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誠端著酒盞的手微微一頓。
中原五傑……廣陵君?
他近些年出師道門後,便力求恢復中原商貿繁榮,再開昔年漢唐西域之路,叫天朝之商布澤天下——這個棄武從商的主兒,怎麼又拿起了手裏劍?
莫不是……
想起沈朝,宋誠心頭漸漸有了揣測,不免咂舌。
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廣陵君,也算是年輕一輩的領軍者了。
「怎麼,嫌棄我這酒水不醇正?」宋誠側眸,正看到沈琮皺起的眉,不由失笑。
「大人只是有些不捨得花銀子罷了,也非是酒水不好。」一壇上好的女兒紅,被你這吝嗇主兒煮成這樣。沈琮淡定放下酒盞,一本正經地抬眸望去。
宋誠:「……」這臭小子。
他乾脆將一壺溫熱的酒抱在自己懷中,一面大口痛飲,一面望著長夜:「那隻四尾黑狐,明兒去備錄在案。」
沈琮頷首。
備案需要得到指揮使首肯,既如此,那便明朝上工再來。
「沈琮,你可知何為修行?」宋誠忽而啟唇。
「修行者,修身養性,覓仙之道。扶正除惡,當為靈修。」沈琮答。
「嗯。」宋誠忽而將酒壺舉在虛空,往下方倒去。
那酒水竟分作兩團,飄懸半空,各不相融。
「去其糟泊,則為精華。修行,摒棄外來之雜念,所余心者,便是道。道心若存,則萬難皆可破。」他將一團水指向沈琮酒盞,酒水應聲而落。
沈琮若有所思。
他端起酒盞小抿一口,純正的女兒紅香頓時在唇齒間蔓延。
至於另一團水,則落入了宋誠酒盞中。
宋誠微微一笑,將杯中清水一飲而盡後,起身走向屋內——
「回吧。我只提點你一二,日後的修行之路,全由你自己探尋。」
那聲音憑空而來,卻分外清晰。
這廝雖然貪財吝嗇,對於修行之道,卻頗有一番見解。
誠如他所言,道之道,非是輕而易舉可探尋到的。
沈琮起身,對著合了門的屋子作揖一拜,滅了桌案小火,便動身折返秦王府。
麻煩總會接踵而至。
翌日。
秦王府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打破了靜謐。
老劉匆匆忙忙跑來拔了門栓,往裡奮力拉開那朱門,見是幾名身著玄色鬥牛長袍的錦衣衛,其中還有一者甚是熟悉。
可不便是顧九齡麼。
「沈雲遮何在?」顧九齡同老劉抱拳。
「殿下這會尚在歇息,幾位神色匆忙,可是有急事?」老劉俯首作揖回禮。
「要事。勞煩劉叔去一趟。」
老劉忙應了一聲,前往雲齋居,輕輕扣動木門。
「爺,外頭有人尋您。」
內里一陣窸窸窣窣之聲,只小片刻後,木門便應聲而開。
沈琮理理衣冠,抬眸看了一眼天色。
約莫寅時初,他才修煉了一個時辰不到。
「爺——」
「爺知道何人。」老劉話音未落,沈琮已經一步跨出,乘金色光暈徑直來到顧九齡身側。
「大人。」幾個錦衣衛紛紛抱拳作揖。
「出了何事?」沈琮望向顧九齡。
顧九齡一夜未眠,面無倦色。見他望來,便緩緩啟唇道:「一個時辰前,有人報官,說戶部侍郎一家,被妖怪傾數滅殺。還說,他瞧見,那房檐頂上有一雙猩紅貓瞳。宋大人尚在養傷,著我傳口諭,命你協助錦衣衛鎮撫使調查此案。」
沈琮聞言,捻指推演一番,頓時眯起眼睛。
果不其然,又是貓鬼。
他隨著顧九齡一眾人等,迅即動輒前去那戶部侍郎的府邸。
老劉望著沈琮匆匆的背影,不由長嘆一口氣。
皇城天子腳下,妖物也敢橫行禍世。
雖有錦衣衛嚴加把守,卻難免有漏網之魚。
以至於,百姓看似安逸,卻都要提心弔膽過日子。
也不知幾時才是個頭哦。
老劉又嘆一聲,回府開始了一日的忙碌。
天色泛白,戶部侍郎府邸前,卻圍了一群百姓。
沈琮幾人趕來時,百姓們已經圍上一大圈。幾人撥開人群,往裡面走去。
如同那一日定國候滅門一般,當一具一具沾血的屍首被搬出來時,百姓們一面伸直脖子往裡張望,一面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最前面那幾個,懷裡揣著一片冒著熱氣兒的白面饃饃,鬼鬼祟祟地盯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首。
無知愚昧。
顧九齡哂笑。
沈琮暗中搖頭。
這便是這個年代的迂腐。
遠方大堂,一身著飛魚長袍,腰佩繡春刀,頭戴烏紗帽的公子哥兒正摩挲著下巴,抬眸定定望著前方。
前方高牆,有一衣衫不整的少女被一隻木釘定在上頭。她被咬得遍體鱗傷,眉心兩點血窟窿分外恐怖。木釘之上,還貼著一張硃砂符籙。
「大人。」沈琮眾人上前,對著那公子哥兒作揖一拜。
范安,也便是那鎮撫使公子哥兒扭頭,看向來者,慵懶地擺擺手:「無須多禮。你幾人,誰見過這符籙?」
眾人聞言,頓時抬眸齊齊望去。
「回大人,是鎮魂符。」沈琮打量須臾,作揖回道。
「鎮魂符?」范安挑眉。
沈琮頷首,上前幾步細細觀摩,再下定論:「此鎮魂符,非彼鎮魂符。」
尋常鎮魂符,所鎮之物,皆為魂魄。
而這道符籙,所鎮之物,乃是氣。
「兇手將鎮魂符貼於戶部侍郎千金眉心,意在封存最後一口氣,將之煉製成傀儡。」沈琮話音未落,見范安伸手要摘下符籙,忙擋在屍首身前,抱拳作揖道,「大人不可。」
「為何?」范安挑眉。
「若摘下符籙,屍首便會迅疾僵化,繼而異變,淪為殭屍。」沈琮垂眸,不卑不亢地解釋,「若不摘符籙,屍首也會在一日之內,淪為傀儡。要想除去,唯有至陽之火,方可一行。」
自古以來,陰陽相剋。
這符籙已經被化成至邪之物,要想化開,只有用道門至陽之火方可成事。
「道門神火已有數百年未曾現世,大人如何尋覓?」一位錦衣衛不解問道。
「我有一位故友,乃道門中人。雖是散修,卻承得一方道門之火。」沈琮微微一笑,「今夜,我便約他前來長安,除掉這邪祟符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