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距離入冬不到半月時間。
楚國剛剛平定的淮北一下子又亂了起來，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十萬人，也不知道是如何攻破項燕留下的防線的。
總而言之，淮北烽煙再起。
楚國東南百越大軍全滅楚軍一萬，原本是有三萬大軍負責封鎖無錫城的，楚王擔心壽春被秦軍攻破，所以調回了兩萬。
這也導致楚國東南防線的潰敗。
齊國看見楚國烽煙四起，淮北再次陷入戰亂之中，立即決定發兵一雪前恥。
一時間，楚國大亂。
……
壽春城外的一座大山上。
居高臨下，俯瞰著下方的城池。
西面是秦軍大營，北面是楚軍大營，以及壽春城成三角形布陣。
壽春往西的楚地雖然沒有全境被秦軍攻打下來，但是想要徵兵征糧補給壽春是不可能了。
壽春唯一能夠堅守的底氣就是有項燕的三十五萬大軍，以及東南、淮北兩地的人力物力的補給。
如今淮北內有農家作亂，外有齊國大軍入侵，快要守不住了，又談何補給壽春？
而東南部分也被典慶率領的百越大軍襲擾。
……
三天後，楚國都城壽春城被四路大軍合圍。
秦軍三十五萬於西城門，百越五萬於南城門，齊軍與農家會出現在北城門。
農家不會明面上出現，贏侈的命令是讓農家於暗地裡相助攻楚。
贏侈站在山頂俯瞰著下方。
「沒想到，王兄一語成真，這一次竟然真的把楚國拿下來了。」
贏侈一開始就是把楚國放到最後的。
天澤、農家都是為了拖住楚國，讓楚國無法顧及中原戰場的後招。
「派人盯著項燕的大軍，項燕、項梁、項莊這些人的人頭我都可以不要，但是項羽絕對不能放過！」
厲害上火燒咸陽城的人，必殺！
感受到贏侈語氣中的殺意，驚鯢默默地將項羽寫上了羅網的不死不休的追殺名單中。
「攻城開始了！」
隨著贏侈的話音落下。
秦軍開始攻打壽春城的西城門和南城門。
在壽春城北面的項燕大軍，明面上有齊軍在背後牽制，暗地裡還有農家弟子。
此外，項燕還得防備東城門外的百越大軍。
項燕不動還好，那就是秦軍與壽春城的戰鬥，楚國一方憑藉著壽春城的城牆還能勉強防守。
可要是項燕動了。
就會陷入秦齊越三面夾擊，暗地裡還有農家十萬弟子偷襲。
如此一來，項燕的三十五萬大軍就危險了。
一旦與壽春城守望相助的項燕大軍被滅了，壽春城最終肯定是無法守住的。
稍微有些帶兵常識的將領都能看出這樣的局面。
項燕自然也明白眼下的情況，他是不能動的，一動，整個壽春就會亂成一鍋粥。
齊軍、百越都會跟著動。
可他不能不動。
因為楚王已經自從兩天前，齊國大軍與百越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便一連發來了十九道詔令，要求他放棄衛城，將所有的軍隊全部帶入壽春城內。
別說三國的軍隊允不允許他帶著人安全進入壽春城。
哪怕是三國都看著他按兵不動，他也不能帶著所有人進入壽春城。
一方面是王令，一方面是戰局。
項燕頓時間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局面中。
「將軍，王上又發來詔令，讓我們儘快放棄衛城進入壽春。」
「這是第二道詔令了。」
項梁拿著一份詔令走上了城牆，交給了正在眺望北面齊軍陣勢的項燕。
項燕沒有去接，而是揮了揮手讓對方不要打擾他。
想要破局的方法不是沒有。
只要壽春城能夠頂住秦軍的攻打，給他爭取一點時間，讓他將齊軍給逼退，東面的百越不足為慮。
然而楚王在兩天時間裡一連發了二十道詔令讓他帶領大軍撤入壽春城。
可想而知楚王和楚國的朝臣此時是何等的心情。
若是他不回去，哪怕最終贏下了這場戰爭，也可能會被楚王猜忌。
項氏一族在楚國樹大根深，同樣也有不少敵人。
「我該怎麼做呢？」
項燕的眼角魚尾紋仿佛又多了三條，一臉的苦大仇深。
回去，百分百守不住的。
壽春一座孤城，守得住一日兩日，還能守得住一年兩年？
不回去，打贏了也會被楚王忌憚。
還有一點，項燕擔心壽春真的守不住！
而且這一次齊軍學聰明了，二十萬大軍根本不露面，全部駐在在城內，他不動，齊軍就不動。
留下一支兵馬牽制齊軍？
又該留下多少？
多了肯定是不行的。
少了牽制不成，反而會成為別人嘴邊的一道菜。
「你覺得我該聽令呢，還是不聽呢？」項燕喃喃的問道。
「父親！」
這一次項梁沒有以將軍稱呼項燕，而是稱呼他為父親，這便是讓項燕優先考慮項氏一族。
誠然項氏一族是依託楚國而興盛的豪門大族。
沒有了楚國，項氏一族會一落千丈。
但是這一切都是基於項氏一族存在的情況下，若是項氏一族都不存在了，那麼能不能保住楚國又有什麼意義呢？
「朝堂上已經傳出了不少流言了，說是父親已經暗地裡與秦齊兩國做了交易，要用楚國的半壁江山換取項氏一族自立為王！」
「只要父親的三十五萬大軍不動，一旦壽春城破，楚國滅亡，便能夠與秦齊越一同分享楚地。」
「壽春以西歸秦國，淮河以北歸齊國，無錫城一帶歸百越，剩下的楚國東南部包括壽春城內都歸我項氏一族。」
「更是傳出了古有姜齊田齊，今便有熊楚項楚！」
項梁兩眼通紅的低吼道。
明明他們什麼也沒有做，甚至拿出了項氏一族的老本兒在為楚國而戰，可那些人除了腦子裡想著坐享其成，盡收好處之外，不僅不幫忙，甚至還誣陷他們！
項梁眼眸中閃過一抹瘋狂。
不是說項氏一族叛楚了嗎？
那就叛給他們看！
「你究竟想說什麼？」項燕惡狠狠地盯著項梁，聲音也冷冽了幾分。
「我們不如聯繫秦齊...」
啪！
項梁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項燕一耳光抽了一個趔趄。
「田氏代齊那是齊王昏庸無道，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楚王...我也絕對不做那不忠之事。」
「這件事出你口，入我耳，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了，明白嗎？」
「是，父...將軍。」項梁捂著臉沉聲回答道。
想他幾十歲人了，竟然還被父親打耳光。
最令人傷心的並不是被打耳光，而是父親不理解他！
他也只是為了項氏一族著想。
楚王連續發了二十道詔令要求他們帶兵撤入壽春城，恐怕他們這一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軍人戰死沙場是榮耀，可若是死在自己人手裡。
項梁都能夠想到的事情，項燕如何想不到。
他可是混跡朝堂幾十年的老油條。
楚王對項氏一族的態度，從那二十道急詔就能夠看得出來。
「我決定帶著大軍回去，給你留下一萬人馬。」項燕話鋒一轉，「帶著少羽和項氏一族的子弟離開壽春！」
「父親，您這是要...？」
項梁不敢置信的看向項燕，父親這是打算與楚國共存亡？
項燕沒有解釋，他自顧自的說道，「如果楚國能夠度過這次劫難，你們就直接回到項氏一族的封地。」
「短時間內不要再踏足朝堂了。」
「如果楚國沒能度過這次劫難，那你們就更不要返回壽春了。」
項燕說罷，便拿出一道手令。
他早就準備好了。
事不可為的時候，就讓項梁帶著一萬精銳掩護項氏一族的嫡系子弟離開。
如今也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正好他離開衛城，帶領大軍撤入壽春能夠吸引秦齊的注意力，也方便項梁帶著人安全撤離。
「去吧。」
項燕不容拒絕的說道。
項梁卻是說道，「父親，讓我留下來，三弟可以帶著少羽和族中的子弟離開吧！」
「我讓你走就走！」
項燕舉起巴掌又想扇，可一想到這是父子倆的最後臨別，他又緩緩地放下了巴掌。
總歸是最後一面了，不應該留下不愉快。
項燕扇巴掌的手掌改為了拍肩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帶著少羽他們安全的離開壽春便是你的使命。」
……
「壽春北面的衛城中，項燕的大軍動了，他留下了數萬大軍繼續堅守衛城抵禦齊軍，親自帶領三十萬大軍往壽春城的方向靠攏。」
「他這是打算撤入壽春城？」
贏侈沒有去秦軍大營，也沒有去百越的營地，而是待在壽春城外的一座視野不錯的高山上。
接到情報的時候，贏侈是驚訝的。
哪怕是他這種不懂帶兵打仗的人也知道，項燕領著三十五大軍駐守在衛城，與壽春互成掎角之勢，相望相助是最好的選擇。
只有這樣才可能守得住。
項燕不動，齊軍和百越的軍隊就不能動，而秦國的大軍也不敢全力攻打壽春。
可要是項燕帶著士兵撤入壽春城，那就是雙方對峙的局面變成被三家合圍的局面了。
贏侈不相信項燕看不出這一點。
「楚王宮是個什麼情況？有人混進去嗎？」
「楚王宮早已經戒嚴了，想要混入其中很難。」驚鯢停頓了一下，提議道，「如果讓黑麒麟進入壽春的話，或許有辦法混入楚王宮。」
如今百越的上上下下重要位置都被羅網的人替換。
黑麒麟不需要繼續偽裝成天澤了。
天澤不需要出面，只需要由天澤的『心腹』典慶傳達命令即可。
贏侈思考了片刻便否決了這個提議。
黑麒麟的能力十分珍貴，贏侈不想讓他冒險。
而楚國已經是一條死鹹魚了，翻不了盤。
「讓羅網的人加把力就行了，不能潛入也無妨，哪怕得不到一手消息，也要得到二手消息。」
「在壽春散布的項氏代楚的消息已經成了。」
「項燕這波返回壽春，哪怕不被殺，也不會得到重用了。」
「少了項燕這麼一個對手，王翦攻打壽春會輕鬆些。」
贏侈轉頭看向壽春城的東面，那裡駐紮在百越的五萬大軍。
雖然只有五萬人，但是沒有人知道這五萬人是他的。
或許可以操作一波。
……
壽春城西面，秦軍大營。
項燕帶領三十萬大軍棄城南下的消息，王翦第一時間便收到了。
他早就算準了項燕會帶著衛城的三十五萬大軍撤入壽春城。
也因此為項燕準備了一場大禮。
「李信和蒙恬應該已經與項燕的大軍碰到了吧？不知道他們誰運氣好一點呢？」
王翦一邊攻打壽春城給楚國施加壓力，一邊讓李信和蒙恬各自領軍五萬於壽春城和衛城之間的必經之路埋伏。
從衛城到壽春城只有兩條路，兩人各自選了一條。
沒有人能猜到項燕會選擇哪一條，那就在兩條路上都布置伏兵。
「父親高明，項燕這是完全被您吃的死死的啊！」王賁笑著說道。
王翦卻是搖了搖頭，感嘆道，「項燕也算得上是一個對手，並不是他被我吃的死死的，而是楚國被秦國吃的死死的。」
「項燕再強，也頂不住一個總是扯後腿的楚國。」
王翦身在秦楚戰場之內，卻身在楚國朝堂之外。
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項燕會敗是一定的，而項燕的敗有絕大多數原因是楚國的，是楚王和楚國的貴族自己作死。
就在這時候，一名士兵飛快的走來。
「報！」
「講。」
王翦定睛看去，赫然是派出去接應李信和蒙恬二人的斥候！
「是李信將軍那邊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王翦和王賁兩人卻是都聽明白了。
項燕走的是李信埋伏的那一條道。
「戰況如何？」
王翦還能沉得住氣，王賁卻是直接問道。
那名斥候喘了一口氣，說道，「項燕中了埋伏，被李信將軍阻擊，齊軍得到消息銜尾追殺，楚軍大敗！」
「目前李信將軍正在打掃戰場，還未清點出結果。」
斥候話落，又是一聲高喝。
「報！」
「李信將軍伏擊項燕大軍，斬敵八萬，俘獲三萬！」
「齊軍一路追殺，斬敵數萬！」
「楚軍大敗，不足半數撤入壽春城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