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疑惑壓在心底,一眾將士迅速折返長安。
殊不知,在他們離去之後,大理皇帝一改悲傷的神色,面色陰鷙地兀自折返皇宮,悄悄召來一人,兩者雙雙去了御書房,一直談到深夜適才散去。
與此同時,那隻從突厥而來的和親隊伍,拖延兩月後,於臘月躍過長平關,浩浩蕩蕩進了長安城。
臘月上旬五日,太子沈瑨親迎突厥公主入宮。
景元帝見其年幼,尚有一年適才及笄,便大手一揮,將之送往新建的驛站。
有了前車之鑑,這一次景元帝派上了暗部錦衣衛四下巡視。
但凡有妖魔出沒,錦衣衛便會迅即出動,轟殺妖魔。
而其中,沈琮同顧九齡,還有秦錚三人,赫然位列其中。
沈琮前不久再升一官,做了正七品的總旗。
因著他揭榜捉妖時常戴上顧九齡亦或秦錚,於是這二人也相繼升了官,從衙門轉正,成了從七品小旗,卻仍是被宋誠調在沈琮身後。
這一日,秦錚休沐,顧九齡端坐驛站高樓之上,抬眸仰望天上寒月,狀若游神,不怎搭理沈琮。
沈琮倒也無所謂,斜靠著驛站正閣前方的長廊,從腰間摸出一壺酒悠哉悠哉喝起來。
聽聞此番和親的突厥公主,乃是突厥王最寵愛的一女,自幼便因其容貌而冠絕突厥。
又聽聞,這小公主她出自正宮,可謂是正兒八經的嫡女——能叫突厥王狠了心將嫡公主送來和親,可見那後金和匈奴將突厥逼成了什麼模樣。
對此,沈琮倒是並不覺著可憐。
若真要談及可憐,誰來可憐那些隕落疆場的將士,誰又來可憐那些葬身蠻人口腹的中原老弱婦孺。
這才喝了三兩口,便有一道黑影驀然落在身前。
「殿下。」鶴七抱拳俯首作揖。
「人皮買賣一案又有進展了?」沈琮慵懶地放下酒壺,斜眸瞥向房檐之上端坐的一襲玄衣。
這寒冬臘月的,顧家小子居高而坐,也不覺著冷。
「回殿下,暫無進展。只是,屬下有一事相報。」鶴七壓下聲音,「前些日子屬下查案,偶然間同錦衣衛一道追蹤貓鬼。錦衣衛未曾追上,屬下使出全副修為,瞥見那貓鬼遁入了相思殿,且再未出去。」
沈琮目光一頓。
相思殿……
那裡,是他五皇兄,趙王沈珣母妃所居之地。
莫非,貓鬼和沈珣有關?
「鶴七,此事先莫打草驚蛇。今夜你我在此守株待兔,待那貓鬼前來,再去追擊。」摩挲下巴,沈琮緩緩啟唇。
「喏。」鶴七頷首,而後立定沈琮身側身後的一隅黑暗之中。
沈琮望向燈火輝煌的驛站,眼中凝出一抹沉霜。
趙王沈珣,乃是愉妃所出,因幼時生了一場大病,致使其神智位比三歲稚童,常口不能言,痴痴呆呆玩個彈珠子,便是一日過去。
愉妃將沈珣捧在了心尖兒上,可謂是疼到了極致。於是沈珣不到逢年過節,皆不會出了那相思殿的。
若貓鬼案的始作俑者當真是他,那麼沈珣多年來便是在扮豬吃虎。
城府之深,甚至遠超他那二皇兄與三皇兄。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
待今朝追擊貓鬼,貓鬼若來,再往那相思殿逃去,他便可著鶴七和陳新二者迅疾徹查此事。
若是他上一世將那八卦推演學了個透,而非半吊子的話,現下都不用在寒冬里守著,便可直接動手了。
天上飄起了小雪。
「鶴七,又要過年了。」沈琮從乾坤囊摸出一隻手爐子。
「還有十數日,便是年關。」鶴七輕聲回道。
沈琮頷首,仰眸望著皎皎清月,目光怔忡。
他來到此方世界,將有十七載。
那個世界,還會有誰記得他。
罷了,罷了,還是著重眼前事兒吧。
當沈琮斂起思緒時,驛站上方突然躥來一道黑影。
「喵——」一聲尖銳的貓鳴劃破長夜。
來了!
沈琮目光一厲。
一聲口哨響起,潛伏在暗中的錦衣衛齊齊出動,縱身朝那房檐躍去。
最先動手的,是一直坐在房檐之上的顧九齡。
察覺貓鬼出現在自己身後,顧九齡清冷的目光染上一抹厲色。
他拔出腰間長劍,起身便扭頭刺向貓鬼。
這貓鬼赫然便是昔日所見的貓鬼王。
漫漫飄雪中,那詭異的笛聲倏然響起來——笛聲起時,又有無數貓鬼四面八方而來,朝驛站內奔涌而去。
剎那間,驛站內里驚叫聲,物體落地聲此起彼伏。
嘈雜到了極致。
「保護公主!」沈琮目光一變,大聲喝道。
錦衣衛迅疾扭轉方向,奔入驛站之中,一面擊殺貓鬼,一面往不遠處那身披銀狐大氅的少女靠近。
少女緊緊貼著牆邊,斗笠輕紗之下的水眸充滿了駭然之色。
她生這麼大,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
何況,這些個貓兒敲起來,面帶腐肉,身散臭氣,渾不似是個活物。
「鶴七,你去保護突厥公主,我去追蹤那貓鬼王。」沈琮收了手爐,拔出玉面龍骨扇,匆匆叮囑一番,便一步跨出,乘金色光暈徑直去了那房檐之上。
聞言,本想跟著一道降妖的鶴七默默扭頭施展輕功,飛入驛站之中。
這邊,沈琮來到房檐,瞥見貓鬼王和顧九齡正打得如火如荼,不分上下。
他眯了眯眼睛。
貓鬼王已是乙相之列,有著小一千年的道行。
按理來說,顧家安弦這修為,壓根就不是貓鬼王的對手才是。
「沈雲遮,別過來!」正要出手援助顧九齡時,一直緘默的顧九齡忽而冷冷啟唇。
在他話音落下那一剎,顧九齡大喝一聲,縱身躍起,長劍猛然刺入那貓鬼王的臟腑之間。
笛聲戛然而止。
貓鬼王悽厲地慘叫一聲,頓時化作一團黑煙朝遠方奔去。
那是皇宮方向。
沈琮沉了臉色,一步跨出,追隨貓鬼王而去。
顧九齡定定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待到黑煙不見,這才喉嚨滾動,驀地吐出一口血。
這個少年的面色一下子慘白了幾分。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負手反握長劍,顧九齡緩緩轉身,冰冷的眼睛赫然對上一襲鬼面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