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抬頭望向巨大的冰川斷層,四面都是灰白色的堅硬凍土,足有幾十米高,硬度可以和混泥土媲美。閱讀
只是裡面,空空如也。
在這片冰川前,除了呼嘯的風聲以外,陸離還聽到了誇張的抖腿聲,來源於馬里奧·加圖索,飆升的腎上腺素讓他冷汗涔涔,轉眼間就濕透了貼身的內衣。
而帕西·加圖索渾身上下的汗毛也倒豎起來,肌肉緊繃,一隻手伸向背後,那裡藏著他的鍊金武器『奧古斯都』。黃金瞳無聲地點燃,活躍的龍文規則開始擴散,言靈·無塵之地蓄勢待發。
只有盧卡這位廚師不明所以,他看著如臨大敵的帕西和失魂落魄的隊長——雖然樹枝消失了這件事很詭異,你們也不用如此戒備吧?
「放輕鬆。」陸離面無表情地說,「我又不是什麼惡魔。」
帕西聽聞猶豫了一瞬,慢慢將右手從背後縮回,他沒有帶手套,掌心完全被汗水打濕,升騰的熱氣轉瞬間在空氣中凝華成冰晶,簌簌落地。
「馬里奧。」陸離說,「看著我的眼睛。」
他沒有失去理智,反而無比鎮定。因為根據邏輯學來判斷,加圖索家族不可能騙他,也不敢騙他,帕西與馬里奧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
馬里奧·加圖索已經因為低溫凍得打哆嗦,但是聽到這個不容置喙的命令後,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對上了那雙金色的瞳孔。
黃金融化一般的純淨顏色,仿佛兩盞巨大的探照燈,將背後斷層的冰川都點亮了。巨大的金光憑空出現在風雪中,遠遠望去這裡仿佛一座待挖掘的金山。
在這雙瞳孔下,他短暫地失去了意志,身心全部被黃金瞳所支配,強烈的威嚴讓他無法呼吸。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瞳孔中是縮小的、正在快速播放的記憶。
暴風雪……迷失方向……巨大的冰川……滑梯……樹枝……與加圖索家族的聯繫……
一幕幕飛速地閃過,就像快進十倍的電影片段。
「盧卡。」看過馬里奧·加圖索的記憶後,陸離轉頭,用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看向康宏站的廚師。
尋找馬里奧……來到禁區……目睹冰層中的樹枝……拍照……
同樣的結局,同樣的十倍記憶播放。
片刻後陸離收回目光,經過兩者的記憶比對,他確認這不是一場謊言,康宏站的成員的確在冰川中看到了封存的樹枝。
兩種可能——樹枝真的存在過,只不過由於某種原因它消失了;樹枝並沒有存在,有人用精神暗示給康宏站的成員植入了一段虛假的記憶,故意把他吸引至此。
陸離也無法確定這是意外,還是早就布局好的陰謀詭計。
他緩步離開原地,盧卡與馬里奧恢復正常,三人屏住呼吸誰也沒有打擾這位年輕的教授,靜靜地看著他接近冰川的斷層。
「告訴我,這裡有沒有存在一節樹枝。」一隻手落在了龐大的冰面上。
有人敢用溫熱的皮膚直接觸碰這些零下幾十度的冰川,危險程度不亞於在冬天用舌頭舔鐵鎖,不僅會被凍得黏上去,更會因為分離時肌膚與冰面膠著而血肉模糊。
但是在馬里奧驚恐的目光中,陸離不僅這麼做了,還慢慢把臉也靠了上去,仿佛冰中真的有人回答了他的囈語。
「他在跟誰說話?」馬里奧問。
他是義大利人,會說義大利語與英語,對於法語與中文也略微通曉。聽說有強大的混血種能懂得動物的語言甚至龍語,可冰川並不是碳基生命,用語言怎麼能夠交流?
帕西只是微微搖頭,並沒有回答。
片刻後陸離將英俊的側臉從冰面上收回,並沒有出現想像當中的血肉模糊,反而紅潤細膩,就像洗了一個桑拿浴。
「你們見到的是一段投影,這座冰川中從未出現過樹枝。」
「投影?」馬里奧與盧卡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什麼樣的投影能持續這樣的時間?何況近幾個月都是極夜,沒有光芒哪裡來的投影?
陸離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最近有沒有出現極光?」
「有。」馬里奧眼中閃過一絲回憶,「大概是一個多月以前,具體的時間我要回去翻探險日誌。」
對於這種難得一見的現象,對於處在極夜當中的康宏站是絕對不會讓人忘記的美景。只不過長時間處於極夜這種特殊的場景中,他們已經分不清春與秋,大腦的記憶是有限度的。
「那就能對得上了。」陸離自顧自地說。
極光是因為太陽風被地球磁場吸引進入大氣層後產生的電離現象,會產生絢麗多彩的光芒。而在這些極區內,定然在某一處存在世界樹的枝幹,由於它具有特殊的磁場和偏轉效應,讓投影進入了這一道冰川。
現在電離現象徹底消失,投影的消散也就不足為奇。
「我們走吧,回去把南極極區的分布位置與你們勘測的地理圖給我。」陸離不作任何停留,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飛快,後面的三個人連忙追上,其中康宏站的站長馬里奧大喊:
「陸離教授!等等我!能不能跟我說一說極光與樹枝的投影是怎麼回事?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那節樹枝和龍族有關,用科學無法解釋。」
這個回答徹底熄滅了馬里奧·加圖索那顆求知的心,龍族物品的確無法用科學解釋。近些年雖然有人嘗試用科學解釋言靈,地水火風四大系都能和科學沾上關係,但是血系源流來源於黑王尼德霍格,比如『時間零』就無法解釋了。
什麼是時間?時間的長短與快慢如何界定?什麼樣的科學儀器能放慢時間或者影響人類身體對於時間的感知?
或許科技再進步一千年,才有可能揭曉這個謎團。
四人原路返回。
格林尼治時間9月15日下午15時28分42秒,四雙長靴在冰層上面的浮雪中留下了腳印。
遠處依稀可見康宏站火車車廂一樣的建築橫列在冰原上,在他們的頭頂寒風呼嘯,雪花足有指腹大小,從天空的某一點裹著風撲面而來。
回來的路上飄了雪,還颳起了寒風,幸好沒有從迅速升級到恐怖的暴風,否則今天他們就無法返回基地,只能憑藉帕西的無塵之地尋找冰洞等待暴風的結束。
即使這樣,返程的時間也比出發要多浪費了一個小時,體力不支的馬里奧與盧卡在一路上歇息了好幾次,才儲存夠充足的體力。
他們的鬍鬚上冰霜遍布,毛絨的帽子上沾滿了白色的痕跡,從遠處看就像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
暗淡的天空顏色與惡劣的天氣讓這支小隊的心情不太好,去時歡聲笑語,歸時卻因為無功而返沒說一個字,氣氛壓抑得可怕。
沒辦法,馬里奧·加圖索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看到的樹枝竟然是一道投影,還是持續如此長時間的投影。
這是他的過錯,又不是他的過錯。
畢竟他總不能一直守護在冰川斷層前,守護著這節樹枝。放眼整個南極,誰能輕易破開那些冰川取走這個東西?
再說了,也沒必要啊!
「天要亡我,非戰之罪。」馬里奧不由得想到了忘記從哪本書上看到的文言文了,用在這裡特別貼切。
這一路上他都在用餘光偷瞄陸離,生怕這位心情不好的「祖宗」大開殺戒。
陸離自然能發現偷瞄他的目光,但是沒有心情理會。他的確有些不愉快,但也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跟康宏站的隊長置氣,一路上之所以沉默,是在思考用什麼辦法快速找到樹枝。
畢竟南極也是一塊大陸,雖然極區能夠縮短尋找範圍,但估計仍是耗時不短的一項工程。別等到找到樹枝返回卡塞爾學院的時候,正好趕得上幾位學生的畢業典禮。
「真冷啊……」
距離康宏站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時,盧卡忽然搓了搓自己的臉。
他是這支隊伍中血統最低的那個人,由於長時間的跋涉,嘴唇已經呈現了赤紫色,身體僵硬到連手指都彎不過來,只能機械地搓著自己的臉蛋,企圖通過摩擦來生熱。
陸離看著挎著背包向前挪動的盧卡,他的身體上好像被壓了一塊看不見的石頭,根本不像行進而是某種艱苦的徭役,說道:
「別搓了,我回去給你們製作幾瓶抗寒的鍊金藥劑。」
淡漠的聲音從風雪中傳來,讓剩餘的三個人全部精神一震,兩位好朋友吵架之後賭氣誰也不理誰,證明餘氣未消。當雙方無論是誰先開口,都代表著這是破冰的一種信號。
「他不生氣了?」三人來回用眼神傳遞這樣的信息。
這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盧卡與馬里奧立刻覺得不冷了,刺骨的寒風算什麼?他們甚至想脫下衣服在雪地里跑兩圈!
他們加快步伐,終於在風雪越來越大之前進入了營地。
兩輛紅色大車的貨箱門開著,這是陸離與帕西在冰原上代步的工具,裡面滿載了新鮮的物資。
「真是的,也不忘記關好門。」馬里奧緩步來到車後,準備為自己的隊員進行收尾工作。
可當他無意間向車廂內眺望一眼時,整個人驚呆了,手電筒中圓形光斑的掃視讓馬里奧看到了擺放整齊的物資,一動不動地保留在原處。
「這幫懶鬼連物資都沒卸?連新鮮的橙子都不吃了?」他張大嘴巴,風雪瞬間灌了進去,讓他連呸了好幾口。
「別惦記你那個破橙子了。」
陸離的表情無比凝重,環顧四周,「我在康宏站內只聽到了我們四個人的心跳與呼吸,其他人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