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柯林再次醒來之際,他能看見頭頂破舊而柔和的黃色燈管,那燈管既熟悉又陌生。他開始困惑,自己會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想掀開被子坐起來,下體卻傳來某種堅不可摧的觸感,他面色一變,伸手一摸,頓時咬牙切齒。
上帝給了他健全的身體,卻剝奪了他擁有使用這健全身體的能力,剝奪了也就剝奪了,甚至還要在每次醒來的時候特地提醒他,他是正常男性這一事實。
然而這位正常男性此刻既沒有錢也沒有臉,這種提醒完全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煩躁的柯林站起身,摸著牆,依照著記憶和本能跌跌撞撞朝屋外走去。牆角充電的加百列和米迦勒聽到了主人的需求,各自伸出一隻手拔斷了身後的充電線,在空中漂浮起來,跟著柯林一路向前飛去,為他指路。
這是一棟老樓,牆皮有些剝落,隨處可見的都是奇特的青色油漆。這青色油漆讓柯林回憶起了童年,他在兒童福利院裡的日子。
走過一個轉角,他看見了一處公共廁所,這是他上過無數次的廁所。它的出現讓柯林恍惚間回到了三四歲的年紀,他開始分不清現在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還記得自己昏迷過去之前是在天梯城的廣場上,為何醒來之後就來到了自己長大的福利院。
不管為何在兒童福利院,他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他走進了廁所,開始尿尿。
尿完之後,那該死的生理反應終於平息下去。感受到內心隱秘的渴望終於平靜,柯林鬆了口氣,系上褲子悠閒走出衛生間。
三隻眼睛剛剛飛出衛生間,只見衛生間外走來一個窈窕的身影,她穿著小熊睡衣,睡衣下的腳踝潔白如玉,帽子下的臉雖然睡眼惺忪,卻難掩俏麗本質。看見那個身影,柯林如遭雷擊,他站在廁所門口,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
是阿米。
他在福利院的髮小之一,和柯林和賽真一起長大,不過卻並未和他們一起上大學,作為福利院院長的女兒,她留在了福利院,繼續照顧後來的孩子。
前來上廁所的女人也看見了柯林,她嚇了一跳,緊急停住腳步,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臉色瞬間蒼白。
柯林本以為,經過那麼多合成人女郎的洗禮,他已經忘記了阿米,但那動作和表情還是如同一道利劍般刺中了柯林的心臟。令他無地自容。
蒼白來的快去的也快。
女人趕緊露出一抹微笑,柔聲說道:「柯林,你醒啦?」
「阿米?」柯林側頭喃喃道:「我為何會在這裡?」(他異常懷念自己那張黃金面具。)
「前天賽真把你帶回來了,聽他說,你們現在遇到了一點困難,是麼?」阿米問道。
「沒有。」柯林盯著牆皮乾巴巴的說道:「你別聽他說,我沒有遇到任何困難。」
「你還是那麼要強,一點都沒變呢。」阿米笑道:「不過你放心,這裡永遠歡迎你,你想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
說完,阿米走進了女廁,關上了門。
柯林咬緊牙齒,那一瞬間產生的自卑情緒無可排解,他知道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但問題的根源他無法化解,只能使勁的扣著牆皮,把嘴唇快咬出了血。
突然,米迦勒看見了男女衛生間之上的隔牆,那老式隔牆並沒有被封死,最頂上有很多鏤空的花紋。
【有什麼可豪橫的,不就是個女人!】
【什么女人不是女人!】
他面色猙獰的想,三隻眼睛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向鏤空的花紋飛去,感受到自己的視線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柯林的心臟如同打鼓一樣瘋狂的跳動不止,血液迅速向某個地方集中。
啪!
他陡然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臉上。
隨後,柯林又連續抽了自己兩耳刮子,他不敢相信這些想法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從他腦子裡冒了出來。
然而打了兩巴掌,柯林並沒有清醒。反而越來越逆反。
有個聲音在他心裡大喊。
【你是太陽系最牛逼的人,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三隻眼睛又往上飛了過去。
飛到高點,眼看就能看清女廁所的全貌,卻又不受控制的向下方落了下去。
柯林蹲在地上,捂著頭嗚嗚哭泣起來,但他並不能真的哭泣,因為他沒有眼睛,只能發出近似哭泣的聲音。
哭了沒幾秒,他又站起來,三隻眼睛功率開到最大,直勾勾的往女廁飛去。
【去TMD,我柯林.藍塞爾今天就要偷看阿米上廁所!】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晃了晃柯林的肩膀,在他身邊說道:「喂,柯林!我可算找到你了。」
柯林嚇了一大跳,渾身冰涼,三隻眼睛閃電般從高處飛回他身邊,直勾勾的盯著那個晃他肩膀的傢伙。
是賽真,只見他抱著一袋子法棍麵包,還有一袋子西紅柿和馬鈴薯站在他面前,高興道:「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
柯林心臟逐漸冷卻下來,他硬邦邦問道:「你又是怎麼在這裡的?」
「我早上買菜去了,回來看你不在房間,就到處找你了。」賽真說道。
「那我的面具呢?」柯林立刻問。
賽真一愣,從懷裡摸了幾下,摸出一張金面具,遞給了柯林。
柯林劈手奪過面具扣在臉上,戴上了面具後,他感覺自己正常多了,不再想看阿米上廁所了。
他大踏步向前走去,邊走邊問:「你把我帶到這兒來幹嘛?」
「咱們沒飯吃了,不得回來蹭點飯。」賽真嘆息道。
「去哪兒蹭飯不行,非得來福利院跟小孩子搶飯吃,臉呢?」
「都這會兒了就別想臉的事了,阿米是我們老闆呢,你忘了,貝克萊美還是用她名字註冊的。」
柯林一愣,他回憶起來,三年前他註冊公司的時候,由於害怕自己被赭岩查到,就讓阿米做了貝克萊美的法人。不過阿米並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而柯林也沒讓賽真告訴她,只說貝克萊美在造一些機器玩具出售給別人。
回憶起這關節,柯林臉色有些不好看,畢竟他才是貝克萊美的實際領導者,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光杆司令,但無論賽真怎麼說,蹭飯就是蹭飯。
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他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loser。
......
......
早餐開始之前,柯林被賽真拉到了福利院的食堂。
他坐在桌子前,一動不動。三隻眼睛看著賽真和阿米兩人在福利院的食堂里忙來忙去,又是切麵包,又是熬湯。兩人配合默契嫻熟,怎麼看怎麼般配。
柯林腳掌不停的在地上點,心裡很是不爽。阿米喜歡賽真,這是毫無疑問的。沒有人不喜歡賽真,他就是個人形大熊貓,什麼都不用做只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夠了。
沒過多久,一群只有七八歲的小孩從樓梯上鬧哄哄的跑了下來。
他們圍著廚房轉來轉去,眼巴巴的等著開飯,那模樣讓柯林想到了曾經的自己。而阿米則一邊忙著做飯,一邊笑吟吟的安撫叫嚷的小孩。
看著熱氣蒸騰廚房裡阿米的臉,柯林微微一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有答案的問題,此刻好像有些東西呼之欲出了。
他不由坐直了身體。
飯點到了,有小孩子拿著碗坐到了柯林身邊,他奇特的面具還有三隻飛舞的眼睛吸引了很多福利院小孩的注意力。
他們圍坐在柯林身邊,嘰嘰喳喳的問道:「大哥哥,你是做什麼的?」
「我造機器的。」柯林心不在焉的說道。
「造機器的。」小孩發出驚嘆的聲音,「太酷了,你會造變形金剛麼?」
「可以但沒有必要。」柯林乾巴巴的說道。
(他才不想造一群可以變身成為車的傢伙,他只想造可以變成美女的傢伙)
「我不信,你吹牛。」一個小男孩說道。
「這個是什麼啊。」
又一小孩站在凳子上,抓著路西法不斷把玩。隨後,路西法的碳納米手臂延展開來,在小孩的頭頂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頓時,小孩子們興奮的叫了起來,炸鍋了一樣,圍著路西法摸來摸去。
柯林不想讓這些小屁孩摸自己的眼睛,他三隻眼睛飛到了高處,冷漠的俯視著這些未來的社畜。
小孩們伸著手蹦蹦跳跳。
這時候,阿米和賽真端著湯和麵包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阿米溫柔卻不失嚴厲的說道:「好了好了,不要為難柯林叔叔了,快點吃飯,吃完飯去看書。好好學習,你們未來也能造出這種東西。」
柯林拿起湯勺,不爽的嘟囔道:「會飛還會變形的眼睛,他們可造不出來,學一百年也沒用,這是天賦。」
阿米瞪了他一眼。
柯林聳聳肩,抓著勺子開始喝湯。
吃飯後,賽真坐在阿米身邊,兩人嘰嘰喳喳的說著分別後的各種見聞。
「...在學校的時候,學校有一次讓我們去維護核電站,還是那種老式裂變的。一共好幾個組出方案,柯林說那玩意得大修,我說不用修,說那玩意修好都不能回本,最後你猜怎麼著,我的方案過審了,什麼都不做,哈哈哈哈哈哈~」
「...又有一次,學校讓我和柯林去安置一群合成人,他們從外太空來,沒有地方住。我們跑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民用空地,最後你猜怎麼著,柯林這傢伙,竟然把天梯城的路面切割開來,用碳納米管做了一套摺疊屋子,那屋子只有紙片那麼薄,白天收起來,變成路面,夜晚就打開,變成屋子...」
賽真愉快的說著話,阿米就在旁邊拖著腮幫子默默的聽他說話,不時被他的言詞逗的發笑。偶爾賽真說完低頭喝湯,嘴角沾上了點菜葉。
阿米還會伸出手幫他把嘴角的菜葉拿去。
柯林坐在餐桌另一邊看著這一切,腦瓜子嗡嗡作響。阿米看賽真的眼神中有某種情感,而那種情感只要是個人都能分辨出來。
某種情緒在柯林心裡醞釀,那是某種龐大的,無以言表的情緒。
這種感覺和他看到賽真和莉莉絲在一起時完全不同,如果說看見賽真躺在莉莉絲大腿上時的酸意是一條溪流的話。那麼看見阿米托著腮幫子認真聽賽真講話,這酸意無疑如同太平洋波濤洶湧的海嘯,瘋狂的撞擊在理智的大陸架上。那海嘯中流淌的不是海水,是硫酸,是王水,是三氟甲磺,是七氧化二氯!!
在那幾乎可以突破天際的痛苦之中,一直阻攔柯林的那道障礙突然被腐蝕,被沖開。這一瞬間,太陽系八大行星在他頭頂旋轉,無數靈光匯集一刻,他化身成為了泡澡的阿基米德,化身成為了看見許攸的曹操,化身成為了被蘋果擊中的牛頓,化身成為脫衣舞蹈的馬斯克......
柯林突然明白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麼了,也終於明白貝克萊美缺什麼了。
陡然,柯林從桌子前站了起來,喃喃道:「我明白了...」
賽真阿米還有福利院的小孩都困惑的看著莫名站起身的柯林。
「我明白了!」聞道的極樂覆蓋了柯林的全身,他顫慄的說道:「我明白了!!」
阿米/賽真:「柯林...」
柯林突然一把將身邊吃麵包的小孩抱了起來,對著他的胖臉一陣狂吻。
小孩拿著麵包,人都傻了。
「我不是造機器的!」
只聽柯林癲狂的說道:「我不是造機器的.....叔叔不是造機器的!!叔叔是造人的!!!」
小孩被面前男子的模樣嚇的渾身顫抖嚎啕大哭起來。
柯林把哭泣的小孩丟到一旁,在福利院的飯堂里張開雙臂,如中舉的范進般狂喜道:「叔叔是造人的!!啊哈哈哈哈哈,我是造人的,我是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