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面含笑容離去,她就是看看自己兒子,既然沒有在外面傷著或者怎樣,她也就安心了。
至於其他的?
她實在想不到,自己兒子身為大明朝太孫,還需要什麼。
然而這時候,看著母親張氏離去,朱瞻基就好似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棵救命稻草離自己而去。又好似,他是置身巨浪滔天的汪洋大海上,一小座孤島從地平線上消失。
最後,好像是天邊的盡頭,升起了一道紅艷艷的驕陽。
海面上的波浪被撫平,天空電閃雷鳴的雲層,也被一掃而空,一片碧藍。
院落里的侍女們,畢恭畢敬的掐手彎腰半蹲,竟是規規矩矩地朝著那一抹鮮紅行禮。
衣帶飄搖,一襲大紅隨著和睦春風微微地蕩漾著。
十七八歲的少女,身著一身紅衣,嬌柔的面頰上帶著和煦的微笑,讓人挑不出毛病,更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然而,在朱瞻基看來,卻好似是封印了惡魔的深淵被打開,暴露出那滾燙炙熱,能融化一切的岩漿。
不由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明朝太孫殿下,渾身打了個寒顫。
本是春日暖陽,卻好像是時間倒退,回到了寒冬臘月,讓人如墜冰窖。
朱瞻基一連後退三步,這才止住腳步,兩隻手伸出:「紅衣!紅衣!好紅衣……」
身穿紅衣的少女叫紅衣!
十四年前,南京城外被張氏收養,就此養在了太子宮中。
這一養,就是十四年。
當年念叨著找姐姐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落落大方。
紅衣似乎是未曾聽到朱瞻基的呼喊。
但更像是視若無睹。
她沒了爹娘,沒了姐姐。
但她又有了太子妃。
太子妃說什麼,那便是什麼了!
太子妃讓她教訓太孫,那自然是要教訓的。
紅衣的步伐越來越近。
兩隻小虎牙,已經露出了一抹寒光。
雖然誘人……
可經不住胳膊比牙軟……
朱瞻基的腳步再一次後退:「紅衣!萬事好商量!想想紅燒肉!」
「一頓紅燒肉!」
「兩頓!」
「一個月的紅燒肉!」
「這還差不多~」
東宮再次祥和。
侍女們已經是躲到了兩側廊下,擠在一起偷偷地看著太孫殿下吃癟。
紅衣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我剛剛可是聽見了,您說要做一個月的紅燒肉給我吃的!」
「神經病啊!」朱瞻基破口大罵,氣急敗壞:「那是談判!談判懂不懂!談判失敗!紅燒肉?沒有!你就吃屁吧!」
一聽竟然沒有紅燒肉,紅衣秀眉一凝,做出要哭的模樣。
這招已經用了十來年。
回回管用。
紅衣一哭,皇太孫就渾身難受。
能連著數日,睡不好覺,吃不好飯。
朱瞻基無奈,只得連忙改口。
「你不要哭!敢哭,就真的沒有肉吃了!」
紅衣心中竊喜,立馬點點頭:「不哭。我也沒打算哭……」
朱瞻基有些無奈,他對這丫頭,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
遇到事情了,也只能是干著急。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敢,還是因為什麼……
紅衣偷偷的觀察著太孫,這個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少年。
他的眉目,已經不像以前,漸漸的長得舒展開了。
只不過。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好看。
於是,紅衣詢問道:「你知道我這些年,為何要一直練武嘛?」
朱瞻基不假思索:「難道不是為了打過我?」
直男的世界沒有愛情可言!
紅衣略微有些失望,只不過未曾讓朱瞻基看到。
她只是靜靜的搖搖頭。
朱瞻基疑惑道:「難道不是?那定然是為了你……姐……姐……」
紅衣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朱瞻基一時氣惱::「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到底還能是為了啥!」
紅衣翩然失笑,掩著嘴道:「對了一半呢!不過另一半呀……」
朱瞻基露出期待的眼神。
「不告訴你!」
頓時,皇太孫轟然倒地。
「聖人的話,果然是沒有說錯的!」他振振有詞:「哼!突然不想動手了,也不想去小廚房了。」
「累了!」
「乏了!」
紅衣眉眼含笑:「您確定!」
說完,竟然是當即兩眼蒙蒙一片水汽。
朱瞻基生怕這瘋丫頭當真哭出來,白眼一陣陣地翻著:「做!您是姑奶奶!我做!說做一個月就一頓都不少!」
「當真?」
「小爺說話算話!」
「還要紅燒肘子……」
「你……好!我做!」
「還有……算了,等什麼時候胃口好了,再說吧!」
朱瞻基長出一口氣。
吃!
吃死你!
還等胃口好?
誰家姑娘胃口不好的時候吃紅燒肉!吃紅燒肘子的!
朱瞻基心裡嘀咕著,氣鼓鼓地坐在了一旁的台階上。
看了看插手站在前面的紅衣,朱瞻基一撇嘴:「明明太孫酒樓就有這些,你怎麼就非得要我做!」
紅衣同樣撇撇嘴,拿眼角看著朱瞻基:「我不像您這樣不要臉。」
其實人家只想吃一人做的……
你才不要臉!
小爺要是不讓酒樓叫太孫酒樓,那些大臣哪來的胃口吃飯!
他們沒胃口吃飯了,小爺哪來的白花花的銀子!
小爺沒銀子了,你哪來的一件件的紅衣!
到時候,讓你一件衣服都沒有!
一絲不掛!
朱瞻基越想越氣,不甘心地叫喚了一聲:「我那是為大明朝百姓提供營養均衡搭配!」
紅衣淡淡地說:「恩,一碗麵十兩銀子……一盤野菜二十兩銀子……紅燒肉是多少銀子來著?」
「想起來了!是一百兩銀子!」紅衣自問自答,滿臉的驚訝模樣。
「那是給宗室和勛貴們的價……」朱瞻基小聲地解釋了一句,然後義正言辭地說:「那些老大人們,我給的可都是良心價啊!」
「呵呵……」紅衣冷笑兩聲,不予理睬。
朱瞻基顯得有些尷尬,腳後跟在地上干搓了兩下。
紅衣看了眼朱瞻基,顯得有些無聊:「您還有沒有事?沒有事,我去練劍了。」
朱瞻基眉根跳動,整個紫禁城裡的女人,怕是只有這位是不會女紅,只知練劍的了。
站起身,朱瞻基拍拍屁股,對著紅衣擺擺手,然後又立馬收回,一挑眉:「要不!今晚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