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總控制室。
路明非幾乎是最後一個抵達的人,當他和老唐步入控制室的時候,小小地吃了一驚。並不是因為屋內的學生們分成了三個陣營,學生會、獅心會、學生聯誼會分別位於屋內的左、右、中三個方位,而是學院內有名有號的全都來了。
愷撒、楚子航、蘭斯洛特、諾諾、蘇茜、阿卡杜拉·阿巴斯、夏彌、零、上杉繪梨衣……
高階學生們的前列是教授團,古德里安、曼施坦因、施耐德教授的表情非常嚴峻,最前方位於電腦屏幕前的是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
陣容豪華到無以復加,說是黑王尼德霍格的殲滅戰他都相信。
「發生什麼事情了?」老唐小聲問。
「不知道……」路明非正好對上了施耐德教授嚴厲的目光,將頭低了下去,用嗓子眼哼哼道,「絕對是大事。」
此時施耐德教授拖著他的氧氣小車來到最前方,與只留下一個背影的昂熱平行,已經結束點名工作的他匯報導:
「學生與教授已經全體出席,可以開始了。」
四周瞬間安靜下去,昂熱也緩緩轉身,終於公布了緊急集合的任務內容:
「各位同學、老師,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陸離教授在南極遭遇了『安吉魁尼』現象,康宏站的十一名科考隊員離奇失蹤,他翻譯出了相關的龍文,但是無法破譯出對應的坐標解救這些普通人。這次失蹤案是龍類所為,每耽擱一秒,他們的生存機率都會大大減少,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
充滿磁性的聲音迅捷而又快速,對於昂熱這種自詡為英倫紳士的教育家來說,是一件罕見的事情。
屋內陷入了死寂,只有機器高速運轉的「咔咔」聲。
路明非看老唐,老唐也看他,除了疑惑以外,對方的眼睛當中都有不可思議。
疑惑是來源於陸離教授竟然跑去了南極執行任務,對於天南海北四處跑的混血種來說,極地也是基本不會踏足的區域,那裡究竟有什麼?
不可思議是……陸離教授竟然也有破譯不了的龍文?這不是開玩笑嗎,連他都破解不了,這些學生、教授有什麼用?趕緊回去洗洗睡吧。
「校長!」學生當中有人舉手,「安吉魁尼現象是什麼?」
「安吉魁尼現象的具象化表現為群體失蹤,是一個鍊金術或者言靈,能把一群人從一個坐標傳送到另一個坐標的所在處。大家需要做的是,破譯出第二個,也就是科考隊員降落位置的坐標。」
校長拍拍手掌,柚木書架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巨大的投影屏幕來,它足有一百英尺,上面書寫了密密麻麻的龍文。
龍文是樹狀的花紋沒錯,可今天的這道龍文比學生們認識的加在一起都要長。說是用龍文書寫的論文他們都相信,而這裡面竟然包含了一個坐標?
「校長!」前方有人高高舉起自己的手,「連teacher都破譯不了的龍文,我們真的可以破譯出來嗎?」
能夠用這樣的稱呼冠以陸離教授姓名的,卡塞爾學院只有一個人。
上杉小姐的提問代表了不少學生與教授的心聲,陸離教授的學術水平整個混血種社會都是毋庸置疑的,他都無法破解,這些人埋頭鑽研幾十年都未必有成效。
「很高興我的學生能這樣信任我,但是不要低估你們的實力。」總控室內忽然響起了不屬於這裡的聲音。
來源於校長身前閃著淡藍色螢光的屏幕,有些雪花斑點,並且不斷閃爍的圖像出現,聲音斷斷續續的,看起來是信號不太好。
視頻通話中的背景是灰濛濛的天空,飄起了風雪,陸離就站在信號接收器的下面,從室內來到了室外,每說一個字都會冒出滾滾的熱氣,然後被風帶走所有熱量。
「校長。」陸離點頭致意。
昂熱嚴峻的表情總算是鬆懈下來,笑著說道:「剛才通訊中斷,我還以為是你們那裡發生了什麼意外。」
「只有風稍稍大一點,這裡的信號就不太好。」陸離回答後將目光轉向闊別多日的學生們。
「簡單說一說『安吉魁尼』現象的問題,它運用了一種加密方式,你們可以簡單的搜索一下凱撒加密或者維吉尼亞多表代換密碼,就能知道面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難題。寫論文我擅長,但是密碼學就不是我的強項了。」
學生們紛紛從包中掏出筆記本電腦,就連路明非、老唐也在各自的位置找到了連接上了數據線。他們的險些遲到來源於芬格爾的簡訊提醒——你們沒有帶電腦,順便回來幫我關門。
即使沒有這封簡訊,路明非也回想起了要帶電腦去總控室這件事,半路折返耽誤了一些時間。
整齊的刷卡聲,他們紛紛用自己的學生證登陸了特殊的系統,獲得驗證後他們可以藉助諾瑪的運算力。
「你們可以嘗試靈視亦或是言靈的方法,來破解這道加密的龍文。」陸離看向昂熱。
校長點點頭,顯然是在學生們尚未進入總控室之前就和陸離簡單的商議過。他抓起手機,播出了一個電話:
「老夥計,我需要你解除總控室範圍內的『戒律』。」
鐘樓內一間晦暗的屋子內,守夜人輕輕吹滅了燭台上的燈火,他閉上眼,一個足以籠罩整個學院的『靈』出現。
在他的腦海中,是被分成若干個地點的卡塞爾學院平面圖,那裡幽藍色的光澤正在不斷甦醒上升,學生腦海中被緊緊壓制的『靈』活躍。
「讓這幫小傢伙好好表現吧。」守夜人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
電話掛斷後,學生們驚訝的發現自己有什麼不一樣了,大腦極度活躍,身體內每一寸肌膚都因為興奮而微微戰慄。他們完整了,再也不受壓制,這才是完全的自我!
就連夏彌都覺得身體一輕。
哪怕她的力量無與倫比,在陸離與弗拉梅爾聯手布置的鍊金矩陣下,都受到了極強的壓制——血統越高,受到的束縛越強。
她閉上了眼睛,黑暗中隱約可見一個蜷縮成一團的鐵青色身影。不同於原本天使般姣好的面孔,那個鐵青色的身影面目猙獰如惡鬼,靜靜地沉睡在黑暗中。
漆黑,沒有一點光。
一旦這個猙獰如惡鬼的鐵青色身影睜開黃金瞳,就是耶夢加得接管這具身體,意識與情感全部會屬於『龍』。而當她沉睡屬於『人』這個範疇的時候,誰也無法發現這具身體的異象,她就是A級新生夏彌。
兩種精神,全部由『龍』主導,只不過一個模仿到以假亂真,另一個是不折不扣的至尊威嚴。
「呼……」
輕輕的喘息聲陸續從學生們與教授們的嘴中吐出,他們全部點亮了黃金瞳,一時間金光竟然蓋住了刺眼的燈光,將這裡映襯得燈火通明。這才是每個人的真實狀態,不是人,而是混血種。
「你們有的人精通密碼學,有的人的言靈是預知能力,有的人可能會和這道龍文產生靈視。」陸離目睹那些點亮黃金瞳的身影,深深地一鞠躬,「拜託了!」
圖像到這裡戛然而止,巨大的雪花扭曲徹底取代了那張英俊又溫潤的面孔,只留下淡淡的模糊白點。
呼嘯的風聲也消失不見了,擴音器徹底安靜下來。
路明非瞪大眼睛盯著屏幕上的龍文,他已經檢索了陸老師所說的兩個密碼專業術語,大致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可數學天生就是他的弱項,連三角函數的題都不會做,別說更加高深的密碼學了。
只能祈求龍族血統讓他發生靈視,解救那十一位科考隊員的生命。
而愷撒跟路明非一樣也瞪大了雙眼,連帶他的女朋友諾諾。前者的成績不好,企圖用龍族血統來解決這個問題。
後者的成績優秀,但紅髮女巫可沒學過密碼學這樣無聊的東西,更別說是根本不曾開設的課程《龍語密碼學》,正在嘗試用側寫推算施展者的心理狀態,從而推測出相應的坐標。
在獅心會一方,楚子航正在用鉛筆飛速地在草紙上速寫著什麼,他正在嘗試用自己懂得的解碼方式來反推龍類密碼。只要找到與人類解碼方式類似的加密方式,就能破譯出對應的龍文,不過這項工程十分浩瀚,他配合諾瑪正在用窮舉法不斷地嘗試。
剩餘的人如零、上杉繪梨衣、蘇茜、蘭斯洛特也都是眉頭緊鎖,雖然對龍文的掌握遠遠超越了以前,但對於這項難題還是一籌莫展。
遠在一區303,正在吃宵夜的芬格爾同樣把筆記本電腦攤在大腿上,用沾滿油膩的手握著鉛筆,飛速地運算。他列了長長的數學公式,幾乎要寫到了背面,從進度上看是速度最快的那個人。
「一點頭緒也沒有……」路明非的鉛筆筆芯折斷了,賭氣似地從抽屜里拿出備用的。
他沒辦法不著急,關乎十一條人命,雖然沒有見過那些科考隊員,但是南極的兇險他聽說過,是個苦悶之地。這些人懷著莫大的勇氣探索第七大陸,足以獲得所有人的尊敬。
這些為科學英勇奉獻的人不該這樣死去,起碼不應該死在龍族手裡。
「Black sheep wall!」他的大腦中忽然閃過這樣一串字符。
在三峽水底,他利用這個咒語讓芬格爾解析出了青銅城的運轉地圖,成功為下潛小組指明了逃生之路。而這次需要推算的是坐標,和地圖沒什麼區別!
雖然小魔鬼沒說這個言靈能用幾次,也沒說對於『安吉魁尼』現象是否好用,但是他有預感,輸入這個作弊密碼就可以迎刃而解!
憑心而論,路明非不願意依賴小魔鬼的力量,因為這是一種誘惑,就像某些成癮的物品,你說自己只是試一試,可一試就再也停不下來了,這是絕對不能沾染的禁忌!
但是人命關天,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Black sheep……」路明非用顫抖的手指在鍵盤上開始敲擊英文字符,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聽到了耳邊隱隱傳來了笑聲。
就在最後一個大寫的「l」即將鍵入,他已經準備敲擊回車鍵的時間,忽然左側的位置傳來一聲哭腔。是留著清淚的奇蘭,那雙璀璨的黃金瞳有些泛紅,好像被欺負的小孩子正在啜泣。
可他的臉上卻是看透一切的笑容,仿佛勝券在握。
「我知道誰能解析出正確的坐標了。」他說。
所有人從忙碌的狀態中醒過來,直直地看著新生聯誼會的副主席。
奇蘭的言靈是「先知」,這在學院內不是什麼秘密。先知這個言靈的稀有性和『時間零』可以相媲美,血系源流來源於黑王尼德霍格,歷史上有太多的事件證明了這個言靈的恐怖,本來就是除了兩位S級學員破譯龍文機率最大的那個人。
「誰?」
他的手指慢慢挪動,最終指向了某個角落。那是個有些蓬頭垢面的女孩,一個星期以前她還以美貌精緻而聞名學院。只不過近期因為批改論文和忙碌的學業,隱隱有著向芬格爾的邋遢看齊。
夏彌。
路明非沒有按下最後一個字母,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著夏彌,讓這個加入獅心會的一年級學妹心裡「咯噔」了一下。
奇蘭在說完之後就華麗麗的暈了過去,先知是個消耗較大的言靈,預知某些事情甚至會消耗自己的生命。
不過幸運的是夏彌此時不是以『耶夢加得』的人格為主導,這種巧妙的偽裝騙過了「先知」,否則奇蘭會當場死亡,說不出一個字。
「我剛有點眉目。」夏彌訕訕地撓了撓自己的栗色長髮。
這種這種加密的龍文,難不倒大地與山之王,只需要輕輕轉動自己的腦筋,就能將一切破譯。她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告知這個坐標,畢竟她巴不得這位可恨的教授最好永遠留在南極。
可是「先知」一出,就再也無法隱瞞了。
畢竟「先知」是看到既定的命運,在夏彌也不知道的未來中,她的確說出了這個坐標。總不能和「先知」對著幹,一個是冰冷的規則,是權威,另一個是有思想的人,卡塞爾學院會相信誰?
她要是說自己無法解決,絕對會引來懷疑。
「給我五分鐘。」她裝模作樣地說。
所有人都等待這漫長的五分鐘,恨不得有一塊能掌握時間的鐘表,將分針撥快,跳過這漫長的等待。
所幸五分鐘並不是非常漫長,最終所有人都在中央熒幕上看到了那個打出來的坐標,它是如此簡潔精美,卻代表著十一個人的生命。
「師妹你真棒!」
沉重的氣氛總算緩和,所有人紛紛為夏彌鼓掌,就連楚子航都投來讚許的目光。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被掌聲包圍的女孩並不情願。
只有羅納德·唐沒有鼓掌,因為他也解析出了對應的坐標,與屏幕上的那個經緯度相同。他緩緩鬆了一口氣,腦海中的知識總算是派上了大用場,能夠解析出來連他自己都沒想到。
而後他也跟著鼓起掌來,是送給夏彌,也是送給自己。
羅納德·唐並沒有公布這個消息,畢竟在這種時刻有一個就足夠了,雖然心裡有點空落落的,但是能解救十一條生命,掌聲與否已經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