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許叔靜離開,吳奇暗自搖頭。
這人不知為什麼就盯上了自己。
從普安到蜀縣,許叔靜硬是認定自己是一個誤入道門的捕役好手,恨不得調自己去當他副手……
「看起來你們沒談好?」
嚴長老呼哧呼哧抱了一個大桶,裡面是才洗過的衣物與床單。
浮雲觀沒有雜役,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動手。現在人手進一步吃緊,嚴長老不僅要管自己,還得處理浮雲樓里的各種繁瑣雜物。
他抖了下被單,吳奇過去搭手,兩人一同將洗過的床單、衣物、褥子、布簾、罩單晾在繩子上。
「許大人想我助他破案。」
「破案?」
嚴長老用手帕擦了擦臉:「王猛被刺那案子麼?」
「是的。」
蜀縣最近出了樁大案,西市馬幫老大王猛,被一乞丐刺死在巷子裡。那乞丐瘋瘋癲癲,疑似受人指使行兇。最大受益人是王猛的拜把兄弟鐵頭,他也是馬幫第二號人物。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還因外界傳言,鐵頭與王猛妻子林氏長期幽會。不倫桃色沾上幫派兇殺,讓蜀縣百姓更是津津樂道。
官府對此案關注,除去當街行兇極其惡劣之外,還考慮到本縣、周邊鄰縣穩定。
馬幫出門在外,經常與三教九流打交道,好勇鬥狠。王猛一死,若不能早日破案,可能會演變成幫派內部爭奪老大之位的火拼武鬥,到時候還會惹出更多事端。
許叔靜被從普安火速調來,第一個任務就是限時破王猛案,他這才急忙到浮雲觀拜訪吳奇,想他出山幫忙。
為說動吳奇,許叔靜還許諾,會將吳奇推薦為監幽衛舍人。
舍人為古漢官職,即各宮閣門客,如今大唐專設舍人一職給三教修士,即朝廷專門聘用的修行者,為各部官府做事。
監幽衛各司均有舍人,待遇優厚,雖然不及佛道幾大宗門,但比浮雲觀這樣三流宗派要好太多。
吳奇當場婉拒。
他是道門修士,查案費時費力,有礙於修行之路。
再者專職替朝廷做事,行事安排就難以自由,自己身懷無常圖,這秘密不能泄露。加入監幽衛,那就是嫌自己過得太舒服。
「不去也未必是壞事。」
嚴長老端起陶茶壺,放嘴角啜了一口:「我年輕時,也有認識的道友成為朝廷舍人,舍人待遇雖好,卻是非常繁忙,跋山涉水的出差也多。不少舍人最後都跳了出來,寧可加入一些小宗門……」
吳奇趁機問:「長老您也是這般,最後加入浮雲觀麼?」
他對這胖長老一直挺好奇。
嚴長老打了個哈哈:「都是些陳年往事……如果你感興趣,等觀主出關,你大可以問他。」
他端了茶壺,慢悠悠往浮雲樓里走去。
吳奇看了一眼頂樓,那裡是觀主吳道繼閉關之地。
也不知祖父多久才能出關。
出關後看到道觀里就剩五個鍊氣期弟子,不曉得他該作何感想。
浮雲觀會徹底解散麼?
吳奇搖搖頭,這不是自己該考慮的事。
下午他照例去東廟打坐練氣,香火客沒有出現,但有三清像給予的幾日修為,也聊勝於無。
天色漸暗,吳奇正待離去,沒想陳皋趕來。
「師弟,你果然在這。」
陳皋風塵僕僕,用袖子擦著臉上汗:「師弟,跟我去一趟劍州。有一個活兒,得你出馬不可。」
「師兄別急,你慢慢說。」
吳奇將水袋遞給他。
陳皋咕嘟咕嘟喝了半肚子水,呼吸逐漸平穩,這才說起他此番經歷。
前陣子劍州傳魔修作祟,各商戶人心惶惶,紛紛找道士和尚作法。
生意人看重運道與兆頭。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陳皋做了兩場法事,不過僱主都是小商小販,酬勞稀薄。
此時劍州官府張貼公告,說那魔修已被監幽衛抓捕歸案,安撫本州百姓無須擔憂,一切事務照舊。
陳皋知道沒什麼機會了,正要返回,結果無意中打聽到一件事。
劍州梓潼縣縣尉張翼,家裡出了一樁怪事,正在求助於佛道幾大宗門修士。
距梓潼縣最近的也就青城山常道觀、峨眉山普賢寺,路途都不短,一個來回更是耗時耗力。
於是陳皋毛遂自薦,持度牒上門拜訪張縣尉,並抬出了過去蜀山御劍閣的名頭。
浮雲觀名不見經傳,但御劍閣在益州曾小有名氣,留下了一些故事和傳聞。
張翼對陳皋說起自家發生的事。
他是河東人,被朝廷調到劍州任縣尉多年。妻子早亡後,張翼一直未續弦,他膝下有二女,長女玥娘早幾年前病逝,剩幼女婉娘,另有一外甥王昉。
王昉本住萊州,因家道破落投奔伯父張翼,他在梓潼縣閉門苦讀,只為考中進士。
外甥聰明慧覺,儀表堂堂,張翼很是欣賞。他曾對王昉說,待你考上功名之時,就將婉娘嫁與你為妻。
幾年裡王昉屢考不中,婉娘也一日日長大,張翼開始重新考慮女兒婚事。
此時錄事參軍薛建帶侄兒馬驥來求親,張翼見那馬驥風雅瀟灑,談吐不凡,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王昉一氣之下離蜀赴京,留信一封。
信上寫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王昉離去後不久,婉娘就陷入昏迷,後在名醫照料下調養了一年,這才緩緩恢復過來。
又過了四年,王昉回劍州拜訪伯父張翼。
他雖還未考上進士,但已有妻子,更離奇是,王昉妻和婉娘長得一模一樣,聲稱自己就是婉娘。
張翼大驚。
婉娘明明和馬驥一起生活,四年裡夫婦恩愛,相敬如賓,怎得又冒出來一個婉娘?
毫無疑問,兩個婉娘中有一個撒謊,假的婉娘必是妖魔所化。
張翼想請一高人,來斷這家族奇案。
陳皋做做普通法事還行,但涉及與妖鬼鬥智鬥勇,他卻沒什麼經驗。吳奇在應對魂車木馬時沉穩果斷,就連許叔靜也稱讚有佳,所以陳皋就回來搬救兵找師弟。
「兩個一模一樣的婉娘?」吳奇問道:「都是活人麼?」
「不是。」
陳皋搖頭:「跟隨王昉那一個是鬼魂,留在劍州這一個是活人。」
吳奇皺眉:「生魂離魄?」
「看起來像是。可如果跟王昉而走的那個是真婉娘,在劍州那個看起來也不像是惡魄,也沒出現什麼怪象,與正常人無異。」
「含象鏡對兩個婉娘都有反應,說明她們都是妖鬼,可如果她們都不是真正的婉娘,那婉娘到底在哪……」
陳皋撓了撓頭:「我實在想不明白,只有請師弟你出馬了。」
「還有,這張縣尉非常大方,他說如能分辨真假婉娘,願出十兩白銀作為報酬!師弟,那可是十兩白銀!普通人不吃不喝兩年才能攢這麼多。」
他比出九的手勢:「事成你我師兄弟一九分,你九我一,如何?」
「一言為定。」
吳奇應下。
比起監幽衛舍人,還是賞金道人更適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