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習組織實施的訓練基地是在N市,距離B市並不算近。
N市地廣人稀,晝夜溫差極大,飛沙走石,烈日炙烤,縱橫有戈壁流沙,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再加上實戰演習的高難度,想必是要吃不少苦的。不過,對於軍人來說這點考驗自然不在話下。顧淮寧對父親顧長志提及的時候老爺子也是頗有感觸的,當年解放軍進駐西藏的時候,後勤補給不能按時送上,戰士們的生活也是十分艱苦,情況不知道比現在差多少倍。
趙乾和沒事兒的時候也愛憶苦思甜,搞得身邊的人都極度無語。顧淮寧就是深受他荼毒的人,乾脆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常年下來也就那麼幾句,「你別看咱們都是大院的子弟,你也別看咱當了兵,照咱們這架勢到哪兒都落不了人後。想當年哥哥我當新兵的時候,每天早上出操的時候五公里越野那是次次第一!團長同志您說是不?」
顧淮寧每次都是漫不經心地笑他一句:「瞧你那點兒出息,除了五公里越野之外還有什麼可炫耀的。」
是。趙乾和承認,不過他可不是一孬種,若真上了戰場那可就是提槍衝鋒上陣的主。
顧淮寧剛剛回到三零二的時候就接到瀋陽軍區司令員的電話。說實話他還是有點詫異的,這瀋陽軍區司令員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怎麼會打他電話,可是在這電話里這麼一來二去他總算是明白了,掛下電話就問趙乾和:「瀋陽軍區司令員姓陸?」
趙乾和斜他一眼,打趣,「哥哥,別告訴小的這等軍事秘密您都不知道。」
「三零二通信連連長也姓陸。」
趙乾和開始沒好氣兒了,「我說哥哥喂,你這是耍我……」話頭一頓,他明白過來了,「你是說,時雨她是——電話里都說了什麼?」
顧淮寧思忖片刻,沉吟道:「剛剛陸司令員打電話來說,不太希望她參加這次軍演。我不太確定是什麼關係,但有關係至少是肯定的。」
趙乾和聽了不禁撇撇嘴:「我說這老兄可夠直接的啊。這事兒是上面定的,直接反應到你這兒莫不是已經跟上面打好招呼了?」
右手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顧淮寧微微頷首:「不無可能。」
「那你決定怎麼辦?」
顧淮寧想了想,說:「還是讓她自己決定吧。」說著按下了內線,陸時雨接的很快。
「團長?」陸時雨有些意外接到她的電話。
顧淮寧低聲應道,「是我。」
陸時雨笑,「有事?」
電話那頭稍稍有些沉默,陸時雨預料到事情有些不對。平時,雖然兩人在同一個團里工作,但是通話的內容多半都是公事,他從未有過這樣欲言又止的時候,她不禁問:「怎麼了?」
那頭輕輕一笑:「倒沒什麼大事,瀋陽軍區的陸司令員說,他不希望你參加此次軍演,你怎麼看?」
「陸、陸司令員?」她的心頓時一提。
那頭倒依舊是無波無瀾的聲音:「嗯,陸司令員親自通知我的,想必師部也知道,去與不去定奪在你。」
說著似要掛電話,陸時雨忙喊出口,「團長!」
「嗯?」
「陸司令員,陸司令員是我的小舅。」陸時雨難得有些躊躇,「我爸跟我媽離婚,我跟我媽,隨她姓。」
那頭聽了似是一怔,陸時雨更加有些為難地說:「昨晚我已經接到小舅的電話了,說是我媽近段時間身體不好——我想,他是不想讓我媽為我擔心。」
顧淮寧認真地聽完,說:「時雨,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會過問的。」
陸時雨不禁苦笑,多聰明的男人。
她的心思想必他是一清二楚,可是這其中的界限他從來也都料理地清清楚楚,沒有一絲一毫的逾越。反倒是她,反倒是她從來都不懂得自控,在他面對失態一次又一次,在無形中被疏遠拒絕了一次又一次。
她不禁抽一口氣,說:「團長,我請求參加本次軍事演習!」
顧淮寧聞言挑挑眉,跟陸時雨在一起工作不短,也知道她的脾氣如何。
他不再勸,只是吩咐她:「如果你決定,我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當然,後果你要考慮清楚。」
「我知道。」
顧淮寧聽得她低聲應道,便不再多說地掛掉電話。
趙乾和見狀嘖嘖兩聲,當事人的毫無反應也阻止不了他的聒噪:「我說,人陸時雨認識你時間也不短了,你怎麼還是這麼一副德行。我說你跟哥們兒我就算了,可是你跟一小姑娘老冷著臉,這得多傷人的心啊!」
顧淮寧涼涼瞥他一眼:「無情總好過你處處留情。」
趙乾和臉皮厚慣了,顧淮寧的話當然打擊不到他,反倒照樣振振有詞:「真的,顧老三,你跟哥們兒說說,這把軍區首長都震住的美人兒咋就震撼不了你?」
趙乾和這話是有來由的。
顧淮寧剛剛調到三零二的時候正巧遇到軍區政治部文工團來部隊慰問,還沒來得及高興上面又傳來通知說軍區首長也將下到京山守備區與基層部隊官兵同樂。於是文工團團長叶韻桐下指示:這次演出,不僅要演,還要往好里演。
不巧的是,就在節目開始之前,團里一位女高音為了趕到演出現場,司機開快車在高架上出了車禍,傷著了腿動彈不了了。一時間整個文工團都是方寸大亂,節目單是早就擬好的,送給了嘉賓席的各位軍區領導,是改不了了。團里本身女高音就不多,且各個有演出任務,整個三零二里也就通信連有幾個女兵,叶韻桐掃了一圈兒下來,鎖定的就只有陸時雨了。
叶韻桐只聽她唱了一嗓子,就把她推上去了。
唱的是崑曲。陸時雨一身軍裝站在台上,這時候再緊張害怕的可就來不及了。陸時雨索性張開嗓子一唱,唱到最後倒是效果不錯,博得滿場彩,連軍區首長都讚不絕口。這一場演出下來,整個師恐怕是沒人不知道陸時雨這個軍裝美人了。
偏偏就有人心不在焉。
演出的時候他跟顧淮寧坐一塊兒,結束的時候大家一起鼓掌,他扭過去問他:「嘿,沒想到咱們團里還真臥虎藏龍啊。怎麼樣啊,顧三少?」
只見他口中的顧三少眉梢微動,表情漫不經心:「不錯。」
他那時是存了為難他的心思,趁機問,「哪兒不錯?」
顧淮寧淡淡看過來,再沒說一句話。趙乾和看他這表情,也不敢再追問了。
趙乾和唏噓不已地從回憶里拔了出來,顧淮寧顧團長已經站在書櫃前將資料歸檔,完全沒把他當一回事兒。趙乾和是沒轍了,一邊嘟囔著「行,你行,你藏得深,你什麼都不說你就憋死在你肚子裡吧。」一邊跳下桌子向外走。
顧淮寧看他著急的模樣低聲一笑,不疾不徐:「行了,乾和,你也不用試探我了。我跟時雨的之間的來龍去脈你也清楚。再說,」他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再說,我也結婚了。」
趙乾和是第一次聽他說這話,不禁摸了摸光溜的腦門:「結婚怎麼了?」
「結婚了就得有結婚的樣子。」團長同志訓導道,回頭一看趙乾和頗有些迷茫的眼神,笑了,「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走了,去靶場。」
說著拍拍他的肩膀向外走去。
留著趙乾和在原地一頭霧水,等一會兒回過神來,才明白這小子剛是埋汰他呢。一把撈起帽子向那個走遠了的身影追去,嘴裡還不忘叫嚷著:「合著有老婆的人就是牛啊,你給我站住……」
顧淮寧走後的第一天,梁和在鬱悶中度過。
不過總歸有好事,上交的採訪稿被李韶告定稿了,下期刊登。
梁和聞言微微一笑,繼續翻看手中的稿件。李韶李主管鮮少見她如此情緒低落的時候,倒是覺得有趣,笑了起來,「小梁,聽小楊他們說前一陣子主編卡你卡得可夠嚴的啊,怎麼現在通過了看你樣子還不是很高興?」
梁和還沒來得及開口,坐在隔壁的賀安敏就湊了過來,「李主管,梁記者現在是職場得意情場失意啊。」
李韶奇道,「喲,敢情是這麼回事兒。」說說拍拍梁和的肩膀,「行了小梁,別悶著了。成功完成任務,都可以找主編要獎勵了,哈哈。」
梁和訕訕地點點頭,又瞪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賀安敏賀大小姐一眼。
獎勵?按照陸承汶的工作作風,二次通過不找你茬就算不錯了。
賀安敏頗有感觸地摸摸梁和頭頂柔軟的發心,「結了婚的女人,是不是都這樣患得患失的?」
梁和頗有些被拆穿的尷尬,就手給了她一下就快步離開。
賀安敏吃吃一笑,追上樑和架住她的胳膊:「行了,飽暖才能思淫慾呢,先吃飯去吧。填飽你的胃!」
梁和微微有些臉紅,用胳膊捅了捅某個不積口德的人才跟著她向外走去。
吃過午飯剛回到社裡,梁和就被陸承汶一個內線電話招進了主編辦公室。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碰見簡寧。鐵青的臉色,看得本想開口打個招呼的梁和立馬噤聲。簡寧也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快步離去。
梁和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曾經哪裡得罪過簡寧嗎?為什麼她看見自己永遠都是這樣一副表情?
思來想去答案是沒有,於是梁和更加莫名其妙。
辦公室里穩坐在位置上的陸承汶表情無虞,看見梁和進來微抬下巴示意她坐下,並順手遞過來一本雜誌。
「這是下期雜誌的樣刊,你先看看。」
梁和翻開雜誌,葉贊將軍的專訪被擺在了顯眼的位置,文字旁邊順便放了一張梁和從葉老那裡要來的一張半身像,整飭的軍裝配上葉老慈祥的笑顏,剛強之中又帶有一絲柔情。
梁和想了想,說:「我想也給葉老寄去一份,讓他滿意了我們再登也不遲。」
陸承汶點頭答應:「另外,專訪里有關葉老老伴兒的問題都沒有涉及到,這是怎麼回事?葉老老伴兒前年去世時去了一大批人弔唁,按理說兩人應該是伉儷情深,這些問題怎麼不提?」
梁和想起顧淮寧的囑咐:「這是葉老的忌諱,不便提及。」
陸承汶微微斂眉,點了點頭:「既有避諱,不問也罷。」
梁和笑了笑,繼續翻樣刊。忽然一個寶藍色的盒子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梁和有些驚訝,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陸承汶。
陸承汶的表情鎮定:「收下。」
「主編,這……」梁和有些受寵若驚,看著那個盒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沒什麼,我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陸承汶淡淡地看著她,「算是我對你的鼓勵吧。」
「我,我做的還不夠。不用您破費……」梁和試圖婉拒。
陸承汶聞言笑了笑:「那你努力做夠不就行了。」
他這麼一說,還扯上工作,梁和就不好拒絕了,再拒絕就是「工作不積極,思想有問題」。於是梁和只好硬著頭皮接了過來,出了辦公室躲到衛生間打開一看,竟是一枚胸針。
漂亮的藍色花瓣鑲嵌著白色的鑽,看得她移不開眼。可沒多久,梁和又有些犯愁。
「這算什麼呢……」
梁和嘟囔一聲,扣上了盒子。
下班的時候,梁和不出意外地看見了等在雜誌社門口五十米遠的馮湛,早些時候顧母就撥過電話來,吩咐晚上下班回顧園。說起來,梁和是有些沮喪的。顧家三子除了顧淮寧之外誰的家室都沒在C市,長子顧淮清在南方工作,妻女都留在了南方。次子顧淮越跟顧淮寧一樣,常年留在B市工作。
如此一來,留在C市的就顧珈銘小禍害跟梁和小姑娘兩人了。李琬總嫌家裡冷清,時不時的就把梁和召回顧園,馮湛的車出現在門口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雜誌社的人都知道,梁記者現在可是天天有人接,掛的還是軍用牌照。議論一出的時候,梁和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後來賀安敏耳提面命一番,梁和苦苦糾結一番,終於泰然處之。她懂了一個道理,既然嫁給了顧家這個所謂的「豪門大戶」,不注重門面怎麼行。
回到顧園的時候沒有看見第一時間跑出來迎接的小禍害顧珈銘,馮湛跟在一旁解釋,說是顧淮越將他送去了C市城郊的姥姥家,梁和不由得更沮喪了,獨她一人面對顧家的兩位長輩她還是挺不能適應的。
剛這麼想著,推開門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男子坐在沙發上看報,報紙將他的臉遮去了一大半,只露出那半截軍裝,梁和一開始還心情激動了一把,可是視線瞟到男人的軍銜的時候就頓時淡定了。肩章上的星星比顧淮寧的多,明顯不是團長同志。
而那男人突然一把放下報紙,梁和一抬頭,正對上一雙黑色眼眸。二哥顧淮越笑吟吟地拎著報紙,打量著梁和喪的表情,甚覺得有趣。
「二、二哥。」事到緊要關頭,梁和又結巴了。
顧淮越輕輕一笑,「是不是挺失望的?」
梁和低頭站在那裡嘿嘿笑了兩聲,裝傻。
「上次在三零二見到你被小崽子攪得沒來得及多說。聽說,小崽子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沒有,我挺喜歡珈銘的。」梁和發誓這是心裡話。顧珈銘雖然是個小禍害,可是也是個可愛的娃。
顧淮越笑著點點頭,剛想說什麼,張嫂便來叫兩個人去吃飯。
顧老爺子照樣擺了一瓶茅台酒,老爺子這回換成了獨酌,顧淮越滴酒不沾。顧老爺子喜歡在飯桌上訓話,這一點梁和早有體會。可是她想像不出來,像顧淮越這樣出色的兒子有什麼能讓老人家念叨的。
雖然加上這一次只粗粗見過兩次面,可是顧淮越留給梁和的印象非常不錯。他承襲了母親李琬的美貌,同顧淮寧一樣,都長得極好,軍裝穿在身上也是別有風範。與顧淮寧不同的是,二哥似乎更平和一些,更愛笑一些,平易近人。
顧老爺子一坐下,環視了一圈,問:「珈銘呢,小傢伙兒跑哪兒了?」
顧淮越輕飲了一口溫水,淡淡地答道,「東城那頭想他了,我給送了過去。」
東城那頭,指的就是顧珈銘的外婆家。
老爺子一聽,臉色登時就變了。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重重一敲,口氣不善,「天天想,天天想,孩子是姓顧還是姓林?」
顧淮越倒是面不改色,「她是孩子的外婆,見見外孫兒,有什麼能夠指摘的。我這個晚輩,總歸不好拒絕老人的要求。」
「那也不能見天往那兒送。」老爺子怒道,「明天去接回來。」
李琬見勢頭不對,忙向顧淮越使眼色,無奈他卻看也不看,硬邦邦地就丟出一句話,「要接您去接,我辦不了這事。」
一場晚餐會議就此談崩,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梁和進顧家門這麼長時間,還從未見過顧老爺子這麼生氣,顧淮越的臉色倒不是多難看,不過看樣子他也是在忍著。
李琬安撫著老爺子:「你們爺倆兒什麼時候能正兒八經地吃頓飯,這還有人還看著呢,能不能都給彼此留個面子?」
聽到這裡梁和算是明白了,李琬把她叫來就是起個鎮場的作用,好叫他們爺倆兒在她面前給彼此留個餘地。她不禁苦笑,想必顧母李琬要失望了,她這個旁的人氣場沒那麼強,撐不起來。
顧淮越也不笑了,站起身來拍拍梁和的肩膀似是安慰,然後徑直地走出了餐廳。
這毫不留戀的背影更把老爺子氣得夠嗆,指著李琬就說,「你還說我,這老二什麼時候有長進?這麼久了,為了一個林珂是想把自己活活折騰死?」
顧老爺子的話中意思梁和自然是不懂,李琬沖她使眼色,她便乖巧地起身,追著顧淮越的背影而去。這麼久以來的相處,李琬偶爾的眼色示意她還是能明白過來的,此刻李琬就是想讓她留住顧淮越。
顧淮越並沒有走遠,梁和一出大廳就瞧見他了。他站在院子裡的花園前面默默出神,梁和也不好走近,只得跟在他的身後。倒是顧淮越扭過頭來,看著她,輕輕笑了笑。
「我這麼久不回來,一回來就讓你看了場笑話。」
話中自嘲之意那樣明顯,梁和趕緊搖搖頭。
「二哥也有二哥的苦衷。不過,老爺子畢竟老了。」
顧淮越依舊是淡笑著,可目光卻有些茫遠,像是若有所思。
梁和想起老爺子提起的那個人名,不由得問:「二哥,冒昧問一句。林珂是誰,怎麼能讓老爺子生那麼大氣?」
顧淮越頓時一怔,梁和不禁開始後悔問這個問題。或許這個話題就是二哥的禁區。
見自己嚇到了她,顧淮越不禁緩了緩神色,低聲說:「其實也沒什麼,林珂是我的老婆,珈銘的媽媽。生珈銘的時候難產,已經去世了。」
竟然去世了?!梁和在心裡吃了好大一驚。
「對不起,二哥。我,我……」梁和低下頭,為自己喚起他的沉痛記憶而後悔不已。
顧淮越卻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兒,進去吃飯吧,跟媽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回B市?」
「不,我在這邊有房子,回那裡去住。」頓了頓,顧淮越又說,「珈銘這個小崽子也得麻煩你多照顧,看得出他喜歡你,從小到大沒有一個女的能讓這小崽子這麼粘的。」
梁和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
「既然多說了,我就再說一句。」
語氣鄭重的引得她抬頭看他,黑色的雙眸在昏黃的燈光之下似有光華。
「淮寧這小子這麼多年是我看著走過來的,他的苦我也清楚。」顧淮越看著梁和有些驚訝的表情,繼續說道,「想必他都不曾告訴過你,你也不必刻意去問,好好地跟他過日子就行。」
他,他受過什麼苦?梁和不禁想問,可看著顧淮越,她也只能說:「我,我知道……」
顧淮越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離去。
梁和站在原地,任由夜晚的冷風忽忽地吹過,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顧淮寧,他的過去會是怎樣呢?
還有幾天軍演就要正式開始。
臨行之前,三零二連帶整個師部都是大小會不斷,把人忙得連軸轉。
今天這場會議是專程到師部開的,趙乾和在底下聽得有些無聊,首長面前也不敢放肆,只得私下裡眼光亂瞟,瞟見身旁的顧淮寧就不免感嘆了:長達快三個小時的會議,這傢伙都是正襟危坐地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的,哪怕就是走神了你也決計瞧不出來。
好不容易熬到會議結束,顧淮寧和趙乾和一起回團部,趙乾和一上車就忍不住開始聒噪。
「師里的領導這麼緊張,看來這回是要下大功夫了。」
顧淮寧瞥了他一眼,「怎麼說?」
趙乾和嗤笑一聲,「我聽我們家老頭兒說,藍軍那邊加了一支特種部隊,瞧瞧這排場。」
「排場再大有什麼用,贏不了什麼都妄談。」
車子穩穩地轉過京山最繞的一個彎,趙乾和靠在副駕上打量表情淡淡的顧淮寧。這話要是放在別人那裡,趙乾和還覺得估計那廝是在說大話,可是顧淮寧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他說不上來,總覺得這個人他仿佛從來都沒失敗過,這三十一年來都是這麼順風順水地過。趙乾和打小就說要是有誰能給顧淮寧吃一次癟,他保准給誰記一等功,不過這願望到目前依舊還沒有實現就是了。
忽然心思一轉,他問:「哎,我說,你把你媳婦兒一人丟在C市,她能應付的來麼?」
「怎麼?」顧淮寧挑眉反問。
趙乾和一聽,樂了:「別告訴我你沒想過這問題啊。你想啊,一個小姑娘,不僅要長期獨守空房,還得應付你們家那一群長輩,能好麼?」
這話換來顧淮寧的冷冷一瞥,趙乾和由不得反省。也是,說的好像他們家就是龍潭虎穴似地,不過趙乾和仔細想想,他們大院裡那一群孩子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地主兒,到了誰家都能鬧騰地特歡實,可獨獨到了顧淮寧家不行。
每次去了他家,到了門口就得換鞋,中規中矩地向顧老爺子和顧母問好。顧淮寧出生的時候顧老爺子已經三十多了,放在他們這群小孩子面前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每次見面問聲好也不覺得怎麼。倒是顧淮寧的母親,每次看到他們這群孩子,第一個表情就是皺眉,好像他們就是一群小禍害一樣。
趙乾和總結:「你也別不信,我每次去你們家看到你們家那二老,就能想起一幅畫。」說完之後看看顧淮寧的臉色,猶豫著說不說
顧淮寧一瞧他那架勢就明白了,哼了一聲:「說。」
趙乾和想了想,道:「《美國哥德式》,你家那兩位簡直就是這幅畫裡面那兩個神情肅穆的老頭老太的翻版!」
顧淮寧聽了不禁失笑,真有這小子的。可笑過之後冷靜下來卻不禁開始想梁和到底能不能應付得來。其實之前他並不是很擔心這個問題,只是趙乾和今天把這現實挑的太明顯了,他不去想都不行。在他想來梁和其實挺有自己一套的,不跟你上綱上線,有錯誤就認錯,實在不行就裝傻。這姑娘看著傻,其實仔細一想還是有聰明可取之處。
不過即使這麼想著,回到宿舍顧淮寧摘下帽子之後還是決定給梁和打一個電話。來之前他吩咐她不准動搖軍心,結果梁和果然實在的一個電話也不打了,那就只好他主動了。電話嘟了很長時間才被接起,她的聲音從那頭傳來,悶悶地,似乎是剛剛被驚醒過來。
「你好。」
他在那頭默了一默,才開口:「是我。」
這頭的梁和聽到這聲音也是一愣,昨晚為顧淮越的話輾轉反側一晚上,凌晨三點才好不容易睡下,今天又被迫加班到八點,一回家就立馬癱床上了,還沒睡一會兒電話鈴就不休不止地響起來,虧得她沒有起床氣,否則顧淮寧絕對要被炮轟。
顧淮寧似乎也在縱容著她此刻的沉默,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
梁和盯著床單上的小碎花看了半天,才低低的哦了一聲,帶有剛醒過來的軟糯感。
那頭立馬低低一笑:「聽上去心情好像不怎麼樣。」
「還好。」梁和甩甩腦袋,問,「你忙完了?演習什麼時候開始?」
「差不多快了,這段時間有沒有回顧園?」
「回了,昨晚回去了。」梁和說著,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見到顧淮越的事也講了出來。
顧淮寧有些意外:「二哥?」
「嗯。」
「呵。」顧淮寧輕輕一笑,「估計得鬧翻天。」
到底是一家人,彼此的脾氣都摸得通透,顧淮寧沉吟片刻後囑咐她:「二哥跟老爺子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別去摻和。」
房間裡似乎有些冷,梁和裹了裹被子低低應了一聲。
聽這聲音有氣無力的顧淮寧便知道她是累了,還沒聊幾句梁和同志的聲音就逐漸微弱了下去,似是要睡著。顧淮寧便只好掛了電話放她去睡覺,梁和同志也很果斷地扣下電話。
對著聽筒里傳來的短促的嘟嘟聲,顧淮寧不由得覺得好笑。
你說,這麼沒心沒肺的姑娘,他能擔心的起來嗎?
《Pioneer》雜誌社三十周年慶典在即,這個月末結帳的時候大家的工資都往上浮動了百分之十作為額外獎勵,不僅如此,主編陸承汶還宣布,將在市內最大的酒店舉行慶祝晚會,社裡頓時炸開了鍋。
《Pioneer》雜誌社可以說在國內享有極高的知名度,在C市更是報刊業的龍頭老大。因著雜誌性質的特殊性難免會涉及到一些敏感的話題,可是此雜誌自開印以來幾乎沒有遇到過任何有關部門的質疑,因為雜誌社的歷屆主編都是有極強背景的人。上至重要新聞獎的行業新銳,下至有著深厚政治背景的將門之後。
而陸承汶,則可能是《Pioneer》自開印以來背景藏的最深的一位。各個身份都被猜了一個遍,可是哪一個都沒有得到過確切的證實。
這一切梁和都是從賀安敏那兒聽來的,她現在可是沒空去打聽那個,原本齊整的大床此刻擺滿了一堆衣服,各式各樣的禮服看起來扎眼。梁和左右躊躇,始終拿不定主意。賀安敏在一旁看得著急,大手一揮將一件禮服塞到了她的懷裡。
「就這件了!」
梁和拿起來一看,是件黑色晚禮服,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買回家的了。此時拿起來一看還是有些猶豫:「會不會太露了?」怎麼說,她也是個已婚婦女。
賀安敏止不住翻白眼:「好歹你也是接受了四年外國先進教育的人,怎麼腦子還是這麼呆?這點要露的話,那人家比基尼還穿不穿了?!」說著逼著梁和換上,最後還從盒子裡摸出來一枚胸針,搭配起來,看上去正好。
再一看表時間已經不多,兩人急急忙忙地趕向酒店。
按照賀安敏的話說,梁和已經算是嫁入豪門的人了。別看顧淮寧的軍銜還不算大,但是這紅色貴族的稱號可是響噹噹的。既然是嫁入豪門那麼世面也應該見得不少,可是這一到酒店,梁和還是有些吃驚。
環繞這在場的人一圈,有不少都是時不時在電視上露個面的VIP,如今他們舉著酒杯,陪站在陸承汶周圍,沒了那份架子,倒是襯得陸承汶高高在上,身份了得。
這樣的陸承汶是她們從未見過的,站在一旁的賀安敏不禁抽一口氣,站在一旁拽著梁和的胳膊,疼的她差點出聲。
「我怎麼有種在酒店開國務院會議的感覺?」
梁和訕訕地瞥她一眼,再一抬頭正好對上陸承汶望過來的視線。一身定製西裝內襯了一件白色襯衣,襯得他長身玉立,黑白分明。他的視線似乎落在她的那枚胸針上,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原本疏離淡漠的眼睛裡似乎噙著一抹笑意。
他向她微微頷首,隨即又轉過身去應付身邊的人,整個過程有禮有節,絲毫讓人看不出他剛剛開了一個小差。
梁姑娘盯著那枚胸針,卻止不住懊惱。藍色鳶尾花瓣上鑲嵌的鑽石閃著耀目的光澤,幾乎要刺痛她的眼睛。怎麼,就偏偏帶了這枚胸針呢。
賀安敏似乎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洶湧暗流,一轉眼又拉著梁和的胳膊不住尖叫:「梁和,你看,你看那是誰?!」
梁和順著賀安敏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時間也跟著吃了一驚。竟然是簡寧?!
平時見慣了簡寧穿職業套裝戴著一副黑框眼睛的古板樣子,今天的她簡直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黑框眼鏡被一副香檳色細框的眼鏡代替,與連衣裙的同色系裡襯遙相呼應,整個人都高貴典雅了起來。
簡寧自然也看見了梁和和賀安敏,冷冷一笑,徑直向陸承汶走去。她是陸承汶從普林斯頓大學高薪聘請來的主管,此刻與他站在一起,看上去異常的般配。
「我估計她這身打扮是專門給陸主編一個人看的吧。」
梁和笑睥她一眼:「別把人家說的那麼不堪。」
賀安敏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真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說你單純,整個雜誌社都知道簡寧對陸承汶的司馬昭之心!」
梁和不禁吃了一驚:「你,你是說簡寧對陸主編有意思?」說完梁和不禁恍然大悟,難怪簡寧看到她去陸承汶辦公室的時候總是一副冷淡至極的表情,難道是誤會了什麼?
天吶,這可真是太離譜了。梁和忍不住一陣惡寒。
陸承汶作了簡要的發言之後晚會正式開始,雜誌社裡年輕人居多,雖然有眾多VIP人物到場也沒有影響到氣氛,大家依舊很興奮。
賀安敏聲稱要釣金龜,把梁和撇在角落裡施施然地走了。梁和悶悶地無趣,肚子也餓得厲害就端著一塊兒蛋糕開始啃,反正燈光正暗,她躲在這裡幾乎沒人能看見。
不愧是C市唯一一家有米其林三星水準蛋糕師的酒店,簡簡單單的一塊兒巧克力慕斯杏仁蛋糕都做得如此香軟。
梁和吃在興頭上,一不小心噎住了。開始手忙腳亂地找水喝,忽然一個高腳杯遞到了自己的面前,梁和來不及道謝抓住被子就開始灌,酸酸甜甜的香檳味道灌滿腹腔,她忍不住咳了出來,卡在那裡的食物卻終於咽下去了。
她借著微弱的燈光滿臉通紅地看著面前的那個人,看清以後又驚訝不已。竟、竟然是陸承汶?!
這回丟臉可丟到姥姥家了!梁和在心底哀嚎。
陸承汶看著她臉色變幻,清楚她在想些什麼。也不點破,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一擊。
她忘了,她這件禮服有些露背。
一時間氣氛稍稍有些尷尬,梁和更是咬碎銀牙把見色忘友的賀安敏罵了個遍:罪魁禍首罪魁禍首!!
不過,陸承汶道行高深,很快反應過來狀似無意地說道:「聽說梁記者是在國外上的大學?」
這話題轉換地也太明顯了吧,梁和愣了愣,答道:「對,英國的BristolUniversity」
陸承汶聽了,居然輕輕一笑,「真是巧,原來我們不光是同事,還是校友。」
「校,校友?」梁和不受控制地反問。
而陸承汶很快點點頭:「沒錯,校友。」
梁和頓時有些凌亂,正待再問些什麼的時候,整個大廳突然華燈大開,亮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年輕司儀在台上宣布,Dancing時間到,並且特意有請陸承汶上場。眾人齊歡呼,梁和站在陸承汶的一邊也一併受矚目。原本嚴肅的陸承汶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一陣風似地離開,獨剩她一人,愣怔在原地,似乎被陸承汶的「校友論」打擊的不輕。
晚宴結束的時候賀安敏開車送梁和回家,一上車梁和就坐直身子問賀安敏:「陸承汶是怎麼來雜誌社的,你知道麼?」
賀安敏眉笑顏開,「你這話算是問對人了,我誰啊,雜誌社的三朝元老!人事更迭哪個逃得過我的眼睛?」
梁和不禁黑線,她可是知道賀安敏這三朝元老是怎麼來的。雜誌社上兩屆主編都是高幹子弟,來這裡也算是玩票的,都沒超過一年就離職了。要照賀安敏的說法,雜誌社的甭說三朝元老了,四朝五朝的都一堆一堆的,梁和推推她,讓她趕緊說。
「具體前情我不太清楚,反正據說是帶著普立茲獎來的,好像是什麼普利茲美國歷史什麼獎?然後一來就幹上主編了。」
梁和坐正,默默地想了想,忽然又扭頭問賀安敏:「你、你剛剛是說普立茲獎?」
「對啊。」賀安敏一頭霧水的看著梁和,「怎麼了?」
普立茲獎。她還記得她的大學教授曾經在課堂上提到過一個人,之所以印象深刻不是因為這個人,而是因為她的教授實在是個古板的老學究,嫌少誇人,而對於他所提及的這個人,他卻是大加稱讚。
那個人的英文名叫Laurence,很平常的一個名字,當時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四歲的華裔男子,可是他卻一舉拿下了普利茲美國歷史作品的創作獎,在當時引起了轟動,布里斯托人文藝術學院的終身教授為此向他拋出橄欖枝。
她的教授說,這位同學,他的主業是工程學,而且他從來沒有旁聽過人文學院的任何課程。像這樣聰明的學生他目前只見過一個,那就是LaurenceLU.
LaurenceLu.
是陸承汶吧?也只能,是他了。
梁和默默回過神來,對上賀安敏疑惑的眼神,輕輕一笑:「沒事兒的。」
她不過是,太震撼了而已。
車子駛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梁和忽然看見了一輛眼熟的車子。一輛綠色獵豹車,掛著部隊的牌照穩穩地停在她這個小區的門口。在這裡看到它她很是意外,因為通常情況下它都停在顧園的車庫。
梁和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忙讓賀安敏停車,下了車走上前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滑下,透過這空隙梁和看見馮湛略顯擔憂的一張臉,越過他梁和又看見坐在后座上,面無表情的顧母李琬。心中頓時又是一緊。
李琬利索地下了車,回頭看著想跟下來的馮湛說:「你留在車上。」
馮湛只得訕訕地坐下。
李琬看見梁和,本想問她怎麼回來這麼晚,可是視線一觸及她那身在自己看來不倫不類的衣服時,面色頓時繃緊,不禁厲聲道:「你這是上哪兒了?怎麼穿成這樣一副樣子,還……」袒胸露背這四個字險些說出口,可又怕有辱斯文,便忍在了嘴邊。
梁和瞳孔一縮,說:「社裡有慶祝酒會,我去參加了。」
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李琬不好發作:「喝酒沒?」
「喝了一點兒。」那一杯香檳喝得有些急,禮服被沾上了一些,這點兒酒味兒她想瞞也不好瞞。
李琬一聽又來氣:「你看,淮寧在這兒的時候還是千方百計護著不讓你喝呢。你還記著結婚的時候自己吐成什麼樣了吧,怎麼你就不知道愛護你自己個兒的身子,這萬一要是肚子裡有了當媽的還在這兒不著調的喝,你說說這能行麼?」
想到孩子梁和不禁臉色一黯,他們之間統共就有過那麼一次,後來一算還是在安全期,有孩子的可能性完全屬零,想必是那天在飯桌上的一番話和應承讓李琬上了心,見天兒的盼孫子。
「我,我下次會注意。」梁和努力地找補著。
入了冬,晚風凍得人夠嗆。梁和穿的少,鼻頭被凍得紅紅的。坐在車裡的賀安敏看不下去,原本不想摻和的此時也下來了,攬了攬梁和的肩膀,對李琬乖巧地說道:「伯母,今晚我跟和和一塊兒來著,她沒喝多少。」
李琬深看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麼。梁和知道李琬這是不願意破了彼此的面子,在外人面前最講究的也是這個。只見她打開車門取出一個保溫桶遞了過來,口氣緩了下來:「這是濱海路上新開的一家店燉的湯,聽說極補,本來趁熱送了過來,我瞧著這會兒也涼了,回去熱了喝了吧。」
梁和點點頭,接了過來,目送著顧母李琬上車離去,身子頓時軟了下來。
賀安敏不放心地扶住她,梁和柔柔一笑,「你不是一直嫌她氣場強大不敢靠近麼,怎麼這回敢了?」
賀安敏氣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行啊,這會兒還知道嘲笑我呢,不知道剛剛誰被她訓得腦袋耷拉著,我不護著你誰護著你?」
梁和聞言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敏敏,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一個人。」
話里話外的落寞聽得賀安敏心一顫,一把摟住了她:「走吧,小爺我就委屈陪你一晚。」
被凍得渾身僵硬的梁和一進家門就去洗澡暖身,洗完澡出來手機嗡嗡的一響,打開一看是馮湛的簡訊。
「今天老太太參加朋友聚會去了,回來的路上一直念叨孫子呢。這不,湯都給您送上門了,結果到了家門口您不在,打電話也沒人接,著急了訓您兩句別放心上。」
梁和一邊擦頭髮一邊翻著簡訊,翻到最後一把被賀安敏搶了過去,看了一會兒哼了一聲扔進了沙發里。
梁和不禁笑:「怎麼啦?手機又沒招你又沒惹你。」
賀安敏陷進柔軟的沙發里,胡亂地按著遙控器還不忘義憤填膺,「就是瞧不慣她那個架勢,不就是一年過五十的老女人。」
梁和是習慣了她的毒舌,可是對象是顧淮寧的母親她就有點聽不過去,推了賀安敏一把,不讓她說了。
賀安敏斜她一眼,嘟囔:「我跟你說,這婆媳間的暗戰是永無止境的,尤其是這紅牆大院後頭。你現在有兩條出路,要麼跟她死磕到底斗個你死我活。要麼你就拐走她兒子,落得眼前清淨還能把她氣個半死。」
聽得梁和登時就打了一個噴嚏,趕緊找紙巾堵上,順便堵上賀安敏的嘴巴:「你看看你,我讓你說的都遭天譴了!」
賀安敏點點她的腦門,「我告訴你吧,世界上有種病叫做感冒!你就繼續沒出息吧你!」說完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幾個梨去煮梨水給她喝。
梁和抱著抱枕扒著廚房的門邊兒發呆。仔細一想賀安敏說的話還是挺有道理的,她就是沒出息不敢跟李琬犟,柔柔順順地做乖兒媳婦兒,就連賀安敏都看不過眼罵她了。梁和不禁自問自己這兒媳婦是不是真的做的太窩囊了?
賀安敏一回頭,看見梁和站在那兒發呆就急了:「站在那兒幹嘛呢,想著涼是不?」
梁和沖她笑:「沒事兒,就是想告訴你,這是半個月以來,我這廚房第一次開伙,還是你掌勺,榮幸不?」
賀安敏瞪她一眼,抬頭看了一眼這一排排整齊漂亮的廚具心裡頓時覺得堵得慌。
煮好梨水往餐桌上一放,倒出一碗給梁和賀安敏就去沙發里摸她的手機,翻通訊錄翻了半天,無果,只得抬頭問梁和:「和和,你老公叫顧啥來著?」
剛喝一口梨水的梁和今天晚上差點被第二次噎住,咽下去之後咳嗽了好久才能說話:「你、你找他電話號碼做什麼?這麼晚了不能打電話。」想了想,又說:「軍事演習好像快開始了。」
賀安敏可不管這些:「你要不說的話那這裡面碰著姓顧的我就撥出去了啊,大半夜的我不管擾民不擾民,反正用的是你的手機!」
梁和是真感冒了,渾身沒勁兒,奪手機也奪不過她,咬咬牙,丟出來三個字:「顧淮寧。」
賀安敏聞言心滿意足地按了幾個鍵,撥了出去。電話嘟了好久,連帶著梁和的心也被吊了好久,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裡難受,剛想劈手奪過來電話按掉,電話忽然接通。賀安敏趕緊把電話往她手裡一塞,示意她接起。
手機握在手裡,顧淮寧低沉暗啞的聲音聽得卻特別清楚:「梁和?」
聽聲音他似乎是沒有睡,她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是我。」
電話那頭見終於有人應答時,稍稍鬆了一口氣:「怎麼了?」
電話接得太倉促,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支吾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我感冒了。」
顧淮寧那頭沉默了一下,梁和見狀以為他無語了,又趕緊找補:「我我喝梨水了,沒事兒了。」
只聽得他低低一笑,聲線透過電波傳來,夾雜著些微的噪音聲,聽在耳邊卻依舊顯得那樣清晰真切:「只喝梨水怎麼行,得去看醫生,不行就打電話給馮湛,總之,不許應付。」
不知怎麼的聽到他的聲音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也微紅。就好像一個小孩子摔倒了不覺得疼也不哭,可是父母一哄就覺得滿腹委屈。這種感覺她很久都沒有了,從父母離世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過了。
如今這種感覺來得太奇妙,她不知道該如何招架,而且也招架不住。
緩了一會兒,她吸吸鼻子:「太晚了,等到明天好了。」
「嗯,床頭櫃第二個抽屜里有藥,先喝幾粒。」他囑咐她。
「喔。」梁和輕輕應了一聲,「晚安。」
掛了電話,梁和對著手機悶悶地發著呆。而賀安敏則坐在一旁認真地打量著她的表情。梁和被看得發毛:「怎麼了?」
賀安敏立刻嘖嘖嘆兩聲:「真想給你拿個鏡子來讓你看看自己的大紅臉。」
梁和立刻捂住了臉,嚶嚀一聲跟賀安敏鬧做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