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時光,當真可以改變許多。
猶記得初初讀經那年,躊躇滿志地以為只一年便能參破「玄妙」,然而失敗了;第二年振奮精神繼續,仍自沒能如願,一時竟陷入低谷,甚至自我懷疑;好在第三年由調整過來,繼續靜心讀經。
等到第四年,乃至今年,或許是修行起了效果,封亦的心境變得寧靜而祥和,隱約里似乎觸碰到了某種無法言述的壁障。多次嘗試也未能尋得如何突破那壁障之法後,封亦明白了自己想要突破,應是還差了一點機緣和運氣。
不過五年來,封亦早就習慣了每日讀經、練劍的生活。
從穆師姐處他一共學了三套劍法,除「松風劍勢」外,另有「沖虛劍法」走堂皇中正之道,「卻邪劍法」走奇詭之道。學習這三套劍法用了三年,三年之後,他便極少去逐霞峰了,因為更高深的劍法以他未曾修行之軀無法負擔那般強度。
封亦居住之處,較之五年前多了一個書架。
書架上擺放了許多經書,那是熟讀道經之後,閒暇是以空白書卷默錄抄寫的。院子變得十分清靜,尤其是半年前徐明修為突破,搬出弟子居後愈發清靜,甚至隱隱有些冷清了。
作為一個五年時間便將「太極玄清道」修到「御物境」的天才,徐明一時在整個朝陽峰都名聲大盛,也頗受師父商正梁重視。與此同時,封亦在朝陽峰的名頭也很大,不過卻是反向名望。
五年時光,幾乎每一個人都知曉封亦始終無法修行入門的事了。
所幸能被選中收入山門的朝陽弟子,雖各自懷著競爭心思,但心性卻並不見得有多壞。平日裡相見,最多也就是古怪地看一看他便是了。封亦起初還對這異樣眼神頗為不適,可時間長了,一切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如何了。
除此之外,五年時光也似並未改變什麼,每個人仍舊忍耐著寂寞與清苦修行著。
「封亦!」
「封亦!」
正自出神的封亦,忽地被一陣熟悉呼喊聲驚醒,不等他回應,房門被推開,一個人影撞了進來,看見他便道:「哈,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封亦見到他,也頗為高興:「師兄,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徐明,五年時光讓他也全然成長為英武青年,背負長劍氣度超然。他來尋封亦,卻見封亦反而問他,不由露出無奈神情道:「你果然是只顧著讀經了啊,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封亦見說,屈指計算了一下,驚訝道:「今日便到中元節了?」
徐明翻了翻眼皮,道:「你還知道啊!難道今日去用膳廳吃早飯,你就沒覺察到嗎?」他這樣一說,封亦再去回想,果然發現了一些端倪,只因自己沉浸在思考道經哲理中沒有反應過來。
當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真沒記起來。」
中元節乃是道家節日,俗世稱作「七月半」,有祭祖、祀亡魂、放河燈以及祭祀土地等習俗。青雲雖是修真門閥,但畢竟出身道家,如中元節這般節日也是會有相應活動,不過較之民間簡化許多,只存了「祭祀祖師」、「放河燈」兩樣。
朝陽峰人多,節慶時愈發熱鬧。
修行之人斬斷塵緣,基本上便沒有再過諸般年節,是以似中元節這般節日,本是祭祀先祖、告慰亡魂的節日也成了清修年余的弟子們心中念想。
「我就知道你多半不記得,所以專門來找你!」徐明忽地湊身後掏出個包袱,拋給封亦道,「喏,給你!趕緊換上吧,一會兒便要去朝陽主峰祭祀祖師了!」
「什麼東西?」封亦解開那包袱,一時哭笑不得,原來那包袱里竟是一件嶄新的道袍,「祭拜祖師穿戴整潔乾淨不就行了嗎,沒必要還需換新衣吧?」
徐明愣了一下,嘶地一聲道:「你真不知道啊?」
封亦莫名地道:「知道什麼?」
徐明道:「幾日前佟師叔去了小竹峰,回山時邀請了小竹峰同門觀禮,也就是說晚上甘池河燈小竹峰的同門也會參加!師兄說屆時我們每個人都將代表著朝陽一脈的臉面,當然得穿好看一些!」
「師兄?你是說江楓師兄?」封亦眉頭一挑,「所以這衣服不是你準備的啊?」徐明點頭,道:「當然了!江楓師兄準備了兩身衣服,一身給我,一身便是給你準備的啊。別說了,趕緊換上罷!」
封亦嘴角一抽,無奈搖了搖頭。
——還以為你年紀長了忽然就開竅了呢,原來還是熟悉那個徐明師兄啊!
說起江楓,封亦上山後地三年,他便成功突破了「玉清四層」達到「御物境」,也搬離了臨客峰北苑弟子居。平日與封亦他們熟識的,便成了何勁師兄。當然江楓的突破,對何勁亦是莫大刺激,這兩年他明顯沉浸修行的時日比往常多了許多。
中元祭祖乃是在傍晚時分。
封亦換好衣裳隨徐明出門,往隔壁庭院去尋何勁,卻沒見其人。兩人便只好往朝陽主峰而去,一路上遇見許多平日少見的同門,互相見禮招呼,便一齊往祖師祠堂而去。
青雲門歷代祖師的祠堂建在通天峰後山,朝陽峰的祖師祠堂只供奉著本脈祖師。非大事要事,七脈大多是各自祭祀,而且即便舉行大祭也並不是每一個青雲弟子都能參與其中。
朝陽峰祠堂也修建在主峰後山,一處僻靜的院落。
封亦和徐明兩個過來時,院外已經站滿了同門師兄。封亦很快在人群里見到江楓、何勁兩個,忙上前見禮,同時謝過江楓贈衣照料之誼。江楓笑呵呵的擺手,忽地左右看了看,似警惕那般拉著封亦與徐明兩個避開旁人,壓低聲音道:「徐師弟,你都給封師弟說清楚了吧?」
徐明理所當然地點頭:「都說了啊。」
江楓欣慰點頭,而後看向兩人的目光變得奇怪,乃至有些猥瑣,他道:「小竹峰水月師伯座下都是出類拔萃的女弟子,我聽人說了,今晚來觀禮的有不少入門時短的師妹,你倆可要好好表現表現!指不定屆時博得哪位師妹青睞,那可就大漲我朝陽聲威啦!」
「咳~!」封亦嘴角一咧,苦笑道,「師兄,您這,似乎就有點過了吧?」
「太過?」江楓沒好氣的敲他一記,道,「咱們青雲雖是道門,可從來不禁道侶,你只要有能力博得人青睞,誰會說你?——哎,算了,你還小,不懂!來,徐師弟,為兄給你好好地說道說道!」
豈料徐明並不領情,掙開江楓的手道:「師兄,您還是少費些力氣吧!我可不想學你和蘇師姐那般膩歪。至於道侶,呵呵呵,我徐明何需道侶?那只會浪費寶貴的修行時間,拖累我出劍的速度罷了!」
江楓嘶地倒吸一口氣息,瞠目結舌地看著徐明,一時竟不知何言以對。
封亦則更是被徐明的話逗得直樂,失笑道:「師兄,希望你能一直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徐明有些莫名,道:「我當然會記得了!喂,你倆這是什麼表情?我說錯什麼了嗎?沒有啊!」
「封師弟!」
一個從旁邊傳來的聲音讓封亦轉身過去,看了幾眼之後,才驀地驚訝道:「侯師兄,你也來了?」來人是常住清淵峰的侯澈,他聽了封亦的話,笑著道:「瞧你說的,中元祭祀祖師我怎能不來?——嗯?有什麼問題嗎,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侯澈見他目光不住打量,不由覺得奇怪。
「哈哈,抱歉師兄,是我說錯話了。」封亦又上下打量了侯澈一遭,道,「只是見慣了師兄你短衣與滿面煙火色,忽然見到你這般渾身英武周正模樣委實有些不習慣!」
「你小子!」
侯澈笑罵一句,下意識理了理衣裳,道,「其實我也有些不習慣來著。對了,怎麼最近都不見你來鑄劍坊坐坐?」
封亦露出個敬謝不敏的表情,搖頭道:「師兄,鑄劍坊太危險,師弟修為不精,可不敢常來!」
侯澈神情一滯,嘆道:「倒也是,近來劍坊的確事故不斷,唉!不過麼——」侯澈頓了一下,又露出自豪且神秘的神情,對封亦道:「最近閆師叔在符籙煉製上有所突破,等到了晚上,你應該就能親眼見到了!」
「哦?」封亦果然被勾起好奇,「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又等了一陣,大師兄楚譽宏、梁文策,以及頗有威望的申天斗一一到來。隨後便是穆蕙秋師姐與一眾朝陽女弟子來到,不多時,師父商正梁與兩位師叔也一齊抵達祠堂。
隨著商正梁與兩位師叔到來,祠堂內外嘈雜的竊竊私語為之一淨,氣氛也變得肅穆起來。朝陽峰祖師祠堂並不大,也容納不了兩百餘弟子一齊祭拜,除了少數人隨著師父商正梁步入祠堂,其他人都站在外邊寬敞的庭院空地上。
祭拜祖師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
封亦只是肅穆而安靜地站著,而後在師兄行禮之聲里恭敬地拜了三拜,祭祖便至此結束了。而後朝陽弟子化作洪流,三五成群,各自結伴往半山處甘池而去,便是那些修行有成的師兄,此刻也沒有御劍飛行,而是在熟絡同門簇擁下一道步行而去。
「蕙秋!」
卻是從祠堂出來的佟正寧出聲叫住了穆蕙秋。
「師父,弟子在!」
穆蕙秋連忙止步回應,那些走在前面的其他女弟子也都停了下來。
「少傾文敏師侄她們過來時,便由你來替為師招待她們。」佟正寧道,「甘池為師就不去了,不然你們也會覺得拘束!」
穆蕙秋忙道:「師父——」
「好啦,」佟正寧少見地露出淺淺微笑,「你們先去罷,記得招待好同門客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