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言帶著重傷不醒的黃皮子回到了扎紙鋪。
抱得滿手都是鮮血,衣服上也沾染上了一大堆。
許一言喚道:
「黃大仙,大仙,你怎麼樣?挺得住嗎?」
黃皮子躺在懷裡,毫無反應。
身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冒出血來,流過他的手臂,滴了一地。
「這可如何是好!」
許一言心慌著急起來。
他可不會醫術什麼的,扎紙鋪里也沒備著什麼藥品之類的東西。
「總不可能帶著它去醫館找郎中吧,這年頭,還沒有獸醫開店鋪吧。」
腦中極速的在思考旋轉,最後靈光一閃。
許一言想到了隔壁的縫屍鋪。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
林老闆衣衫不整的開門出來。
一看到是許一言,眉頭一皺。
「上次是大晚上要睡覺了,這次一個大清早還沒睡醒。你就不會選個正常時間,成心的?」
話雖如此說,還是讓許一言帶著黃皮子進屋來了。
「怎麼,這次來,想讓我縫什麼,是這隻黃皮子?」
林老闆看了一眼,渾身是血,斷骨突出,慘不忍睹。
「你養的寵物,這是和狗打了一架吧。」
許一言將黃皮子小心放在冷榻上,道:
「你給它把傷口縫上,止止血吧,好歹救回一條命。」
林老闆嘖了一聲,道:
「我是縫個屍體的,你把當我郎中使用呢,還要治傷。下回是不是該讓我刺青了?」
嘴裡一邊說著,手上卻去拿縫屍工具了,嘆了一口氣,道:
「話說回來,你的寵物已經死了,起死回生我是沒辦法,但讓它有個好容貌,是我的拿手。還要縫嗎?」
「死了?」
許一言上手探了一下,果真沒了生命特徵。
「唉,打都打擾了,就縫一下吧,讓它體面的走吧。」
他是想起了黃皮子在臨死的時候,還不忘記告訴他妹妹的所在之地。
可見其心地不壞,承它一份情,就讓它走得漂亮點。
怎麼說別人也是一隻修煉小有成就的黃大仙了。
帶著這樣一副遍體鱗傷外表走了,在下面見了道友,被恥笑後上來找他怎麼辦。
林老闆戴上手套,穿針引線,手如游魚。
黃皮子身上的傷口不多,但每一條都深可見骨。
縫完之後,許一言抱起軟綿綿的黃皮子,道:
「多謝了,下回請你喝酒。」
林老闆一邊脫手套,一邊冷冷道:
「上回說的酒,到現在還沒兌現。」
「嘿嘿。」許一言笑道:「林老闆記憶就是好,下次,下次一定。」
林老闆提醒道:
「屍體別埋院子裡,葬遠一點,小心麻煩上門。」
「知道了,謝謝。」
回到扎紙鋪。
許一言將已經清理好的傷口和血跡的黃皮子的屍體,擺在了桌面上。
合十禮拜,鞠了個躬,道:
「黃大仙,多有得罪,請勿見諒。你臨死之前想要告知我的話,沒能聽清楚。為了找到我妹妹,不得不冒犯貴體。你泉下有知,千萬別上來找我哈。」
他是為了找妹妹,才不是饞黃皮子妖精那一身的修為呢。
扒開黃皮子的眼皮,滴血點睛,役屍遺存。
紛亂的記憶不斷湧入大腦,許一言知曉了事件的前後始末。
......
黃皮子跳入門牆,一路輕手輕腳來到主人臥房,破開門上的小格子。
窺眼一望。
床上躺著的那個,正在扯呼嚕的大黑鬍子,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仇人嗎。
再也壓制不住憤恨的心情,咬牙切齒將門一撞。
「哐嚓!」一聲,兩扇房門應聲而倒。
床上睡著的一男一女同時也被驚醒,起身只見到房門倒地,屋外卻是無人。
女的奇道:「好端端的,這門怎麼還壞了?」
大黑鬍子道:「時候久了,恐是被蟲蟻蛀壞,遭風一吹,就倒了。」
一道黃影掠過。
床榻上霍然出現一隻齜牙咧嘴的黃皮子。
女的被嚇了一跳。
慌得手腳亂動,想將黃皮子從被子上抖落下去。
大鬍子也吃了一驚。
不過他膽子是要比女的大多了,也鎮定得多,絲毫不慌亂,甚至張開五指伸手想要去抓。
不過兩個凡夫俗子,哪裡是修煉得道的黃皮子妖怪的對手。
黃皮子只是略施法術,就把他們壓在床被之下,宛如巨山加身,動彈不得。
黃皮子眼眸中迸出仇恨的火焰,齜著牙齒。
一步步上前,踏至大黑鬍子的胸前,凝視著他。
「柴兄,一別二十年,可無恙啊!想不到吧,我居然還能逃出來。」
這大黑鬍子姓柴名松,和黃皮子是舊相識了。
那女子已經嚇得面色慘白,說不出話來了,卻聽柴松嘆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果真還是找來了。」
黃皮子恨道:
「你可知這二十年來,我是如何度過的!是天天想著吃你肉,寢你的皮,這才熬過來了!」
柴松面帶愧色,道:
「當年的那件事,是我鬼迷了心竅,這才做下了難以挽回的過錯。是我對不起小九,對不起你。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彌補,時時在心中替你禱願,希望你能早日修成正果,從寺中出來,得道飛升。」
黃皮子冷笑一聲,道:
「願我早日得道飛升?你是想讓我放下仇恨吧,怕我留在人間,早晚回來取你性命吧。
「還沒能殺了你,我執念要如何放下,心魔要如何能去,如何對得起泉下的小九!」
語氣森冷,宛如冰窖里的寒氣。
「飛升?呵呵,從那天起,我就對大道已無留念,一心只想要取你狗命!」
柴松嘆氣一聲,神色中充滿痛苦,忍淚道:
「你的心情我怎麼會不理解,可你以為我這些年日子就好過嗎。每天我都會夢見當日的情景,夢到小九回來找我復仇。
「我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內心的煎熬,想著一死了之,去下面給它賠罪。但我已成了家,不能棄他們不顧。」
黃皮子道:
「既然你也有此心,那我今日正好就如了你的願!」
利爪探出,作勢要剖胸掏心。
旁邊女的嚇得忙求饒:
「饒了我們吧,饒了我們吧。我們給它立了牌位,日夜燒香供奉著,逢年過節以活雞祭祀。他真的知道錯了,看在舊日的情誼上,就原諒他這一次吧。求求你了。」
黃皮子沖臉齜牙,狠道:
「牌位?糊弄鬼的玩意兒!不過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心安罷了,於我於它又有何用!他不死,我心難寧,它魂難渡,如何去那輪迴!」
越說,黃皮子的眼神越是狠戾。
「還說情誼,你問問他當年怎麼不看在情誼上!」
女的嚇得把頭縮進了被窩,仍舊在討饒: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請高僧做一場法事超度,我們出錢,我們出錢。還給大仙你塑雕像,供奉香火,助你成道成仙,成仙。」
這人間的香火供奉,可是個好東西,有功德在其中,有助於積攢修行。
黃皮子道:「你看我信嗎!」
柴松道:「別說了,這是我一時糊塗造下的孽,命中該有此劫,躲不掉的,要償還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能否請你饒過我的妻兒,他們是無辜的。」
黃皮子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要你的性命即可!」
柴松一個黑臉漢子,此刻卻忽然淚眼婆娑,懇求道:
「臨死之前,能讓我完成最後一個心愿嗎?讓我看一眼我的孩子,跟他告個別,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