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為一黃階神樞,與珉水同等。作為黃河最大支流,其下有幾十條河流支脈,覆蓋範圍極廣,而且途經大唐都城長安。
這河神名沅,擔任河神以來已是第二任,本是一名妖仙,一向低調內斂。
天子召其上朝覲見,被河神推諉搪塞,從三年前一直推到現在。
加之不久前黃河連番泛濫,淹死了不少兩岸百姓,毀掉了許多農田。
天子怒斥河神,再次責令其到長安陳情。
河神再度拖延。
這次天子沒有再忍耐,直接令吳道子攜天子劍,帶大儒們,以大唐國運強行破開神樞,一番交戰後將渭河河神沅斬殺。
大唐朝廷昭告天下,道渭河河神不仁,借天災殺戮百姓,不思悔改,極其惡劣,將其斬殺,以儆效尤。
此公告一出,再次天下譁然。
大唐強勢激進的風格,再次讓所有人意識到,神權君授不是開玩笑的。
上位神祇不談,普通小神,這下子不僅要應對天道的檢查,還得注意這位人間君王的意志……否則也難保自身。
「……父親從昔日舊友處得到一條隱秘消息。」
敖姝深吸一口氣:「此事背後,是因大唐的幽冥天子命不久矣。急需要找一神位,維繫軀魄。」
吳奇皺眉:「天子是「虛幽王」,換一個軀體不行麼?」
「「虛幽王」是以天子軀魄行事,但若是更易軀體,大唐國運就要大大受損,不僅如此,也將難以駕馭國運。」
敖姝解釋說:「國運一道,本也是凝聚千萬百姓民眾之「弦」,以震天道,故而能崩山催石,改天換顏。」
「換了軀魄,天子就難以再承「王道」,無法馭用國運之力。」
吳奇這才明白。
難怪真天子雖死,軀魄卻依舊被「虛幽王」所用,事關背後國運大計。
「不久前,劍仙袁不二隻身入京,想要勸幽冥天子讓位,還政於大唐黎民百姓,天子拒絕,因此帝師劍聖裴旻與袁不二生死相搏……」
兩人之間的交戰,不僅僅是彼此劍道抗衡,也是對王道和天下之道理解的對撞。
裴旻為首的一干人等認可幽冥天子,認為大唐皇帝,以功績而非血統論,種族並不重要,只要大唐能國運昌盛,繼續繁榮便是大唐之主。
袁不二卻代表了另一群人的思想,幽冥為異己,終究不可信,哪怕一時間與大唐整體相安無事,甚至蒸蒸日上,但日後卻是巨大隱患。
理念之爭猶如大道之爭,這才有了驚天一戰,雙方互不相讓,都被逼得離場。
敖姝繼續說著:「袁不二與裴旻之戰時,太歲幽王卻趁機偷襲了幽冥天子,將天子之身毀了大半,畫聖吳道子都來不及救援,太歲幽王隨即逃之夭夭。」
「這才演變成了目前的局面。」
「幽冥天子軀魄受損嚴重,必須以非常之法修復,本身就有污點的渭水河神卻是最合適下手的神祇。」
「於是大唐斬了河神,設法將神位鎖定在天子身上。」
「只要天子為河神,天道之力便能將其修復,又能延續數百年。」
吳奇聽得目瞪口呆。
原以為自己的路子夠野了。
「虛幽王」這騷操作……也是一套一套的,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情報:「慢著,你說,太歲襲擊了幽冥天子……他們之間內訌?」
「看起來不止如此。」敖姝猶豫了一下:「但此時過於隱秘,卻是沒有直接證據。父親認為,或許很早開始,「虛幽王」與「太歲幽王」就存在了分歧。」
吳奇道:「倒是有一個證人,可以驗證。」
……
南海龍宮主殿裡。
已經變成夜郎古竹根系的三相幽王,此時正用力吸納「夜郎香」,臉上顯出一種病態的愉悅,眼裡神志已經越來越少,整個人徹底淪為了欲望控制的癮君子。
「虛幽王,太歲幽王,矛盾……」
三相幽王三張臉都表現出一種迷茫。
吳奇將手裡的香稍微拉遠一點。
三相幽王臉色大變:「不要,給我,給我……」
「那就好好想,用力想。」
吳奇手持「夜郎香」,眼神冷酷:「否則,這個月,你什麼也聞不到。」
「我想,我想!我想!」
三相幽王用力眯起眼睛,仿佛在搜索神念和記憶中的蛛絲馬跡。
半晌過後,他嘴裡喃喃:「幽祖什麼也沒說,進入婆娑世界後就不見了……是太歲在發號施令,我們都基本聽太歲的……」
「太歲想要征服這裡,就是讓幽族徹底變成婆娑世界的一個高貴種族,凌駕於大多數人之上,她需要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戰爭,強行改變婆娑世界歷朝歷代敵視幽族的問題。」
「只有打痛了,殺多了,又招攬足夠多的高層權貴和修士,占據了一部分主導地位,這才有可能做到。」
「缺點就是這太慢……需要很多年的布局和籌劃……」
「她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三相幽王又說:「幽祖更聰明,祂肯定不會做這麼笨的事,祂只會用最小的力氣去奪取最大的利益……」
吳奇聽了三相絮絮叨叨的說辭,心裡大概有了一個數。
「虛幽王」的風格是不露聲色,去占據主導地位。
這次不論背後是和平密談還是強行奪取皇位,他都掌控了大唐朝廷,至少裴旻、吳道子都是支持他的,從這一點來看,「虛幽王」似乎更像是大唐天子的合法繼承人。
賺得盆滿缽滿。
作為幽冥天子,只需要繼續經營這龐大帝國,善加利用強盛國運,懾服眾多神祇,就能從內而外操縱婆娑世界。
這麼做的缺點只有一個:「虛幽王」掌握了一切資源和主動權,全在他一念之間,他完全可以選擇獨善其身,「迷幽王」前例還不遠。
「太歲幽王」則更加強勢和王道,謀求於整個種族的福祉,要從正面擊潰大唐,奪取大唐乃至整個婆娑世界上層話語權。從而以幽族之名,正式參與到婆娑世界的諸多事務中來。
戰爭就是最立竿見影的手段,而顛覆一個強盛王朝,又是最能展現實力與重建規則的辦法。
缺點在於:應對大唐朝廷這樣的龐然大物,其羽翼還有三教,需要耐心籌劃,等待最適合的機會,而且犧牲會不可避免。
吳奇一聽就知道。
「虛幽王」和「太歲幽王」這是路線之爭,這一千年幽劫即將更迭,難怪內部爭鬥比外部還狠。
但從好的方面來講,這也是一個利好。
若幽王都是鐵板一塊,那才是大大不妙。
吳奇摸了摸下巴。
難怪此前朝廷和幽王,彼此都顯出一種謹慎。
算一算時間,千年之期還剩不到十五年。
太歲幽王絕不會將時間拖延到最後一刻,隨時可能全面發難。
吳奇問:「還有後續麼?」
龍女敖姝說:「大唐宣布,將渭河神位收歸朝廷,由大唐天子暫且親自擔任……直到選擢下一名適宜河神為止。」
天子直接進入神樞,拿了神位,成就河神,神權與王權於一身。
可以說開創了古今未有之壯舉。
「但最近也出了另一件事。」敖姝道:「不久前水災泛濫,西北一帶卻是連連乾旱,蝗災再啟,這次卻是從西北席捲過來,更甚此前……百姓如今再次到處逃難,最近有大量西北百姓甚至逃到了我們南海。」
吳奇明白。
天道又在重新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