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李園炯炯的目光還是讓許院長察覺到了不對，他猛地停下，開始劇烈地咳嗽。
好像隨時都會一口氣上不來噎死在那。
這老頭兒，到底真的假的？
李園剛想上前，就看見一大群醫生跑了出來。
還有研究所里的「病友」，有些還穿著病號服，大呼小叫地跑出來看熱鬧。
「發生了什麼？」
「有蜘蛛人？我看見了，拽著根絲線呼啦一下飛出去老遠。」
這是李園隔壁的肌肉男，大熊。給人的感覺，就是滿腦子都是肌肉那種，但是他居然看到了蜘蛛人？
李園瞟了他一眼。
一對老夫婦，手拉著手保持著晨跑的姿勢，快速倒騰著小碎步也跑了出來，
「地震了啊老伴兒！快去空曠的地方。」
「什麼地震啊，我剛才聽見了爆炸聲，是不是外星人來了？」
院子裡亂成了一團，病友們大呼小叫，興奮得跟過年了一樣，醫生們就去檢查現場，機械警衛各處戒備。
李園想了想，轉身向食堂走去。
現在已經到了飯點兒，但是剛剛發生了這麼熱鬧的事，所有人都很興奮，所以餐廳里就沒什麼人，難得的清靜。
打飯的是一個機器人，它沒什麼感情，自然也不會問東問西。
但是李園忽然想跟它聊兩句，單純就只是好奇，
「所里每天來吃飯的，有多少人？」
「四十七名，客人。」
機器人發出悅耳的機械音，在空曠的餐廳里，顯得有些響亮。
四十七……李園從來不知道所里有這麼多「人」，就不知道3天後還能剩下幾個？
「你對這個世界怎麼看？如果3天以後就要毀滅的話？」
機器人有點懵，眼睛不靈不靈地閃了幾下，
「世界不會毀滅，如果你堅信這一點，我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
哦～
李園托著餐盒坐到座位上，世界不會毀滅，毀滅的只是人類。
和自己一樣，脆弱、溫暖而又孤獨的人類。
廢墟上另外的生命會崛起，就像自己之前看到的那樣……
忽然之間，李園發現自己遺漏了一條很重要的信息。
「大破滅時代……人類歷史的中斷……」
之前何杰反覆提到這件事，說在那之後聖庭才成為唯一的希望，但是自己從來沒在網絡上看到相關的資料，也沒聽任何人提起過。
所以這是被網絡掩蓋的歷史，而但凡刻意掩蓋的，必然都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但是，自己卻分明看到過類似的場景，巨大的怪物在成堆的屍體上緩緩升起，從濃煙中凝結出形態，慢慢就有了思想。
是在哪裡看到的來著……
吃飯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餐廳又開始變得喧鬧，李園默默地回到房間。
躺在床上，仔細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
時間太倉促，一件事接著另一件，搞得都沒時間梳理。
所以剛剛靜下來，就有一大堆信息紛紛涌過來，都是潛意識捕捉到的各種細節，但是大腦來不及處理，大部分都被忽略掉。
現在逐一整理，忽然就看到了一個宏大的拼圖。
這些畫面來自…..被時輪拖入的那個「網絡時空」，追3217時看到的海量信息，其實都有其含義，只是當時沒有發覺。
之前看到的那個巨大的生物，因為匯集了越來越多的亡者願力變得越來越強大，後來不知道怎麼，寄居到網絡之中，就成了網絡原神。
聖庭的信仰開始興盛，一個新的時代就此開端。
時輪猶如一輪金色的太陽，從天空中緩緩升起。
時輪的內部逐漸分化，演變出更加豐富的內涵。
在時輪所在的空間，應該與現實世界不同，記憶以網絡信息的形式存在，連通了現在與未來，所以也驚動了未來的李園。
他，以及他周圍的那些人，是代表了未來世界頂級力量的存在，所以稱呼為至尊。
然後，李園的布局被其他至尊發現，想辦法通知到現在的聖庭。
之後，是納亞…...白到沒有血色的臉上，烏紫色的嘴唇，森然一笑露出兩顆尖利的犬牙。
再然後，是研究所的大火，好像地上澆了燃油烈焰飛速蔓延，呼啦一下沖天而起。
有古怪的咕咕聲響起，像是一種不知名的鳥類……聽得人毛骨悚然。
李園慢慢坐了起來。
「你醒了？」
一個聲音幽幽地響起，床前一個淡淡的身影擋住了月光。
「許院長？」
李園並沒有感到驚訝，從許院長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專心想事情沒來得及反應，換句話說，這個老頭兒也沒什麼威脅。
「破門而入，還不開燈，知不知道這樣很嚇人啊？」
「你是人嗎？」
許院長意味深長地說道，「下午闖進我辦公室搶鑰匙，你不是也破門而入？還自稱為神？」
原來你看過監控視頻了啊！
李園笑了笑，伸手打開了照明開關，
「那只是個玩笑！」
只要我願意，分分鐘讓你變失憶。
「許院長你是人嗎？」
這樣的談話就很詭異，但沒辦法，現在這個時代，誰知道身邊都是什麼牛鬼蛇神，李園不得不謹慎。
許院長沒說話，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右手在左手腕上摩挲了幾下，拿下來一隻肉色的手環。
跟皮膚的顏色和材質都完全一樣，不摘下來的話，很難發現那是一隻手環。
「這個是絕緣手環，帶上它可以屏蔽分子網絡。這樣的話，你能明白嗎？」
絕緣手環？
就這麼個玩具一樣的東西，能阻斷分子網絡？
有點難以置信。
但許院長這樣做的意思，是在表達不與聖庭合作的立場？
還是說，僅僅是怕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用來自保的手段？
李園在許院長的目光示意下接過了手環，觸手好像有一種微弱的電流，如果不是潛意識覺醒，幾乎就感覺不到。
但是重要的不是這裡，這個手環上面有編號，而且被人為地抹去了一塊，所以只依稀看到幾個字母。
「這是批量化的產品。您想說，有人在有組織地對抗聖庭？」
李園決定單刀直入不兜圈子了，納亞的攻擊在即，自己現在迫切需要許院長的幫助，那樣才能贏得一線生機。
許院長笑了，沒有立刻回答，卻伸手拖過來一把椅子，坐在李園的對面。
「你果然知道分子網絡和聖庭的事，說吧，你還知道什麼？」
「人類的歷史，大破滅時代……」
李園一邊說，一邊觀察許院長的反應，老頭兒明顯受到了震動，顯得有些吃驚。
「有人一直在研究所里掩護我，那個人，不會就是許院長吧？」
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間，李園發動了精神控制。
經過了前幾次的嘗試，現在這個技能簡直是得心應手，讓人防不勝防。
「啊……」
許院長一陣搖晃，伸手扶住額頭，臉上隱隱滲出了汗珠。
這是強烈精神抵抗的表現，他在用意志對抗李園的精神力，現在心力交瘁，好像馬上就要崩潰。
李園立刻撤回了控制。
老頭兒太倔強，要強行突破他的心理防線，很可能造成嚴重的精神創傷。
但這反而更加證明了，他就算不是掩護自己的人，也是知情者，所以才會對這個問題如此抗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園看著老頭兒虛弱的樣子，心裡忍不住一陣內疚，跳下床去倒了杯水，遞給許院長。
「果然是神選者，剛剛覺醒，就強到這種程度，」
許院長喝了口水，這才恢復了一點精神，讚嘆地說道，「我要是聖庭，肯定也不會放過你。」
「您過獎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知道了老許是自己人，李園的態度立馬不同了，「那個提供絕緣手環的組織信得過嗎？」
既然能研製出阻斷分子網絡的手環，那想必也有一定的實力，如果能一起對抗聖庭，還能多出幾分勝算。
「你再仔細看看，再用心想想，我為什麼要抹去上面的標號？因為這本身就是一種定位追蹤，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
許院長的話語裡，透出一股淡淡的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孤獨的悲傷。
這感覺李園懂。
當一個人的能力和眼光都遠超同類的時候，孤獨感就如影隨形不可避免。
但是現在，好像還是多一些人比較有安全感？
「您是說，這個組織不可靠？為什麼？」
「對抗聖庭不是靠人多就可以的！網絡的滲透無處不在，多接觸一個人就多一分風險。所以，我只能選擇孤軍奮戰。」
許院長平靜地看著李園，厚厚的眼鏡片背後，折射出複雜的情緒。
有欣賞，有惋惜，有遺憾…...總之一言難盡。
「你的身份暴露，研究所不能呆下去了，必須儘早離開。從此以後，你也是孤軍了……」
孤軍……李園被這兩個字擊中，從皮膚表層到大腦皮層都感到了一陣戰慄。
大概是意識深層的本能反應，代表了興奮、躍躍欲試，還有隱隱的期待感。
「孤軍麼？聽起來怪好的呢？」
許院長瞪著李園，「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你看看這個？」
啪！
他朝著牆壁的方向轉頭，把自己眼鏡里存儲的畫面投放到牆壁上，是一個榜單，標題是「潛在新神排行榜」，上面的排位還在不斷變化。
這是啥？
李園剛想發問，赫然發現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排名387位，但是自己的數據很少，只在精神力一欄，給出了B級的評價。
許院長轉了轉頭，眼鏡上投射出一條紅色的光線，落在榜單上打開了一段視頻。
「給我爬！」
畫面上的人一聲大吼，一巴掌拍碎了另外一個人的腦袋。
李園憤怒了，「這是陷害！那個人不是我殺的！」
「不是嗎？」
許院長冷笑，從各個角度反覆播放視頻。
畫面上李園的表情變得猙獰，張琦的腦袋像西瓜一樣裂開，白的紅的流了一地。
碎西瓜的聲音變成了一場噩夢。
李園睜大了眼睛和嘴巴，「這是陷害，我是無辜的！不是我乾的！」
「哼！」
許院長快步走到衛生間，把一團帶血的衣服抓出來扔到地上，「那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