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輪猩紅色的月亮。
食腐的禿鷲站在四周黑漆漆的光禿禿的枝幹上,寒豆似的眼睛擒攫著某一處。
這些生冷不忌,專吃屍體的傢伙在等人——死。
就在它們眼睛盯著的地方,有輕微地蠕動,和越來越微弱的嬰啼。
「救救……」
「誰來也好……求……救……救救……孩子……」
「救……孩子……」
「救……」
亂葬崗的死人堆里,少女羸弱的呼救聲幾乎微不可聞。
好似下一刻隨時都會飄散在這寒風淒夜裡。
漸漸地,嬰兒那極其微弱的哼哼聲也聽不到了。
少女懇求的聲音帶了無與倫比的絕望。
「救……」
「求求……」
沒有人來,這荒郊野嶺,屍臭漫天,讓人避之不及的亂葬崗,怎麼會有人來?
即便理智知道,她也期待奇蹟發生。
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去死?
也許她的誠心感動了上天。
儘管她被廢得手腳不能動,失血太多,全身傷口早已痛得麻木,現在幾乎靠一縷意識強撐。她還是立刻聽到了!
就像茫茫無際的沙漠,瀕臨渴死的人突然看到水。
早已動彈不了的她,叫不出來的她。
突然聲音大了一點。
「救……救……」
聽到馬蹄聲在她不遠處停下,凌婧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求……」
月色妖詭。
她強撐起眼皮,央求的抬頭。
視線正對上那騎在一匹通體血紅的高大駿馬身上之人的目光。
那人蒙著臉,手提染血長刀,身後跟著數名同樣蒙面的騎士。
那是怎樣的目光?
凌婧在對上那人的目光瞬間,只能想到一個詞——九幽地獄。
九幽地獄間綻放的詭譎妖艷,冰涼血腥的彼岸花。
那是一雙極為美麗的眼眸,明明是不帶任何感情的。
可他的目光落到哪裡,哪裡便覺得難以呼吸,瞬間就奪了人的三魂七魄。
好看,卻不寒而慄!
深不可測和……殘忍。
看清這點時,凌婧心底漫上一絲絕望。
可怎麼能放棄?
她要救自己的孩子!
她動了動唇,「求……求求你……孩子……救救孩子……救救我們……」
雙目對視了片刻。
那人涼涼的目光落在她傷橫交錯,完全看不出長相的臉上。
「本王確實需要一個孩子。」
聲音音尾略拖長,輕渺,這樣的聲音本該極為好聽,但是聽在人耳里,只覺得那聲音異常的冰冷,仿佛從極為幽深的鬼域迷間裡,悄無聲息地探出一隻詭異冰冷的蒼白的鬼手在無人的子夜裡輕輕地擱在自己的喉嚨上。
——毛骨悚然。
凌婧顧不得這些,不管眼前的人有多危險,只要救她和孩子,她都願意為他做牛做馬一輩子!
那人身後面色冰白的護衛過來,從凌婧身邊抱起早已沒了聲息的小娃娃。
雙指一探,還有氣。
沖馬上的主人點了點頭。
馬上的人一揮手,率先策馬而去。
後面數十人緊跟而上。
一切不過發生在瞬間,在孩子被抱起,凌婧感激又欣喜地以為對方也會救自己時。
那一隊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不是要救她,也不是想救孩子。
他們只是,搶了她的孩子!
理智上知道,這樣孩子得救了。
可感情上……
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
「哈哈哈哈~」她悲愴的仰天大笑。
卻比鬼哭都難聽。
這世上果然沒有救世主!這世上果然不存在什麼好人!!
你落到地獄,別人只會在你身上再烹油焚火!!
卻突然,猛地一頓。
肚子又一波痛楚傳來。
頃刻後。
她垂眼看著眼前全身血糊糊,皺巴巴,小奶貓一樣脆弱啼哭的孩子。
雙生子……
她又哭又笑。
她的兩個孩子,才七個月。她受那般折磨,他們早出生三個月還頑強地活著。
她的寶寶,生命力是有多麼的頑強,多麼的想活下來。
她眼睛越發睜不開,自己身體怎麼樣她知道,她要死了。
華佗在世也救不了。
可是她還有寶寶!
她怎麼能死,怎麼能這樣死!
她要救她的孩子……
哪怕這孩子生父不明,來歷不明!
血淋淋的滿身傷口的身體,手腳筋俱斷,她以為自己爬了一個世紀。
其實在旁人眼裡,只是輕微地蠕動。
漸漸地,那蠕動也沒了。
凌婧挨著寶寶笑得泣血。
那笑泣極淺,在她此刻一分人九分鬼的面龐上甚至猙獰無狀。
卻刻畫著深深的,對生的絕望眷念以及不舍。
就在不遠處的漆黑寒樹下,一黑袍男人慵懶倚樹而靠。
許是凌婧那泣血的笑太過觸目驚心,不知何時來的,亦不知將這場戲看了多少的男人輕挑起眼皮,懶洋洋半眯著的淡褐色美眸掠過一絲水花驚濺的波紋。
唇角含了三分笑意,「嘖……」
當察覺有人走過來時,凌婧幾乎快要失去最後一點意識。
甚至看對方,眼睛都一片模糊。
她能感覺到有人從她身邊抱起孩子,似乎還立刻餵了一顆什麼在孩子嘴裡。
她這次不會傻傻地指望對方會救自己了。
突然,頭頂上方一道身影居高臨下籠罩下來看她。
因為這個動作,那一頭茶色的長捲髮披散下來。
他換單手抱著孩子,空出一隻手有些不耐煩地把捲曲的長髮撩到耳後,又湊近了些觀察她。仿佛聞不到四周濃郁的屍臭味和她身上的血腥味似的。
「要死了啊。」對方有一把華麗的沉沉的好嗓子,很是性感。他身上的魅香混合屬於他自己身上的男性氣息,因為離得近,拂到凌婧鼻端,溫暖又魅惑。
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口咬住他一角衣袍。
他似乎低笑了聲。
凌婧意識幾乎要完全散去了。
隱約感覺對方的手掌覆上了自己額頭,是這冷夜唯一的溫度。
「想活?」
怎麼會不想活!她想活!無論怎樣,她都不能死!她怎麼能這樣死!
她已經沒力氣說話。
男人目光落到她臉上,半晌,伸手揩掉她哆嗦嘴角湧出來的血。
漫不經心的動作,卻讓人生出多情的錯覺。
「如你所願。」
四個字,萬物俯首。
那瞬間,凌婧覺得對方那帶著點慵懶笑意的淺褐色絕美長眸,好似一把詭異而妖艷的野火,一下子點燃了眼前這幽暗絕望的亂葬崗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