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師弟，你盯著我幹嘛？」
海洋覺得全身發毛。
蘇辭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道：「沒事，咱們抓緊看病吧，不然連午飯都吃不上了。」
在急診科里，最忌諱的就是說太閒了以及「說不定吃不上飯」。
果然，因為蘇辭名聲的原因，許多患者都千里迢迢跑來看病，有些是真有病，有一些只是為了看一眼蘇辭，跟蘇辭要個合影。
患者一直到下午三點鐘還絡繹不絕，去兩個來三個，蘇辭三人根本來不及吃飯，連軸轉到現在，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尤其是蘇辭，昨晚喝了一瓶精力藥劑之後，為了省著點用，今天早上沒有用藥，直接就跑來上班。
第二天，八點鐘，嗑完了一瓶精力藥劑的蘇辭準時來到了急診科。
等得眼巴巴的張泠小護士跑了過來
「蘇辭，你怎麼今天八點鐘才來呀！」
平常蘇辭明明是早起小標兵，基本都是六七點就到位了，幫著夜班組的人處理病人，順便查個房。
今天蘇辭居然準時上班！蘇辭面色尷尬，咳嗽了好幾聲，道：「嗯……有點小事情耽誤了。」
張泠點頭，狐疑地看著蘇辭回到了急診科。
「今天蘇辭臉色不太對啊……」
回到診室後，蘇辭開始了坐診。
因為昨天的事情，何建一和醫院那邊溝通好了，蘇辭一次最多掛二十個人，所以今天的病人平均了很多，沒有再出現一窩蜂全擠在蘇辭診室的現象出現。
到了十一點半，蘇辭送走了今天最後一位病人，起身準備去查個房。
最近一直在忙著各種手術，查房的工作都交給了海洋、劉凱等人代勞，蘇辭也是時候去寵幸病人們了。
王大海的手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實際上兩三周他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他一直等到拍完了CT等等，到今天還沒有走。
蘇辭首先去的就是王大海的病房。急診科的原則是只收治急診病人，王大海既然已經恢復，其實已經沒必要待在醫院。
雖然王大海有錢，但是醫院的床位原則上是錢買不來的。
果然，剛到王大海的病房，就看到王大海拿著根香蕉在病房裡轉來轉去，跟只巡視自己領土的狒狒似的。
而斷腿的王勝利則是站在窗戶邊，遙望著遠方，看起來像個文藝青年。「蘇醫生來了？」王大海有些興奮，趕緊迎了上來。
王勝利扭過頭，也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功能鍛鍊做得怎麼樣了？」
蘇辭問道。功能鍛鍊是治療骨折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骨折康復中的一項很重要的措施。
功能鍛鍊目的很簡單，在不影響固定的前提下，儘快恢復患肢的肌肉、肌腱、韌帶、關節囊等軟組織的活動能力，防止因為長時間的臥床發生肌肉萎縮、骨質疏鬆、肌腱痙縮和關節僵硬等等併發症。
在王勝利已經能夠下地行走的時候，護士就已經給他配備了助步器和氣壓治療儀，在術後三周左右，王勝利手術切口已經癒合拆線，骨折端明顯看得見纖維連接，並且逐漸形成了骨痂。
按理說，當時王勝利的骨折部已經穩定了下來，早就已經可以出院了。
但他一直拖到了現在。蘇辭仔細地檢查了一翻，點了點頭，道：「患肢已經恢復了，你可以出院了。」
王勝利一愣，「這就要趕我走了？」
王大海揮舞了一下自己受傷的手掌，他也有些捨不得初初。
兩人雖然有錢，但是都沒有孩子，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來著。
「醫院不是你想留就能留的地方。」
蘇辭略帶威脅地說道。
王勝利委屈地皺了皺眉頭，思索了一番，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這幾天我會辦理出院手續的，不過……我還能來看初初嗎？」
「當然可以。」
跟王勝利、王大海這些天的接觸，蘇辭看出來兩人雖然性格比較粗，但都是好人，初初能夠跟這種耿直的人接觸，對她沒什麼壞處。
「王勝利，你以後吃香蕉不要用嘴剝……」蘇辭黑著臉說道。
王勝利啊了一聲，從旁邊抓起了一根香蕉，示威似的咬開一根，「這樣嗎？是這樣吃嗎？」
蘇辭：……蘇辭默默地退出了病房，跑到了楊偉那裡
他最擔心的其實不是高齡的吳麗華，反而是楊偉。
全胃切除術後，五年存活率不超過百分之五十。確實有在做完全胃切除後多活了二三十年的先例在，但是，這全看患者的體質和意志。
對付胃癌，食物和藥物二面相結合才有用。
由於楊偉使用了空腸代胃技術，充當胃部作用的三段空腸體積比原來的胃部小很多，吃飯必須要循序漸進，少吃多餐。
一旦進食過多，造成空腸過度擴張，會導致此處的吻合口撕裂，甚至會使得空腸承受不住重量損傷等等。
「蘇醫生？」看到蘇辭進來，病床上的楊偉也下了床，有些驚喜。
「只有你一個人？」蘇辭看了一眼，道。
「是啊，我老婆她回家做飯去了，家裡還有孩子呢，總不能因為我一個病人耽誤了！」楊偉道。
「最近飲食情況怎麼樣？」
「吃得很好，還是跟以前一樣，一天吃五餐，不過胃口比之前好了一些！」
蘇辭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楊偉的傷口。傷口處已經開始結痂，縫線也在術後兩周就拆除了。
現在看來，楊偉已經度過了併發症最危險的這段時期，接下來只要注重平時的飲食，規律生活就差不多了。
「還在寫小說啊？」蘇辭注意到了楊偉桌子上的筆記本，依舊是停留在word界面。
楊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對，我這不是開了那本書嘛！很多讀者都擔心我死掉，我跟他們說，一定把這本書完結了再死！」
說著，楊偉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問道；「蘇醫生，我聽說全胃切除術的五年生存率很低，有些人甚至在做手術的第二年、第三年就死了……你說我能不能活過五年？」
蘇辭猶豫了片刻，才問道；「你這部小說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寫完？」
楊偉聽到談論小說，語氣再次高昂起來，道：「我打算寫成一個完整的系列，就叫……《醫神》！從第一部到第五部，每一本可以寫那麼個一兩年，一共需要七八年吧！」
蘇辭道：「先把這部小說寫完再說吧」
他沒有把握。
做全胃切除術的時候，楊偉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裡，他可以帶走，也可以救回來……但是手術完畢後，只能靠楊偉自己了。楊偉盯著蘇辭，緩緩點頭：「那蘇醫生記得追更我！」
「行，我等著你完結！」離開楊偉病房後，蘇辭又推開了吳麗華病房的門。
吳麗華的老年痴呆已經開始嚴重起來，但是這些日子手術愈後情況良好，已經能夠下床走路了。
老年痴呆是目前醫學上沒有攻克的難題，這種病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所以，醫院這邊還打算留吳麗華老人觀察一兩個星期，就打算讓吳麗華兒女領走老人了。
「醫生來了？」吳麗華站了起來，語氣活潑，像個小孩子。
只不過，聲音很蒼老。
蘇辭愣了一下。吳麗華老人現在正在發病期，應該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孩子，過來！」吳麗華臉上帶著孩童般的笑容，催促道。
蘇辭走了過去，看見吳麗華手上有一張照片，黑白照片，上面是全家福。
「看，這是我。」吳麗華指著一個秀麗的女人，道。
「這是我的丈夫，他昨晚去田裡捉蛤蟆，他每天晚上都會回來的，但是昨天晚上，我一直等到了快要天亮，雞都叫了三四聲了，還沒有看到他回來的身影……」
吳麗華老人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了起來。
兩顆深陷的眼珠流出了渾濁的淚水，緩緩地掉落下來，沿著吳麗華老人乾枯的皮膚落在了條紋病號服上。
「孩子，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吳麗華突然抓住了蘇辭的肩膀，問道。
「發生了什麼？」
蘇辭被吳麗華講的故事吸引了
確切地來講，不是故事，蘇辭知道這個時候吳麗華回到了當年，她說的這一切很大概率都是發生過的，刻在她腦子裡最深的東西。
老年痴呆的患者，一些人甚至會忘記自己的孩子，但是早年的珍貴記憶卻是能夠保留下來。
吳麗華的手又從蘇辭的肩膀上垂落了下來，道：：「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他，沒有等到他回來，今天我就滿村滿村地找，把我們的田，劃給我們的那片山都轉了一遍，都沒有找到他。」
「時間又太晚了，我還有四個小孩子要養，就趕緊跑回去給孩子們做飯吃，吃完飯後我帶他們回樓上睡覺，當時我還準備下樓再去找找他，想著從二樓的窗戶往外面看看。」
吳麗華揉了揉腦袋，又糊塗了起來，時間也從今晚、昨晚變成了當年。
「那天晚上，對面的屋子還亮著燈，我就借著各家各戶的燈光看路上有沒有他，突然，我發現對面屋頂有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晃來晃去的……我丈夫他平時最喜歡的就是穿白衣服了。」
「我當時氣壞了，這個傢伙一天不知道歸家，現在跑到了別人家的屋頂，這像是什麼話！當時我就推開了窗戶，往外面大喊了一句，叫道『陳強民』，他好像看到了我，扭過頭來，我正在氣頭上，還想罵幾句，他突然就消失了！」
吳麗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抓住了蘇辭的肩膀，道：「我確定我當時看見他了，我眼睛很好，在山頭上都能看見我家的四個孩子有沒有跑到窗戶上玩，不可能看錯！但是我一喊，我丈夫一下子就消失了！」
蘇辭整個人都嚇傻了。
明明是中午，蘇辭卻感覺全身冰冷無比……他不確定吳麗華所說的事情到底是真還是假，但是，關於Z國農村的詭異故事真的太多太多了。
可以不信，但是不可以不敬畏。
蘇辭就要站起來離開，吳麗華又拉了拉蘇辭，道：「先不要走，我還沒有說完！」
蘇辭苦著個臉。我怕啊……「系統，出來陪我！」
系統歡快地回應道：「好嘞，您要來一首《回魂夜》還是要恐怖背景音樂？」
「……相聲。」
蘇辭的腦子裡響起了可以驅散惡靈的響聲，他這才感覺心情放鬆了一些。
吳麗華瞪大了眼睛，盯著蘇辭。
「我當時也嚇壞了，感覺背後都涼颼颼的，於是趕緊把窗戶關上，就要跑下樓，猛地一回頭！你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蘇辭嚇壞了：「什麼？！」
吳麗華頓了好幾秒鐘，一直低著頭。
蘇辭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後退了好幾步。
恐怖片裡，最嚇人的就是低著頭的人，誰知道她什麼時候突然抬頭！
吱呀。
門突然被推開了。
蘇辭整個人一炸，貼到了牆壁上，驚恐地望向了門口。
穿著白裙子的初初一臉好奇地探出了腦袋。
蘇辭剛鬆一口氣，無意間撇向了吳麗華，正是在這時候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滿是恐懼與絕望……
」我猛地回頭，發現四個孩子已經醒了，都坐在床上盯著我看……他們坐得很整齊，在一張床上，晃著腿，但是平時他們從來沒有這麼乖！」
蘇辭的心再次吊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又把四個孩子哄睡，然後自己躺在床上回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拿起了鏡子，當時我也不愛照鏡子，不知道那天晚上怎麼就想著要照鏡子了……」
「我拿起鏡子的時候，發現鏡子裡的自己在笑！當時我就愣住了，因為我絕對不可能笑的，丈夫不見的這一天，我哭都哭了十多回了，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而且我平時也是個不喜歡笑的人，我怎麼可能對著鏡子笑！！」
蘇辭嚇蒙了，好在這個時候初初跑了過來，抱住了蘇辭的腿。
蘇辭趕緊把初初抱了起來，緩解自己恐懼的心情。
吳麗華老人繼續講著，聲音很沙啞，蘇辭雖然害怕，但愣是不願意喊停。又刺激又害怕……
「第二天，村子裡就來了一個神婆，拿著個鈴鐺，在我們村子裡晃悠了半天，最後在我們家門前停了下來……」
說到這裡，吳麗華的話也停了。
蘇辭抱緊了初初，初初抱著蘇辭，兩人互相取暖。兩雙好奇又害怕的眼睛盯著吳麗華，道：「還有呢？」
吳麗華沉默了片刻，突然撓了撓頭，皺著眉頭看向了蘇辭和初初，有些驚喜地說道：「孩子，初初，你們怎麼來了？」
蘇辭放下了初初，同時鬆了口氣。
吳麗華老人恢復正常了。
只是……剛才那些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老年痴呆症不是精神分裂和妄想症，她所記憶的應該是確切發生過的真實事件才對。
但是，聽起來實在是太詭異了。
蘇辭看吳麗華恢復了正常，擔心提起她丈夫、引起吳麗華劇烈的情緒變化，所以當做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
「吳奶奶，以後多開開窗，讓陽光照進來對身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