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06章 提點

2024-10-02 01:43:50 作者: 混亂不堪
  卯時將過,學堂裡頭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本村和留宿在書塾裡頭都已經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幾個還沒來,應是還在路上。Google搜索

  稀稀拉拉的讀書聲傳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徑直走入東廂的課堂,傅秀才已經捧著線裝藍皮書正在閱覽。

  「學生見過先生!」

  兄弟兩衝著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讀書人講究禮儀,這裡的禮儀不僅僅是禮節,還有儀態,徐文倒是做的頗有幾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許多,有幾分畫虎不成反類犬。

  傅秀才見是徐家兩兄弟,不由得多叮囑了一句:「你們家中的事我也聽說了,如今既然已經了結,那便安心讀書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牽絆了心思,耽誤了學業。」

  「多謝先生教誨,學生謹記於心!」

  傅秀才點了點頭,又拿起了書,輕輕擺了擺說:「去吧!」

  二人尋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後的書簍,取出裡頭的筆墨紙硯還有書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並不坐在一起,書塾裡頭可不是按著高矮落座的,而是按著入學的先後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學最晚,坐在最後邊,旁邊是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時候入學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細數了下,屋子裡頭除開傅秀才的那張桌案之外,攏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兩排,一排八張。

  俆章坐在東邊一排倒數第一桌,前邊一桌和旁邊的兩張桌子還空著,應當是人還在路上,俆章記得他旁邊和前邊的這幾個都是鄰村的。

  不一會兒便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紀約莫和徐文相當,把屋子裡空著的幾張桌案都給坐滿了。

  辰時一刻,授課便開始了。

  俆章很幸運,不用陪著那些小豆丁兒重新啟蒙,如今已然學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論語也讀了不少的他榮幸的從蒙童班升級到了進學班。

  先是檢查昨日布置的課業,然後一一指正,接著便讓大家拿出論語,帶著眾人抑揚頓挫的朗誦了一遍之後,又從論語裡頭挑選了幾條出來深入淺出的講解了一番,還引用了不少實際的例子,做了比喻,說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後便讓大家有不懂的提問,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鐘,緊接著便是師生之間的問答,同窗之間的論辯,傅秀才聽後做出斧正提點,約莫到巳時末的時候,布置完今日的課業之後,便下了學。

  原身記憶裡頭,好像進學班都是這麼講課的,倒是和前世的課堂有不少區別,更加寬鬆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課上可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問,似乎是怕俆章礙於麵皮覺得不好意思,又連忙解釋道:

  「你剛剛啟蒙完,進度比旁人要落後許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裡,一定要敢於請教,或是尋我或是去請教先生。」

  俆章搖搖頭,笑著說:「謝謝四哥好意,不過不用了,我覺得今日先生說的都很透徹。」

  又不是教姘文詩詞經帖,不過是講解論語而已,俆章怎麼也是上過大學的人,若是加上學前班,那就是攏共十七年的教育,學西的能力和習慣培養的還是不錯的,如今傅秀才又講解的如此深入淺出,通俗易懂,俆章還是能夠聽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對於科舉應試方面的知識匱乏的緊,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發現自己的記憶力明顯比起以前強上許多,不論是前世還是原身,雖然沒有到過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灑灑數百言的文章,讀個幾遍便能爛熟於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來學塾之後,便早早做好了準備,將家裡頭練字用的草紙疊在一起,讓母親幫忙用線穿起來,做成個本子,今日在學塾的時候,便將傅秀才講的一些重點摘抄了下來。

  俗話說得好,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一點俆章深以為然,你記性再好,腦容量也是有限的,講的時候記住了,但過一段時間很有可能就會忘記,最好就是把重要的東西記錄在紙上,時時拿出來觀看溫習。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不過今日傅秀才講的淺顯,而且講的東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記錄了半頁紙的筆記,不過那字嗎,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雖然融合了原身的記憶,但簡體字和繁體字還是有區別的,俆章覺得自己想要適應的話,只怕還得花費一番時間好好練習才行。


  好在現如今他才十歲,學的東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說是記得不全,寫錯了,等慢慢習慣了繁體字之後習慣自然便會改過來的。

  徐文倒是有些詫異了:「都聽明白了?」

  俆章點頭道:「對呀!今日先生講的不多,而且講的仔細,等下次先生講的多了我記不住,到時候再來問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講的確實不多,而且俆章這個五弟打小也是極聰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類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點了頭。

  「行!若有不明白的,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到時候四哥可別嫌我麻煩。」俆章開玩笑說。

  徐文也笑著說:「你我兄弟,何來麻煩一說。」

  徐文說話倒是文縐縐,頗有幾分讀書人的韻味,而且如今徐光祿雖然受了傷,暫時還不能下床,但卻沒了性命之憂,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地,徐文的臉上也多了幾分陽光的笑容,烏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氣蓬勃才是少年人該有的樣子,何必學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將憂愁寫在臉上。

  不過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這個二哥咋就撒歡似的滿村亂跑,四處耍樂去了,可如今卻好似變了副面孔。

  俆章頓在原地,抬著頭疑惑的看著徐文。

  徐文正走著,忽然發現旁邊的俆章似乎不見了,也跟著停下了腳步:「五弟怎麼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著徐文:「四哥今日怎麼這般安靜?」

  徐文被說的一愣,似自嘲般輕笑道:「人總是要長大的。」言語間竟有幾分蕭索。

  俆章想了想,說:「四哥今日很不對勁!」

  大哥徐彬素來沉穩,性子也比較樸實熱心,平日裡對弟弟妹妹都很是關切,方才那話若是從徐彬嘴裡說出來,俆章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可徐文雖然名字里取了個文字,但卻素來是個好動跳脫的,平日裡一下學之後,不是上樹掏鳥蛋就是下河捉魚,要麼就是趁著天色還早,跑去找村裡頭當過兵的吳大叔學他那幾招莊稼把式,做著當大將軍的美夢。

  徐文咳了一聲,掩去尷尬,正色說道:「怎麼,就不興四哥關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攤了攤手,嘆了口氣:「就是有點不太習慣。」

  徐文見俆章一副老氣橫七的樣子,笑著走上去拍了他腦袋:「行了,趕緊回家去,快到晌午了,這回兒三嬸嬸應該做好午飯了。」

  「四哥,別拍我腦袋呀,拍傻了可怎麼辦,我以後可是要考進士的,要是拍傻了,難道四哥賠我一個進士嗎?」

  俆章嘴上抱怨著,可腳也邁開了,學塾在村頭,徐家在村尾,距離約莫有個半里路左右的樣子。

  「好好好,是我不對,衛兄在這兒給五弟道歉了,日後衛兄絕不再拍五弟的腦袋便是,讓我家小五日後考個進士回來,光耀我徐家門楣。」徐文開玩笑似的笑著說,還真的沖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揚起了頭:「那是,四哥記得對我好點,日後說不定還得我來幫襯四哥呢。」

  徐文見弟弟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讀了這麼些年的書,卻連四書都還沒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聰慧,日後定要好好用功,進士且先不說,先考個秀才回來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側頭看著徐文:「可四哥今日著實奇怪,先是沉悶接著唉聲嘆氣的,如今又說這些,怎麼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腦袋,兄弟倆差著三歲,個頭差著一個頭,俆章才將將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無憂無慮的,可人總是要長大的。」

  聽徐文的話,似乎感觸頗多。

  俆章沉頭靜思,想著應該是二伯的事情影響到了徐文,難怪這兩日徐文的精神頭不咋的,夜裡頭身邊也總有翻身的動靜,想來這幾個晚上,自家這個四哥定然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這人吶,總是要經歷了事情才能長大懂事兒。

  俆章目光閃爍著,默然了一會兒,忽然說:「四哥,聽阿爹阿娘說大伯在鎮上認識不少人?」

  徐文沒想到俆章話題會轉的如此突然,但還是點了點頭,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鄉也是有名的,而且為人忠厚老實,待人以誠,這麼些年下來,結識了不少人,在村裡的同齡人裡頭,說話也頗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縣大人雖然下了判決,可何十六那邊,四哥覺得他會就這麼善罷甘休嗎?」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罷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縣大人下的判決,難道他何十六還敢違背知縣大人的判決不成?」

  雖然成熟了些,但終究還是個小孩子呀,考慮事情未免單純了些,殊不知這世上險惡的東西,便是人心。

  俆章說:「四哥,阿爹不是說那個何十六是在隔壁鎮子打傷了人,才跑到咱們溧水避禍來的嗎?按理說人家避禍不應該是低頭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調的嗎?」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隨即眼睛卻一亮:「我阿爹平日裡雖然不如大伯沉穩,卻也不是什麼惹事兒的性子,可這回卻生生和那何十六動起手來,我雖然沒聽阿爹說起其中原委,但想來定是那何十六挑釁在先,口出惡言,阿爹忍無可忍,這才和他動了手。」

  「而且三叔去鎮上打聽也說了,那個何十六雖然才到鎮上不過數月,可在鄰里之間風評卻很是不好,脾氣火爆不說,還是個喜歡惹事兒的性子,攪得四鄰不得安生,這種人斷不是好相與的。」

  俆章朗盛說道:「荀子《勸學》中說: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什麼意思?」徐文聽得一臉茫然。

  俆章卻道:「若那何十六當真不是個好相與的,咱們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難纏,這世上總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為人忠厚大方,交友廣闊,便是與公門中人也說得上話,咱們只要再使些銀錢,區區一個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聽得先是一愣,可隨即順著俆章的想了想,卻又覺得極有道理,很是詫異的看著俆章,有些驚訝的說:「五弟的意思是讓我去找大伯,想辦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讓他不能再找咱們家的麻煩?」

  知縣大人雖然已然將判了這個案子,徐家也賠了大筆的銀錢,可若是那個何十六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銀錢花光了,再找上門來討要,徐家本就理虧在先,未說話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豈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雖然在村里風評很好,與人和善,可這種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幫,若是當真鬧騰起來,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煩。

  徐文雖然在讀書上面天賦不高,可腦子卻很靈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俆章點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視而立,仰著頭,學著傅秀才的模樣,一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還沒生出鬍子,否則的話,若是蓄幾縷短須,抬手捋須,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說的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眼瞧著俆章一副師長勉勵晚輩的模樣,有些茫然。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聽得耳畔響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邁開兩條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個臭小子,還敢打趣四哥我來了!」

  徐文剛邁步追了幾步,腦中忽然冒出個念頭來,五弟俆章今年不過才十歲罷了,這等事情他是怎麼想到了,連徐文自己都沒有多想。

  滿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沒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麼想到這麼多東西的?」徐文的眼裡滿是疑惑。

  俆章看著徐文,一臉的純真:「什麼怎麼想的,就那麼想的唄!先生不是常常教導我們凡是要謀定而後動,三思而後行,目光要放得長遠些,不要只顧眼前嗎?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難道四哥沒想過嗎?」緊接著又範文一句。

  俆章那純淨無暇的眼睛裡頭不含半點雜質,看的徐文心裡咯噔一下:難道真的是我太笨了?連五弟一個十歲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著徐文的神情,強忍住笑意:「四哥,咱們快回家吧,我早就餓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陣微風吹來,俆章挺鼻嗅了嗅,是從自家傳來的,眼睛登時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著徐文不備,扭身便睜開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裡跑。

  「四哥快點兒,不然待會兒肉都被我吃光了!」邊跑還不忘大聲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著俆章一副孩子氣的模樣,揉著鼻頭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聰慧,便是先生也多有誇讚,不過終究年紀小了些,還有些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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