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倒是恭敬有加,如實回道:「師父月前自『玄火壇』參悟真法獲益匪淺,已然堪破『玉陽』之境天塹,如今正自谷中靜室閉關。」
上官策道:「師兄他閉關時沒有什麼交待嗎?」
李洵答道:「師父此次閉關為的是一舉突破修為桎梏,因此特地交待,在他老人家功成出關之前,便有任何事情也不得驚擾於他。另外,師父還將谷內日常事務交由弟子暫代,弟子才疏學淺,如何處置還需師叔您多多指點!」
上官策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平靜地道:「唔,師兄他既然如此安排,那自有他的道理。何況你乃是眾弟子的大師兄,未來焚香谷也要傳到你們手中,眼下多學學如何處置事務有益無害。」
李洵面上難掩喜色,忙拱手拜禮:「師叔教訓得是,弟子必將用心於事,定不讓師叔長輩們失望!」
上官策隨意地揮了揮手,自懷中取出厚厚的一疊物事,放在雲易嵐慣常端坐的桌案之上,道:「之前師兄交待了一項任務,還有些手尾未曾處置乾淨。既然眼下你代掌谷內事務,那此事便一併交給你罷。」
李洵望了眼桌案的物事,頷首肅然應道:「師叔放心,此事交給弟子便是。」
「嗯。」上官策又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颯然而去。
李洵將上官策送出房門,望著遠去背影,想起方才一番應對,終是忍不住嘴角勾起笑意。到了這個時候,李洵方才能夠確信,執掌焚香谷的權利終於落到了他的手中!
未幾日,上官策著玄火壇弟子傳出閉關之言。
焚香谷呂順不掌門中事務,至此,整個千年大派的執掌者確乎落到了李洵身上。
——
十萬大山。
殤陽窟。
地窟深處,原本應當漆黑無光之處,因為有焰靈發光發熱,倒映照得四方明朗如白晝。
採集「離火之精」乃是費時費神,亦且極為費力之事。封亦在這地窟里呆了足足一月,總算將深潭之中「離火之精」採取,匯聚起來約莫有兩拳大小的一團。量雖不多,可這已經是自「玄火鑒」後無數年孕育的大部分。
封亦本可以全部取走。
不過他觀察到細節,那焰靈似對「離火之精」極為依賴,甚至憑其而生。封亦估計他若是將「離火之精」盡數取走,那焰靈怕是要就此殞命。反正手上取得的材料已經足夠鍛鑄仙劍,封亦便沒有竭澤而漁,也讓那焰靈原本光芒暗淡的身軀多了幾分神采。
期間取「離火之精」,還有一樁意外。
那便是封亦對匯聚一處未經煉製的「離火之精」預估不足,沒成想它們熾熱炎力如此盛極,封亦準備的寒玉之匣竟盛放不得,反被離火炎力融化。見此封亦也不敢直接將其收入乾坤袋,萬一「龍綃」也經不住「萬火之精」炙烤,被燒穿窟窿來,他如何是好?
須知乾坤袋中還放著許多其他的物品呢!
嘗試了幾種備用石盒金鐵之匣,均不能盛放此物,無奈之下還是碧瑤解難,將她一個寶貴的梳妝匣去掉內中之物,居然生生承受住了「離火之精」的炎力。封亦大為驚奇,抱著梳妝匣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好奇道:「你這匣子是什麼材料製成,居然連『萬火之精』的炎力也能抵住,當真有些不凡啊!」
碧瑤見他粗手粗腳的動作滿是心疼,美目一擰正告他道:「我警告你,這匣子是我心愛之物,你要是把它弄壞了,仔細你的皮!」
封亦連忙面色一整,把梳妝匣小心地放入乾坤袋,嘿嘿笑道:「放心,我一定保管得好好兒的!」隨即轉向那被「玄火鑒」禁錮在地窟中足足一月的焰靈,四目相對之下,雖無法窺見對方眼神,但就其表現的態度而言分明是畏懼而又憎恨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
焰靈在此活得好好的,偏他們闖入之後,以法寶禁錮自由,又生生奪走那麼多天地靈粹。一時間,封亦面對它也覺得並無什麼話好說,沉吟片刻,唯誠懇道了句:「好自為之罷。」
而後手訣引動,收回了「玄火鑒」。
那焰靈沒有片刻停滯,「玄火鑒」禁錮靈光一散,便立時身化火焰烈烈呼嘯之中融入了深潭,潭中離火,悠悠燃燒如故。只是封亦覺得那火焰似乎沒有初來之時那般旺盛,好似透著無精打采的意味。
「我們走吧。」
「在這殤陽窟停留這般久,也是時候離開了。」
進山時因為要尋找殤陽山所在,故而耗費時間繁多。離開只需向著焚香谷玄關徑直而去,自然快了許多。
十萬大山獸妖遍地,暴虐凶蠻,極為好鬥。
回歸途中,封亦與碧瑤還遇上了兩回獸妖族群之間的慘烈廝殺,雖說皆是同出一源,但他們之間的殺戮,仿若異族屠戮般殘酷而無情,讓人觀之深深震撼。
所幸兩人道行精深,一路謹慎為先,頻施潛影匿行之秘術,倒是沒有驚動山中的獸妖,順利抵達玄關之下。
焚香谷玄關內松而外緊。
自谷內進入十萬大山容易,但要從十萬大山出去,則艱難許多。焚香谷對十萬大山中的獸妖、異人族極盡防備警惕,布置了許多人手防備與巡邏。
封亦試了幾次,都沒有把握能在不驚動那些焚香谷門人的情況之下離開,無奈只好等待夜晚,打算藉助夜色遮掩,再行嘗試。
是夜。
兩人並肩頭毛茸糰子,悄然隱入夜色之中,向玄關潛入。夜色,給了他們最好的掩護。縱然焚香谷弟子繁多,但兩人謹慎之下一點一點向前,仍自順利地通過了玄關,而後落在焚香谷內。
途徑關後一座院落,內有一人氣息雄渾,十分不弱,引得封亦兩個駐足片刻。
「咦,」碧瑤好奇道,「此人是誰,修為很深呢。」
封亦想了想,道:「焚香谷駐守玄關的,乃是其門中四號人物呂順,想來便是他吧。」
碧瑤微微點頭,忽地一笑。
封亦好奇道:「怎麼了?」
碧瑤道:「我聽說焚香谷上官策有個師弟與他極為不合,事事作對,儼然一副狹隘小人模樣——如今一見,倒不像傳言裡那麼不堪嘛。」
封亦笑著道:「畢竟數百年傳承,再怎樣也有足夠的底蘊!」
兩人閒談兩句,便自離去。
然而就在他們離開幾息之後,那院中驀地飛出一道人影,驚疑不定地站在兩人之前所立之處附近,目露異色地環顧周遭。
可任他鷹目如電,所見也唯有沉寂深邃的夜色,周遭之中連窸窣的蟲鳴也未斷絕。此人不由面露疑惑,自忖道:「奇怪,莫非老夫感覺錯了?」沉吟片刻,又覺放任不妥,便使人知會如今代掌焚香谷的李洵,讓他加派門中弟子前來守衛玄關。
面對十萬大山的首要,謹慎些也大有必要。
焚香谷門人弟子的調動,自然立時驚動了暗中的封亦與碧瑤。望著那些人離去的方向,封亦驚道:「他們莫非發現了我們行蹤?」扭頭正見到碧瑤面上淡淡笑意,封亦頓時恍然:「難道你剛才——」
碧瑤點頭:「我離開是故意泄露了一瞬氣息,那位焚香谷四號人物倒也不負厚望地覺察到了。」說著,她一捋秀髮,目露深意:「你不是說要往『玄火壇』一探麼,眼下正是機會。」
封亦沉吟道:「若上官策在,那『玄火壇』卻不好進入。」
碧瑤道:「那便先打探一下上官策所在吧。」
焚香谷覆地極廣,深入谷中之後,一條條或大或小的路徑平鋪在地面,與一處處樓閣、殿宇、景致相互連結,猶如人的血脈一般綿延漫向四方。正當兩人思索著如何探得上官策居所之時,忽地迎面走來兩個焚香谷門人。
兩人連忙躲入陰影之中。
那兩個焚香谷弟子很快走近,便行走時也相互交談。其中左面之人道:「師兄,你可知方才大師兄命人緊急傳信,召集了不少師兄前往玄關駐守,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師兄道:「許是山中的魚人又自發瘋尋死罷,之前偷襲玄關的事兒你不是也知道嗎?」
左面那人道:「那些該死的魚頭怪物!就因為他們,今晚我們也得幫著玄火壇值守的師兄們守夜!」
那師兄勸道:「哪兒那麼多怨氣?上官師叔新近閉關,大師兄也是擔心玄火壇重地安危,方才讓我們相助守夜,難道你連大師兄的話也不想聽?」
左面那人訕訕道:「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哪裡敢不聽?不然我此刻同你一道,又是在做什麼?」
焚香谷弟子從封亦兩人旁邊走過,卻渾然沒覺察到黑暗陰影里的異樣。而等他倆走遠,封亦顯出身來,與碧瑤四目相對,皆皺眉沉吟。
「居然如此巧合?」碧瑤懷疑道。
封亦也覺得蹊蹺,但細細回想,他與碧瑤潛入並未驚動於人,何況就算暴露行蹤,對方又如何知道自己兩個的此行目的,從而提前做出布置?
除非對方並不是針對他們,而事實正是如此,僅僅只是巧合。
封亦思索片刻,道:「不管如何,且先往『玄火壇』探一探。若有異樣,立時撤退便是。」碧瑤輕笑道:「你就不怕暴露了行藏,反被困在谷中出不去?」封亦輕笑,自信地道:「有你與我合力,單一個上官策,留不住我們!」
碧瑤受用地一笑,道:「那好,便陪你走一遭吧。」
焚香穀穀內子弟守衛並不嚴密。
在接近「玄火壇」後,守衛嚴密了不少。奇怪的是,當封亦兩個真正穿過了焚香谷弟子外圍的守衛,越發靠近深處之後反倒無人守護。封亦謹慎地探查了一陣,確認沒有什麼陷阱之後,方才與碧瑤一道走出。
前方乃是立著的一塊石碑。
石碑上書——玄火重地,弟子止步。
此處,乃是焚香谷禁地,平日間未得諭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正是因為緊要,鎮守此處的重任方才是有焚香谷二號人物上官策執掌。也正是因為焚香谷平日律令嚴苛,反倒方便了兩人如今行事。
跨過那座石碑後,地勢地貌大為改變,那石碑好似一道分界一般。首先是地上野草逐漸消失,而後是樹木漸漸低矮,到了後面便只剩一叢一叢的灌木。就算是灌木,也生得稀疏乾枯,好似此地極為缺水一樣。
復又前行。
直至一處山谷。
兩人方自走出,立時便有迎面一股熱浪襲來。碧瑤感受著那股氣息,面露驚訝,低聲道:「奇怪,這感覺與殤陽窟里十分相似啊。」封亦回道:「『玄火鑒』、『玄火壇』,本來便是有聯繫的。」
碧瑤恍然,思索未語。
當他們轉過一個彎,徹底走入谷中時,兩人望著遠處之景齊齊怔立。
遠處乃是一片空地。空地正中有一座巨大無比的祭壇。祭壇下方懸空著,以十三根巨大玉石支柱為支撐,皆粗壯無比,每一根都有數人合抱之粗。
最神異的還是祭壇上方,一應建築皆以赤紅顏色石料建築,所有欄杆、台階、殿堂無不如此。在祭壇的正中,聳立著一座巍峨宮殿,殿有三層,每層比上一層縮小一半,層高皆逾十丈,當真鬼斧神工、蔚為大觀!
撲面而來的雄渾氣勢,讓封亦兩人不禁生出渺小之感,一時氣緊。
「這便是『玄火壇』麼?」
「當真雄偉壯觀啊!」
碧瑤輕聲讚嘆,封亦頷首之下大為認同,便是肩頭糰子也輕「嚶」一聲,似在應和。她那雙滾圓黑亮的眼睛,望著遠處猶如火炬的巍峨建築,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此處周遭一片平曠,無處遮掩,兩人沒有停留,立時往「玄火壇」而去。好在兩人身法極快,四周也無人守衛,故此他們輕易便潛到了玄火壇底下。方一入內,周遭灼熱溫度襲來。
若非兩人在殤陽窟受那離火烤了一月,眼下只怕還有些猝不及防。不過有那一個月打底,這底下的溫度便不濟事了。兩人等了一陣,未見異狀,復又往內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