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招搖郡。
巍巍青丘山坐落在青丘府中部,山南盛產玉石,山北多出產青雘,山中樹木蔥鬱,常有九尾狐、灌灌等妖獸出沒。
治所青丘縣南下翼澤縣的官道,正好穿過青丘山。
為了確保往來官吏周全,同時也為商旅遊人在茫茫大山中提供一歇息落腳之地,官府在一峽谷凹陷處,建了一處驛站,取名青丘。
青丘驛站三面環山,不過是一座前後兩進的院子,甚是簡陋。
倒不是官府敷衍,實在是翼澤縣乃朝廷一偏遠縣城,人煙稀少,商貿凋零,又是邊疆要塞,常有青丘國妖族大軍越境來犯,一年也難有幾次接待。
初冬時節,天地間已經有了一絲寒意。
驛丞柳阜收起往日的散漫,親自打點一切,跑前跑後,更是不顧幾名投宿商人抱怨,把他們趕到前院偏房暫住,將後院整個騰出來。
商人投宿可是驛站主要收入來源,柳阜平時巴結還來不及呢,可驛站今天住進一位天大的人物,容不得柳阜不小心伺候。
晚飯過後,柳阜帶著壓箱底的寶貝,用紫薇木盒裝著,前往後院拜會,如果能入貴人法眼,那他可就要飛黃騰達了。
不想才剛走進院子,就被守門的玄甲衛士攔住,冷冷說道:「王爺已經歇下,概不見客,回吧!」
「那我明日一早,再來給王爺請安。」柳阜不敢爭辯,悻悻退下。
殊不知,玄甲衛士也是心中發苦,他們的主子,大乾王朝十五皇子,從昨天夜裡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
倘若王爺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護衛都要跟著陪葬。
…………
傍晚,仙禽歸巢,偶有猿猴鳴叫,山泉澗澗。
遠方天際燒起一團一團的火燒雲,雲海化作熊熊烈焰,變幻出萬千火焰妖獸,似乎要將天穹燒穿,煞是壯觀。
前院。
幾名商人圍坐在紅泥火爐邊,火爐上正燙著當地有名的青花酒,就著醬牛肉、花生米,閒聊扯淡,藉以消磨這漫漫長夜。
他們都是往來兩縣的客商,販賣靈谷、丹藥、符籙、法器之類的商品。
「明年開春,妖國又該大舉進犯了。」
「打就打唄,打了上千年,也沒分出個勝負。」
「不打仗,我們喝西北風啊。」
「哈哈~~~」
商人重利輕義,哪裡還管別人死活,一名肥胖商人突然壓低聲音,頗為興奮道:「你們猜,住在驛站的是哪一位皇子?」
「老趙,你不要命了,膽敢妄議天家之事。」其他商人面面相覷,有的已經準備起身離開,篤定不參合進來。
老趙卻很鎮定,笑道:「看把你們緊張的,我有一位堂兄在神都做生意,來信說,前不久秦王犯事,被貶為青丘縣王,發配邊疆,八成就是這位主。」
「那也不是你我可以議論的。」
話雖這麼說,幾人卻是重新坐下,相比地位僅次於太子的封王,一位發配戍邊的縣王,威懾力可就下降好幾個檔次。
「這位王爺到翼澤縣就藩,首要任務就是抵禦青丘國來年的進犯,到時,還不得跟我們打交道。」老趙揭開謎底。
諸位恍然,原來老趙用意在此,他們幾位幾乎壟斷了翼澤縣商路。所謂流水的縣尊,鐵打的商會,不管是誰主政翼澤縣,都必須仰仗他們。
「你說,咱們要不要去拜見一下這位王爺?」商人重利,如果能提前跟這位主搞好關係,還愁沒靈石賺。
老趙原本是想獨自拜見的,只因擔心分量太輕,這才把其他人拉下水。
正聊著,柳阜走了進來。
老趙豆大的眼睛驟然一亮,十分熱情地請柳阜坐下,更是親自斟上一杯熱酒,親熱說道:「柳大人,可是見到王爺了?」
柳阜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水下肚,一團滾燙的熱氣猛地從體內爆發開來,驅走一身的寒氣,實在暢快。
青花酒中因為摻入青丘山獨有的青花,入口醇厚,實乃當地一絕。
柳阜喝完,瞥了老趙一眼,將對方心思看的一明二白,這些商人平時仗著後台硬,從來都不拿正眼看他的。
柳大人?
就在昨天,他們還一口一個柳老倌,譏諷他只是一個跑堂的。不過,柳阜還真不敢得罪這些主,道:「王爺已經歇下了,不見客。」
「那明日一早,還請柳大人替我們引見一二。」老趙卻是不氣餒,不動聲色地遞上10顆下品靈石。
其他商人也都各有孝敬,出手極為闊綽。
柳阜心中一喜,正要一一收下,就這些孝敬,抵得上他半年俸祿了,這些商人平時不顯山露水,其實個個富得流油。
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一聲霹靂炸響,如驚雷,震動四方,柳阜下意識抬頭看向屋外,嚇得靈石掉在地上,渾然不覺。
其他人也是驚呆當場。
只見原本碧淨澄澈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跟遠方的火燒雲一般赤紅如血,眨眼間,就有無數火球從天而降,目標正是青丘驛站。
「是,是術法!」老趙嚇得腿腳發軟,臉上肥肉不住抖動。
臉盆大小的火球,拖著長長的紅色尾焰,如隕石般急墜而下,將天空整個照亮,還沒靠近,逼人的熱浪就把驛站變成大烤箱。
喧囂的山林瞬間寂靜無聲,正在覓食的妖獸嚇得瑟瑟發抖,逃回洞穴。
轟!
火球摧枯拉朽地砸穿屋頂,無數木屑碎片激射而出,跟著就被熱浪點燃,化作星星之火,勢要將整個驛站化作火海。
幾人當中,到數柳阜最為鎮定,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張略顯粗糙的黃紙符籙,掐訣念咒,激發符籙,在頭頂形成一道白色光幕。
正是光罩術。
按大乾律令,文官必須是修士,武將必須修武道,概莫能外。柳阜雖然只是一名不入流的驛丞,但也懂一些修真皮毛。
「快進光圈!」柳阜大吼。
老趙等人這才回過神來,連滾帶爬,躲進光幕。
轟!
又是一顆火球凌空砸下,剛好砸中光圈,看似流光溢彩的光幕,就像玻璃罩一般,一擊即碎,化作點點白光,消散無蹤。
好歹,擋下了這一擊。
哇!
光幕消散,柳阜感同身受,吐出一口大血,精神瞬間萎靡下去。他不過是一名鍛體前期的修士,才剛踏進修真門檻,又能有多少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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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等人更是不堪,雖然個個身家豐厚,奈何沒有靈根,無法修煉,就算給他們一沓符籙也沒用。
他們帶來的武士扈從,此刻怕也已經葬身火海。
「你們看!」
正在絕望之際,一人指向後院。
不知何時起,後院已經被一個巨大的金色光圈罩住,無數火球砸下,光罩表面盪起一圈圈金色波紋,屹立不倒。
「快!」
老趙等人一激靈,攙著柳阜向後院跑去,好不容易穿過火海,來到光圈邊緣,卻發現光圈如金剛罩一般,根本進不去。
「放我們進去~~~」
「救命啊,救命~~~」
「王爺,救救我們吧~~~」
「王爺,救命啊,王爺~~~」
老趙等人呼天搶地,奈何光圈紋絲不動,就在這時,又一顆火球凌空砸下,他們躲避不及,瞬間就被燒成焦炭,化作灰灰。
術法之下,豈有普通人的生機。
…………
此時的後院,又是另一番情景。
正房內,一名青袍老者盤膝而坐,頭頂一座七層金色寶塔正滴溜溜轉動,金光罩正是由寶塔激發而出。
二十名玄甲護衛在一名銀甲將軍指揮下,悉數退到房間。
離他們不遠處的床榻上,躺著一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雙眼緊閉,正是昏迷不醒的十五皇子。
一名宮裝女子手持短劍,守在床榻旁。
青袍老者額頭汗珠如雨滴般滾落,眼見玄甲護衛都趕回房間,立即收縮金光罩,由整個後院縮小至一個房間。
沒了金光罩,後院瞬間化作火海。
前後不過十分鐘,青丘驛站就被徹底摧毀,化作焦土,獨剩一間房孤零零立在夜色中,屋頂、牆壁悉數被毀,很是寒酸。
玄甲護衛的紫瞳魔虎坐騎,四散而逃。
十五皇子帶來的上百名僕從、侍女、工匠,因為無處可藏,一一葬身火海,那些為就藩準備的各類物資,也都被燒成灰灰。
碰碰碰~~~
一個個火球如密集的鼓點,不停撞擊金光罩,盪起的金色波紋越來越大,甚至往下凹陷,眼看就要破碎。
「噗!」
青袍老者終于堅持不住,吐出一大口血,將胸前長袍染的鮮紅。
其他人見了,一個個心都提到嗓子眼,倘若沒了光圈防護,面對這等毀天滅地的術法,他們必死無疑。
青袍老者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也不細數,全數倒入嘴裡,臉色一下潮紅,就像喝醉酒一般,神光奕奕。
老者手掐法訣,頭頂金色寶塔再次大放金光,重新穩住。
天空的火雨,良久才散去。
可在場之人沒有一個神色輕鬆,玄甲護衛在銀甲將軍調度下,緊緊攥著手中兵器,隨時準備戰鬥。
「嗷~~~」
果然,火雨剛停,外面就傳來震天嘶吼,轉瞬間,火光中就衝進來百餘頭妖怪,或狗頭人身,或豬頭人身,或牛頭人身。
更有還沒完全化形的小妖,四肢著地,面目猙獰。
妖怪們或持狼牙棒,或耍流星錘,或提大砍刀,一個個殺氣騰騰,妖氣衝天,捲起颯颯陰風,猶如群魔亂舞,撕裂黑夜。
領頭的是一頭黑牛妖,身披黑色鎧甲,手持玄鐵錘,赫然是一名妖將。
「帝國境內怎麼會有大妖,還有妖將?」
銀甲將軍越眾而出,「你們是哪一路妖軍,膽敢在帝國境內放肆!!」
「呸!」
牛將軍根本不屑回答,提錘殺將上來。
銀甲將軍見了,臉色一沉,手中銀環沉鐵槍猛地一抖,身子已經衝出金光罩,跟牛將軍對上,槍錘相擊,金石交鳴,火光四射。
璀璨銀芒跟鐵錘綻放的幽藍光焰,在夜空中交相輝映。
不但好看,更加危險。
鐵錘隨意砸下,地面便出現大窟窿,周圍更是遍布道道裂痕。銀槍也不示弱,槍芒掃過,一人合抱的圓木柱子無聲無息地攔腰截斷。
高手對決,旁人是插不上手的,擦之即傷,碰之即死。
雙方身影呼閃呼現,一招一式,勢如奔雷,氣若驚鴻,捲起漫天火星,很快就打到戰場邊緣,周圍已無一根立著的建築,轉瞬夷為平地。
「殺!」
玄甲護衛跳出光圈,跟剩下的妖怪廝殺到一起。
夜,深了。
熊熊火光映襯下,人妖之間的廝殺無比慘烈,無頭屍體被烈火燒成焦炭,流淌的鮮血被熱浪蒸騰,化作紅霧,飄散在空氣中。
人間如煉獄......
就在這時,半空之中,憑空出現一座覆蓋整座驛站的紅芒大陣,以黑絲勾勒線條,組成神秘莫測的圖案,緩緩轉動。
周遭紅霧悉數投入大陣,瞬間吞吐一空。
陣中有無數黑鴉鳴叫,一身羽毛漆黑如珍珠,拖著長長的黑色尾焰,愜意地上下飛騰,沐浴在血霧之中,猶如收割生命的死神,寂靜黑夜的使者。
青袍老者大驚,「黑鴉嗜血陣!」
「忠叔,很危險嗎?」宮裝少女很是不安。
「黑鴉嗜血陣以鮮血為媒,以死靈為魂,可以成倍提升妖怪戰力,敵人背後定有妖族高級術士,是我大意了。」
還沒等忠叔說完,紅芒大陣已經起了變化,憑空一震,無數紅芒投入黑鴉體內,跟著大陣消失,一隻只血紅烏鴉飛向正在廝殺的妖怪。
烏鴉入體,妖怪發出震天嘶吼,雙眼瞬間赤紅如血,肌肉憑空暴漲,陷入狂暴噬血狀態,猶如人間凶獸。
此消彼長,玄甲護衛一下落在下風,呼吸之間,就有三名護衛倒在血泊中,肢體被妖怪撕成兩半,放進嘴裡,大口咀嚼。
「哇嘔~~~」
宮裝少女終於扛不住,嘔吐不止。
忠叔眉頭緊蹙,心中已是有了決斷,逼不得已,他只有燃燒靈魂,拼死也要帶著殿下逃離,「到底是誰,要對殿下下此狠手?」
不為人注意的是,十五皇子緩緩睜開雙眼,眼中迷茫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