃生的機會都不給,是真正的滅絕之劫。
雪魔負手看著黑山的山體,渾身顫抖,唯有站在她身邊的小倩看得清楚,雪魔的雙手已經被自己抓得如爛泥一樣,血肉模糊,血流不止。
雷網將蘇塵的妖軀完全纏繞,那些泛起的紫意,好似蛛絲一樣覆蓋,絞索一般收緊,連綿不絕。
來自紫意的可怕力量,竟打得屍斑詛咒節節敗退。
這讓蘇塵無可奈何,仿佛亘古不滅的屍斑,遇到雷劫的紫意,也遭到了難以想像的磨滅。
連屍斑詛咒都被磨滅,蘇塵妖軀的慘狀可想而知。
哪怕他足下黑山的力量源源不斷傳來,可是剛過數息,蘇塵便萬分疲憊,黑山給予的補充,遠遠抵消不了消耗。
妖軀被雷電一次又一次轟出大塊齏粉,雷鳴之聲震盪鐵石打造的五臟六腑,蘇塵的妖軀內部,早已成了一團漿糊。
如果不是有屍斑抵擋了雷劫一般以上的威力,蘇塵恐怕連現在也撐不到。
魔心平靜如水,此刻卻化成絕望的死水。
絕望,除了絕望,只有絕望。
黑山還在緩緩下沉。
原本的黑山高聳入雲,可是現在黑山的根基遭到雷劫毀滅性的打擊,原本的山巔成了斷崖,往下看去,隱隱見不到底,仿佛深淵,更好似打通了陰世黃泉。
整座黑山在雷劫的摧毀下,短短時間內,正在進行滄海桑田的演化。
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
蘇塵第一次如此清晰又深刻地體會到這段詩文的含義,可以說他正在親眼目睹這該是古今交替的景象變遷。
更殘酷的是,他也是這變遷的一部分。
魔心化作的絕望死水泛起漣漪。
所有的絕望化作憤怒,不甘,
甚至是綿延萬古的長恨!
他該縱橫一世無敵,長生不朽,他該成為修行界的噩夢,成為無上天魔般的恐怖,他該成為一代魔祖,布魔天下。
自身偉力之下,滋生的種種野心抱負如夢幻泡影般,給天雷劫劈滅。
塵歸塵,土歸土。
什麼王圖霸業,什麼一世縱橫無敵,在此刻顯得可笑至極。
他只想好好的呼吸,好好的活著。
活著!
用盡每一分力氣真實的活著。
雷劫的紫意滅絕一切,不斷侵襲蘇塵的神魂,它要將他徹底磨滅,連帶跟他一切相關的因果線一起燃燒殆盡。
黑山的斷崖湧出大片大片的鮮血,有山崩海嘯之聲,更是黑山老魔對蒼天的控訴。
他的罪孽能大過那些魔道中人嗎?
他手上的鮮血,有亂世中那些勢力搏殺流血的萬分之一多嗎?
他絕不是個好人,但是那些比他更惡的妖魔修士,該遭受的懲罰怎麼能比他少,甚至是他的萬分之一不到。
他不甘心,他絕不肯死。
黑山完全染紅,有血紅的雷電,更有來自黑山的淋漓鮮血。
高大的妖軀完全沒有人樣,血肉模糊,分不清哪裡是手,哪裡是腿。屍斑在紫意下,不斷被磨滅。
它是蘇塵身上不可抹除的詛咒,此時居然成了蘇塵最後的防護。
連不甘、不屈的魔心也覺得此事荒謬滑稽。
黑山仍在被不斷摧毀,妖軀正在被血色雷電抹除。
裹屍布從蘇塵身上跌落,魔鏡的粉末靜靜躺在裹屍布上,它受到了裹屍布的壓制,哪怕在血色雷霆和恐怖紫意肆虐下,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巨大的血色雷光閃爍,蘇塵腳下的斷崖再度崩潰一大片。
黑樹只剩下一點根須,在山體裡苟延殘喘。
至於魔衣和黑墳,早就給雷電劈散,散落在黑山的泥土裡。黑山一切事物都遭受了毀滅性的破壞。
不對,
黑山之中,居然有一樣東西毫髮無損。
不,應該說是兩樣。
一樣是裹屍布,一樣是被裹屍布包裹的魔鏡粉末。
連那慘白的指骨都在血色雷霆下瓦解,化層慘白的汁液,流進下方的無底深淵中。
妖軀幾乎要完全化為血粉,屍斑詛咒只剩下最後一點。
距離蘇塵被徹底磨滅不遠了。
沒有選擇,也不用選擇。
殘缺不全,卻又有極恐怖氣息的魔影在屍斑即將被磨滅的時刻,在妖軀化為血粉的時候,悍然鑽進裹屍布里。
蘇塵的真靈亦在魔影里。
魔影在裹屍布里,同樣受到極大的壓制,它仿佛要陷入徹底的沉寂。
但是魔影本能地融入魔鏡的粉末里,如此一來,魔鏡的粉末要替它承受來自裹屍布的壓制。
魔影里的意識得到喘息。
或許是被裹屍布壓制太久,魔鏡的意識變得極為薄弱。
魔影本能地侵襲魔鏡的意識,或是融合,或是取代。
裹屍布靜謐地躺在黑山之中,吸收血色雷霆,隔絕恐怖紫意。
它似乎吃得很飽,或者它根本不會消化。難以估量的奇異元氣正在緩慢地湧入魔鏡粉末里。
天雷劫仍舊持續了很久,或許在某一刻,它再也察覺不到黑山老魔的氣息,它累了。
血色的劫雲開始散去。
不知又過了多久,塵埃落定。
黑山好似一座巨大的恐怖陰影聳立在原來的位置,可是它的身邊多了一片無底深淵,好似通往幽冥黃泉。
黑樹殘餘的根須,再次長出一根樹苗,它的旁邊是一個不及巴掌大的黑布包裹,好似一個微小的墳堆。
見得天雷劫散去,開始有修士妖魔按捺不住魔教等大勢力的禁令,紛紛前往黑山探索。
可是,他們大都有去無回。
極少數逃出黑山的人,好似被吸乾精血,變得無比蒼老,很快死去。
但是他們帶出一個消息。
黑山之中有一株古樹的樹苗,很像是傳說中沾染了天雷劫異力才能生長出的不死神樹。
不死,不祥。
古老的記載被各大勢力翻出來。
傳聞不死神樹能長出令人肉身不朽的長生果。
各大勢力根本攔阻不了修道生靈對長生不朽的渴望,連他們自己也為之心動。
玄陰魔宗十萬鬼煞也攔阻不了。
那些修道生靈對黑山中不死神樹的渴望,對傳說中黑山魔藏的覬覦,匯聚成滔滔洪水,不可阻擋。
連各大勢力也沒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超過十萬的妖魔修士懷著對長生不朽的渴望,懷著對黑山魔藏的貪婪,組成浩浩蕩蕩的大軍進發黑山。
然後他們染紅了黑山的土地,再也沒有回來。
超過十萬的妖魔修士大軍,全數覆沒。
自那之後,黑山的恐怖程度又升級了,巨大的陰影,仿佛徘徊世間的恐怖,而沒有任何修行勢力有能力解決黑山裡面的恐怖。
歲月流淌中,黑山成了世間公認的禁地,甚至是某種禁忌,談之色變。
可是仍有人抱著對長生不朽的渴望,闖入黑山。
在無數修道生靈以生命為代價的試探下,一些大勢力發現了有關黑山的一點奧秘。
那就是黑山的恐怖如潮水一般有起有落。
在某個時間段,恐怖的威脅會下降,仍有活著走出黑山禁地的可能。
但是走出之後,也會很快不久於人世,無藥可救。
或者說只有黑山之巔的那株不死神樹結出的長生果可救。
歲月靜悄悄地過去兩百年。
敢闖入黑山禁地的修道生靈越來越少,因為沒有人從這個禁忌之地得過好處,反而要為此付出生命。
黑山成為禁忌,甚至漸漸被修行界有意無意地遺忘。
至於有關黑山老祖的記載,更被有意無意地抹除。
不知不覺,距離黑山的天雷劫過去了三百年,當今之世,魔消道漲。
蜀山劍宗、龍虎山、清微教成了正道三大巨頭。
其中以清微教資歷最淺,高手最少,但是他們發展的勢頭卻很猛烈。蜀山劍宗仍是修行界的龐然大物,可是隨著三仙四聖飛升過半,隱隱然有了一點頹勢。
可是沒有人知曉,黑山禁地,山巔斷崖之上的不死神樹下,一塊黑布裹出的墳堆,竟淌出了一絲陰冷幽深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