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易逝,日月倥傯。
青雲山屹立蒼莽大地,巍峨雄渾如故。飄渺雲霧纏繞,如紗如縷,仍自人間仙境。
然時光如箭,歲月如梭。
如今,已是五年之後。
五年很短,天地自然一如既往,青山依舊在,綠水東流長。五年也很長,昔年朝陽懵懂孩童,如今也成為靈氣逼人的少女!
小竹峰。
後山僻靜的一處院落。
門外忽地躡手躡腳走來兩個少女。
前頭一個十四五歲,模樣精緻靈氣過人,尤以一雙眼睛靈動聰穎最是吸引人。她梳著簡單的髮髻,穿一身束身青布道袍,背負一柄淺藍顏色細長之劍,簡單之中卻顯出飄逸出塵的氣質。在其袖口邊沿顯眼之處,以金線紋著兩個字,曰「金虛」。
另一個跟在她身後的少女,年齡略小一兩歲,梳著兩個丸子髮髻,穿一身白衣。皮膚白皙粉嫩,模樣軟軟糯糯、可可愛愛,一雙大眼睛裡帶著怯弱又興奮激動的神情,緊緊抓住另一人的衣襟。
「小環~」
「做什麼?哎,你小聲一點啊。」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那少女怯怯地道。
小環警惕地往四下看了一遭,沒有發現異樣,方才鬆了口氣。回身安撫那少女道:「小詩,我們都走到這兒了,半途而廢的話,回去不得被那些人笑死?」
「可是,」小詩說道,「我們這樣偷偷地跑到陸師姐房間去,如果被發現的話,一定會惹得師姐不高興罷?」
「放心!」小環自信滿滿地保證道,「陸師姐早就出門練功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的!再說了,我們把糯米留在外邊,就算陸師叔她突然回來,糯米也會來提醒我們的!」
「是嗎?」小詩猶豫地道。
「當然了!」小環拉著她,便躡手躡腳往院子裡去,「她們一個個的那麼害怕陸師叔,都是膽小鬼!只要我們偷偷到陸師叔房間取一件物品,證明我們的確進來過,不就能顯出咱們的膽量比她們都要大麼?」
五年時光,對於青雲門而言竟也變化極大。
最明顯的一點,便是各脈數年之間,或多或少收了些資質上佳的弟子上山。當然,他們所收數量,自是遠遠比不上某一脈那般大張旗鼓。但也因此,小竹峰多了不少如小詩這般年紀的新入門弟子。
自修為達到「御物境」後,青雲七脈無一處沒有她的腳印。
小竹峰作為七脈中只收女弟子的一脈,小環當然早早便與那些年紀相仿的小丫頭廝混熟絡。她輩分雖低,卻頗為要強。陸雪琪因為性格清冷之故,被一眾小丫頭心中敬畏。
小環卻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以此來捍衛自己在眾人之中的威信。
陸雪琪居住之處頗為幽靜,但除此之外,也與別的居處沒有什麼不同。兩個小傢伙進了院子,又各自警惕地環顧一遭,快步來到房門處,輕手輕腳推門而入。
待身後小詩也進來,小環連忙關上房門,這才「呼」地鬆了口氣,回身環顧周遭。房間之中,陳設布置十分簡樸。兩個小傢伙好奇地轉了一圈,小環煞有介事地道:「嗯,好像跟其他地方也沒什麼不同的嘛。」
小詩對那位清冷嚴苛的師姐頗為敬畏,好奇心滿足之後,忙道:「小環,我們還是趕緊拿個東西就走吧,我、我總有些害怕——哎,你看那個木梳如何?」
小環看了一眼,立即搖頭:「不行不行,梳子每天都用,拿走馬上就要被發現了!」
一面說著,她也一面尋思到底拿什麼比較好。
與此同時。
院落之外的道路上,迤邐行來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
因為師姐文敏相邀,陸雪琪今日暫時停了練功,赴了師姐之約。兩人見面,說了一些話之後,陸雪琪心緒稍亂,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正要走到自己居住的僻靜院落,忽地目光一凜,看向前方。
在那道旁樹上,掛著個毛茸滾滾、黑白分明的靈獸。陸雪琪看清之時,心念一松,笑著招手:「原來是陶矢啊,你什麼時候來小竹峰的?來,到我這裡來吧!」
陶矢乃是忠誠且富有節操的靈獸。
她清楚記得自己的使命,沒理會陸雪琪招手,一溜煙自那樹上滑下,竟是轉身欲走。然而她剛剛邁出幾步,便聽得身後陸雪琪繼續道:「——我帶你去摘最新鮮的竹筍喔~」
——嚶?
一霎間,她感覺自己的腳步重若千鈞,竟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
「是後山那種有靈氣的鮮筍喔~」
——嚶!
陶矢眉開眼笑,立即轉身屁顛屁顛往陸雪琪跑過來。
朝陽峰有生長年久,自生靈氣的古松。小竹峰自也有古老生靈的淚竹。那種竹子衍生的竹筍,滋味自是不同尋常。不過門中有所諭令,對那靈竹靈筍有所保護,輕易不得亂採集。
陸雪琪明顯便是具備支配靈竹權限之人。
待陶矢跑近,陸雪琪俯身下來,玉手撫上那鬆軟舒適的腦袋之後,當真不由自主一本滿足。
食鐵獸不愧是能以蠢萌為生的異獸,便是心性清冷如霜的陸雪琪,也為之傾倒。她撫摸片刻,少見地露出微笑,把陶矢抱起來,去後山竹林深處采了幾支靈筍。
靈筍入口,陶矢沉醉在那清爽而靈氣充沛的美味之中,早把自己的使命忘了一乾二淨。
等到陸雪琪懷抱蠢萌靈獸,推開自家房門時,正看到兩個傢伙脫了鞋踩在床榻上,扯著被褥蹦躂得十分歡實,床邊倚著一把淺藍顏色的仙劍。只是眼下三雙眼睛相互對視,蹦躂得十分歡實的兩個傢伙頓時面容失色,怔在當場。
陸雪琪環顧周遭,平日被她收拾整齊妥當的房間,如今凌亂不堪,不由眉頭一皺,道:「你們倆個——」
「撲通!」
小環乾脆利落地捏著耳朵跪下,「師叔,弟子知錯!」
小詩反應慢了一拍,不過也隨即回過神來,慌慌張張跪下,學著小環那般把耳朵捏住,「師、師姐,我也知錯了!」那聲音里,隱隱都帶了哭腔。
陸雪琪無語地扶額,嘆道:「你們兩個傢伙,真是讓人頭疼!」
片刻之後。
陶矢坐在地上,小口小口地吃著竹筍。
她也知道這種美味十分難得,故此吃得不快,珍惜得很。而小環、小詩兩個,則正自與陸雪琪一道,收拾被她們弄亂的房間。預想之中的責罰,並沒有到來,陸雪琪雖然性子清冷,可事實上對門中這些師妹頗為關心。
小詩年紀不大,對此還頗為疑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道:「師姐,我們犯了錯,你怎麼不責罰我們啊?」
陸雪琪莞爾一笑,把書桌弄亂的文具擺放好,一面回道:「那你知道錯了嗎?」
小詩連忙點頭,認真地道:「嗯!小詩知道錯了!」
陸雪琪回身,看著她道:「既然你知道錯,而且也在改正和彌補,那我為什麼還要責罰你呢?」
小詩有些茫然,道:「可是,可是——」
小環在一旁忙碌著,一見小詩那模樣像是要把大家私底下的話說出口,連忙打岔道:「哈哈哈,小詩,你想什麼呢?我就知道陸師叔看著嚴厲,實際上與我那位穆師叔一樣,嚴厲之下都是一副熱心腸,對大家可好了!」
小詩雖然想說的不是這個,但她卻覺得小環說得很對,也就不再糾結自己沒說出的話,重重點頭地道:「對,師姐真好!」
陸雪琪何等聰慧,哪裡看不穿小環的心思?
當即輕哼一聲,道:「小環,小詩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罷了。你可是大人了,怎麼還能這般頑皮?我看啊,此事還得稟報給封師兄才是!」
小環悲鳴一聲,連忙認錯:「師叔,小環知錯,你就饒了小環罷!——師父他最壞了,每回不罰別的,就知道剋扣限制人家的冰糖葫蘆!」
此事陸雪琪顯然也知道。
小環天賦卓絕,上山不過數年之間便將「太極玄清道」修到了「御物境」。沒有原本軌跡里浪跡天涯的經歷,她心性之中更多的保留了活潑頑皮的性子,平日沒少犯錯。
犯錯懲處時,偏她資質過人。罰修行,能輕易完成;罰讀經抄書,也不在話下。若非封亦在冰糖葫蘆上著手,還真就拿捏不住她了!
「你呀!」陸雪琪搖頭道,「現在知道怕了,犯錯時怎麼不想想?」
小環哀嘆道:「我以為有糯米在,不會被抓住嘛,誰想糯米這個傢伙越來越不可靠,輕易就被收買了!」
「嚶?」
陶矢抬起腦袋,漆黑眼珠滴溜溜轉了轉,又自顧自吃那竹筍去了。
陸雪琪沉聲道:「喔~,原來你是覺得不會被抓住,方才有恃無恐的麼?」小環知道說錯話,吐了吐舌頭:「師叔,我真的知道錯了,保證以後絕不再犯!」
如是吵吵鬧鬧,花了一陣,總算把房間收拾妥當。
雖然活兒不多,也不重,年紀小的小詩還是累得出汗。
陸雪琪去房中一趟,回來時端著個托盤,上面放了兩碟糕點、果脯,招呼兩人道:「小詩、小環,你倆一塊兒過來吃些零食吧,都是我方才從大師姐那兒拿回來的。」
見有美味享用,兩個傢伙立時精神一振,歡呼著奔了過去。
三人分立而坐,一面說話,一面吃些零食。
陸雪琪注意到小環的目光有異,不由問道:「小環,你總是看我——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小環搖頭,舔了舔嘴唇沾上的糖霜,目光正肅地道:「沒有東西。不過師叔,我看你面相里似有桃色,正應紅鸞星動之相——師叔,你是不是喜歡上哪個人了啊?」
陸雪琪哪裡料到小環口中居然說出此言,驚得目光一怔,旋即一瞬面泛淺淺紅暈,強自忍著心緒波動那般斥道:「小小年紀莫要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