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何蒼天微愕,「哪一位啊?」
「常侍的阿母、皇后的阿姊。」
賈午?
嘿,這可是中國歷史上追求愛情、婚姻自主的代表人物之一呢!
哎——
不對!不對!
賈午……是皇后的阿妹呀!
「大娘子的閨名……可是一個『午』字?」
「是啊!」
啊?
賈南風、賈午兩姊妹的倫序……史載有誤?
何蒼天試探著,「皇后……還有別的姊妹嗎?我是說,廣城君所出,一母同胞的姊妹?」
認真說起來,皇后還有兩位同父異母的姊姊——賈充前妻李婉所出。
「沒啦!」阿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同胞姊妹——就她們倆呀!這是全天下都曉得的呀!」
我真糊塗了!……
時空位移?妹妹移成了姊姊?
「好啦,大娘子既來了,不敢叫她久等,你漱個口、洗個手,咱們就過去吧!回來再繼續用這個偏膳。」
「我稱呼她,是『大娘子』?還是『夫人』?」
「當然是『大娘子』!」
好吧,我是賈氏的人。
「大娘子的脾性……實話實說,我也摸不大准;反正,在她跟前,你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嗯?
這位大娘子,脾性似乎不大好呢。
阿舞帶的路,通往擷芳閣。
踏上長長的閣道,光影迷離,何蒼天想,不曉得原時空賈午那段傳奇而香艷的婚戀史,本時空,有沒有什麼「位移」?
「韓壽偷香」,可是同「相如竊玉」、「張敞畫眉」齊名的風流典故呢!後世李商隱、歐陽修以下,不曉得多少文人墨客將其引入自己的詩文?
韓壽者,賈午之老公、賈謐之老爸也;香者,明指御賜於賈充、為賈午偷贈給情郎的、一種西域異香,暗指,自然就是賈午本人了。
這段故事,箇中曲折,是完全可以拿來寫傳奇話本滴……
她為什麼要見我?
估計……就是瞧個新鮮吧?
「水族館新進了兩條白鯨,咱們去看看?」——差不多的意思?
正在胡思亂想,一人匆匆迎面走來,賈謐。
「雲鶴,家母的脾性,屬於……疏闊一路,到時候,言語之間,若是有什麼唐突處,幸勿見怪!」
何蒼天連聲遜謝。
阿舞於前、賈謐於後,反覆鋪墊,他終於警覺了:
這個賈午,大約不是個好相與的。
考慮到她皇后長姊的身份,未必不能左右天聽,還是要小心應對呀。
御榻上的皇后,姿勢同何蒼天第一次覲見時幾無分別——斜倚隱囊,雙腿都搬到了榻上,赤足。
這不稀奇。
可異者,是御榻左下首,擺了一張連坐榻,榻上的貴婦人,居然同皇后一樣的姿勢——亦斜倚,亦雙腿都搬到了榻上。
唯一的區別,是著了白襪。
「雲鶴,這位就是家母了。」
何蒼天長揖,「見過大娘子!」
本來,君前,臣下之間,沒有正經見禮的道理,但很顯然,目下的情形,並非普通的「君前」。
「大娘子」姿勢不變,沒有任何還禮的意思。
此女之形容舉止——
十足十大半個號的皇后。
雖然以慵懶的姿勢倚靠在榻上,但還是看得出,她比皇后,至少高半個頭,膚色則仿佛,都偏黑。容貌呢,雖然「光麗艷逸、端美絕倫」八字略有自吹自擂之嫌,但確是黑美人一枚。
眉眼口鼻,幾乎同皇后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卻較皇后更顯精緻一些。雖不至於被誤會成雙生,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們是一母同胞的姊妹。
賈午開口了,「喲,果然是個寧馨兒呢!」
何蒼天秉承阿舞姊姊「能少說話、就少說話」之訓誨,欠一欠身,不說話。
賈午似笑非笑,「初次見面,也沒備什麼禮……嗯,這樣吧!」
說著,解下衣絛上繫著的一塊玉佩,斜倚的姿勢不變,只懶懶的伸出手來,「這個……賞你了!」
這是一塊羊脂玉,溫潤無暇,一等一的上品,沒十萬八萬錢的下不來。
但是——
這算什麼?
你郎君「偷香」,你「贈玉」?
可是,這個玉,不是回贈給你郎君的,而是送給另外一個男人呀!
不對,啥「贈」?人家說了,是「賞」!
「賞」,是主對仆、君上對臣下用的,賈午本人並無某「君」的封爵,她的地位,取決於郎君的地位——韓壽曾做到散騎常侍、河南尹,官三品,而何蒼天官五品,這個身份,莫說官三品,就是太子、公主,也不好輕易對之用個「賞」字。
賈謐的臉,微微漲紅了。
皇后亦也難掩尷尬之色。
但何蒼天一無異狀,走上一步,躬身,雙手平伸,朗聲說道,「謝大娘子的賞!」
一旁的阿舞趕緊上前,打賈午手中接過玉佩,輕輕放在何蒼天手心裡。
何蒼天后退一步,將玉佩珍而重之的揣好了,再次對賈午長揖。
「好了,都下去吧,我同皇后,還有幾句梯己話說。」
賈謐以下,紛紛退出。
就這樣,何蒼天結束了這次詭異的「覲見」,前後攏共說了……十一個字。
*
臣下、侍婢都退出了,皇后的臉,立即拉了下來。
「你過了吧?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你這不是……替我招怨嘛!」
賈午依舊懶洋洋的,「招啥怨?我這是試一試他!若這點子事就沉不住氣,對你,也就談不上真正的忠誠……如是,有啥可用的?」
「再者說了,他又不吃虧——那塊玉,少說也值十萬八萬的。」
「有你這樣試的嗎?正經人……哪個受得了?」
「喲!正經人!」賈午斜睨皇后,「難道不是一物二用,白天替皇后出謀劃策,晚上叫皇后……欲仙欲死?」
皇后大怒,一拍床榻,「你胡唚什麼?哪有的事?」
賈午冷笑,「別裝模作樣了!我還不曉得你?」
「別說這個姓何的了,就是阿謐……我說,你這個做姨做姑的,可別把他給掏空了——他還沒娶親呢!」
「啪」一聲,皇后再次猛拍床榻,手都拍疼了,「你噴糞!」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你……你……有你這樣做阿母的嗎?!」
喘了口氣,冷笑一聲,「『欲仙欲死』?……你說的是你自己罷!你那些子爛事,打量我不知道?」
賈午悠然,「知道又如何?我也沒打算在你這裡扮貞婦。其實,韓郎一人,已足夠我消受了,偶爾一兩個年輕後生,不過點綴而已——」
頓一頓,「就不曉得,你那位郎君一人,夠不夠你消受呢?」
皇后氣得說不出話,半響,咬著牙,「我曉得的,當年,若不是你偷偷懷了阿謐,太子妃的位子,原也輪不到我——為了這個,多少年來,你就看我不順眼!」
賈午的臉,也沉了下來,「你以為我在乎那個太子妃位?你那個郎君,哪一點比得了韓郎?要我嫁他,倒不如叫我——」
下頭的話,傷阿妹過甚,打住了。
姊妹倆一時無語,皇后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過了好一陣子,賈午開口了,淡淡的,「算了,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幹嘛?我今天過來,是替你把把關的——」
「這個何蒼天,看著還成,只不過,到底出身東宮——謝玖那個賤婢生的!你也不好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乍一聽,還以為是說何侍郎是謝淑媛生的呢。
皇后皺眉,「他在東宮,是做給使的,被阿謐撞破假扮東宮那誰,東宮那誰還要拿他——這算啥『出身東宮』?」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你的事——」
略一頓,「得了,大約宮門也下鑰了,我也懶得去叫門了,你替我安排下處罷。」
皇后本還想說什麼,忍住了,透口氣,站起來,扯過一條鈴繩,一拉,清脆的銅鈴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