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快速在身邊掠過，像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坐車回來的路和出去的時候完全不同。
李園看著眼前的路，雪亮的燈光在眼裡變成了研究所的辦公區，很多人站在前面看著自己。
「你……真是瘋狂又愚蠢的人類。」
薔薇在旁邊活動了一下脖子，他現在手腳都被斗篷上撕下來的布條捆住，臉上和身上都是血，看起來有些猙獰，
「就算抓了我，威脅了布穀鳥，那也沒什麼用。這只是一場戲，按照那位大人的意願，這樣的轉折他喜聞樂見。」
哦......
李園眼前浮現出納亞的臉，烏紫色的嘴唇，戲謔的表情，好像正站在遠處看著自己。
龐大的威壓像一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就算是神，也有不同的級別，自己現在頂多是剛剛入門的見習者，而納亞的實力，遠遠超出了戈威這個小隊長的認知。
「他想看到什麼？」
「大概是人性？在生死關頭的人類，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又會面臨怎樣的絕望，對異界生物來說，這是永無休止的話題…….」
薔薇舔了舔嘴唇，忽然意識到失言，趕緊停了下來。
但是李園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言語之間的漏洞，立刻追問，
「異界生物？你是人類？」
薔薇不說話。
」如果你渾身是洞，你的哥哥也會傷心吧？……我明白了，兄弟關係是你和布穀鳥肉身之間的關聯，所以在被附體的同時，你還保持著自我的認知，是這意思吧？」
李園抓起細劍，刺穿了薔薇的胳膊，在折磨對方的過程中，忽然自己想到了答案。
但是薔薇很倔強，屢次被折磨，卻都是一聲不吭。
李園跟著在自己的腳上也刺了一下，並不是自虐有癮，而是極度睏乏眼皮沉重的像是幾天沒睡過覺，腦子裡閃過的念頭，也經常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覺。
「你看，我很公平…...看在同為人類的份上，讓網絡生物離開，我放你自由。」
「如果能離開的話，你以為我會等到現在？」
薔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李園，「不管是那位大人還是哥哥，都不會接受一個逃兵。就算是死，也要演完了自己的戲份，這樣的人生你懂嗎？你什麼都不懂，就只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自己的戲份？
李園一瞬恍惚，感覺跟薔薇不是敵人，而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正在一起吐槽操蛋的人生。
「那你身為人類的覺悟呢，你還是個人啊！背叛了人類的族群，你就是個叛徒。」
「人類嗎？活得那麼累，能在網絡裡面獲得永生又有什麼不好？擁有無限揮霍的時光，我可以每天24小時玩遊戲不用擔心肝臟衰竭，不用操心柴米油鹽，既然這樣，何必像你這樣，做一個苦苦掙扎的人？」
薔薇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透著慵懶和頹廢的氣息，讓人只想放棄。
有那麼一刻，李園覺得自己都睡著了。
但是瞬間驚醒，薔薇的話還在耳邊迴蕩，好像還很有道理的樣子。
「再說這種無恥的話，我就殺了你！」
惡狠狠地威脅，是因為沒有找到更適合反駁薔薇的話。
「不，你不能！本質上來說我還是個人類，一個接受了網絡思維的人類。我跟它們不一樣。」
薔薇的臉上血跡遍布，卻還是露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顯得有些單純。
「你們開到哪裡了啊？」
布穀鳥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半個小時的時間到了，按照約定，馬上要殺死第二個人。就給你個選擇的權利，你想殺誰？
通訊器再次投射出畫面，鏡頭在許多人的臉上閃過，最後停在大熊的身上。
「好像這裡很多人對你的印象都不大好，我問過了，跟你關係最差的，就是這個人了。」
大熊的表情顯得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傷到了腦子，看起來呆呆的。
「聽說你們為了爭床鋪大打出手……要不然就是他吧？」
鏡頭上慢慢出現了一根淺灰色的槍管，頂在大熊的頭上。
「嘭！」
李園嚇得一哆嗦。
布穀鳥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啊打偏了，現在正式開始……」
噗！
屏幕一陣閃爍，視頻通話中斷了。
李園猛地一拳砸在薔薇腿上的傷口處。
這樣的無力感讓人憤怒，熱血沸騰渾身顫抖，接著連續幾拳砸在車上。
幻覺散去，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的山麓。
「你已經出現幻覺了，」
薔薇的聲音幽幽響起，「這樣下去，堅持不到基地你就會倒下。而我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
「還好是幻覺，不然你已經死了。」
李園喘著粗氣，在調動「心裡」的力量。
現在，短暫的迷糊之後帶來了清醒，遠處已經能看見研究所外圍的電網了。
「人類的力量，你永遠都不會清楚，我為你感到悲哀！」
李園終於想到了反駁薔薇的話，緊接著他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車燈帶著孤獨的光芒遠去，而在遠處的高空中，投下來一道光束，像在指引車輛前行的方向。
「我好像聽到了發動機的聲音，看來他要回來了。」
布穀鳥整理了一下帽子，做出一個端正的姿態，「準備好迎接客人吧！」
許院長，還有研究所的所有人，眼光一齊向著山坳的入口看去。
那裡隱隱有燈光在晃動。
繞過了山坳，燈光又消失了。
「你覺得他能救出所有的人嗎？還是跟你們一起死在這裡？」
布穀鳥外頭斜睨著許院長，帶著手套的左手，放在了重劍的劍柄上。
許院長卻沒看他，眼光在地上抽搐的大熊，還有安主任的屍體上掃過，
「你永遠不曾了解人類，哪怕你自己曾經是個人，但是你永遠不知道，人類真正堅守的是什麼。」
「也許你說的對，但是，重要嗎？世界面臨著全新的變革，從最早的工業革命，到現在的網絡時代，歷史的車輪滾滾而來，所有抗拒者，都會化作塵埃。」
布穀鳥眼裡閃過一絲懷念，「對於逝去的那部分，我知道的比你還多…放下你那無謂的信念，加入聖庭的隊伍，現在的你，還有這個價值。」
許院長沒說話，眼睛看向了研究所大門的入口處。
那裡的電動門自行打開，一輛車子正在緩緩駛入。
上面聖庭的標誌，閃動著奇異的光澤。
布穀鳥的眼神一瞬間變了——車裡面就只有薔薇騎士，沒有別的人。
「轟～」
這時候研究所的西南方向，忽然響起了爆炸聲。
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原本守在哪裡的兩個聖庭騎士被轟飛了出來。
「小心……」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