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
許一言打算先回一趟扎紙鋪,然後才去衙門。
畢竟出來了一個晚上,要回去給妹妹報個平安,讓她安心才是。
背著謝捕頭的屍體走在街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許一言感覺到大家看他的眼神,和往常對比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自從他第一個抓到了殭屍,並且慷慨的將屬於自己的賞銀分散給需要的人,在官府和一些說書人的大力推動之下,是在百姓心目中贏得了大片的美名讚譽。
那個時候。
許一言一走上街頭。
人人都向他投之以敬仰的目光,紛紛向他熱情的招呼問候。
家中有待嫁的閨女者。
更是恨不得夤夜把女兒送到他身邊。
來日後,家中也就有了一個英雄的女婿,這是多麼光宗耀祖、閃耀門楣的事情。
怎麼才過了一個晚上。
這城裡面的氛圍,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許一言有些搞不清楚。
既然搞不清楚,那就不去搞清楚。
他是個豁達的人,如果沒有好處的話,是不會在意無關之人對他的看法如何。
笑罵由他,我自為之。
許一言在街上走著,耳邊聽到沿街的那些小販在閒聊。
他們臉上洋溢著歡快的表情。
賣瓜的老農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旁邊那賣青菜的中年漢子道:「怎麼會不曉得啊,一大清早的,大家都在傳呢。」
老農幽幽嘆息一聲,道:「唉,誰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難怪這麼久以來,都抓不到那幾個妖怪呢。」
中年漢子朝地上用力的吐了口痰,道:「誰說不是呢,這事情誰能夠曉得,都被他們給騙了啊。不過這下可好了,撕爛了他們的面目,最後那隻妖怪也快被抓住了。」
這兩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
從他們的話語中,許一言了解到了,昨天晚上,自己離開之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感受到的妖氣,是來自於專門吃嬰孩腦髓的小鳥怪。
不過昨天晚上並沒有讓它得逞。
因為有人及時出現,將小鳥怪抓住,保護了那家人的孩子。
對於這個抓住了妖怪的人,許一言是有些感到吃驚的。
他本以為弟子規趕了過去,怎麼說也應該是他得手才對。
在那些人當中,誰能有他的本事高,這本該是他手到擒拿的事情。
可聽那些小販說起,抓住妖怪的人,不是巡邏隊伍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馮老爺的二公子。
就是那個前段時間,花銀子請大家同他一起去胡家村,看他抓妖怪的馮余。
而且馮余不僅是抓到了小鳥怪。
還把隱藏在巡邏隊伍之中,與妖怪狼狽為奸,替它們提供掩護以及藏身之所的人給揪了出來。
一共有兩個人。
而且這兩個人竟然全都是緝妖捕快。
這不可謂不讓人驚訝與懷疑。
可有人站出來作證。
是一個小隊伍中的,這兩個人一個是明燈館弟子,一個是民間的壯丁。
他們都親眼看到了,那隻小鳥怪,就是從那名緝妖捕快的口中飛出來,然後闖入百姓家中的。
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
被人看到了秘密之後,那名捕快甚至還面目猙獰的想要殺人滅口。
幸好是馮余及時趕到,救了他們的性命。
在制伏了那名瘋狂捕快之後。
馮余用了些手段,在現場對他進行了刑訊逼供,這才及時問出來了他的另一名同夥。
當他們根據信息趕過去的時候。
另一名捕快正巧把人給殺了,正埋著頭在分屍割肉。
馮余見了那等殘忍的場景,壓制不住心頭騰升起來的怒火,當場就吶喊一聲:「你這畜生不如的東西!」
一個跨步上前,虎虎一掌打在捕快身後,當場就死了。
抓了一隻妖怪,殺了兩名捕快。
在這之後,城裡面果真就沒有發生什麼傷亡事件了。
這樣看起來,馮余似乎一出手,就直接把這次城中妖患事件的真相給查出來了。
他自己也主動解釋了,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出來。
就是因為之前一直在默默的追查妖怪的線索。
在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就一直在隱忍不發,等候時機,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免得有漏網之魚。
雖然馮余是抓到了妖怪,拯救了許多的人命,按理來說,應該是感到高興的才是。
可是他卻十分的愧疚和自責。
在受到眾人的感激之時,竟也忍不住落了淚。
當眾跪下來,說是要向這些天來,城裡面所有的死者和受害者磕頭致歉。
旁人都對他的這一行為,感到瞠目結合。
都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啊,他們的死又和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何況你救了這麼多人,用不著這樣為難自己啊。」
馮余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道:「這些人其實全是我害死的,我怎能不心懷愧疚啊。」
正當大家因為他這句話目瞪口呆的時候。
他卻話鋒一轉,繼續道:「如果我能夠早些的發現這些線索,就能夠早點抓到這些害人的妖怪,這樣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人受害,都是我的錯啊,是我害死了他們!」
大家才鬆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
馮余覺得自己雖然是抓了妖怪,破獲了這次的事件,但也功不抵過。
那些因他無能而死去的人,終究是回不來了。
他是主動將一切的罪過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雖然是這般說,但是有哪個會去真正的責怪他?
誰不是誇他是條漢子,是真正的大英雄人物。
大家紛紛去安慰他,開導他,稱頌他。
馮余稱為了贖罪,向大家做出了承諾,等徹底解決了這次妖怪事件之後。
他自己就會出資,請得道高僧來城裡面來。
做一場宏大的法事大醮,超度這些被害的亡魂,安詳的去往彼界往生。
說完這些之後。
那老農感激得快要落淚了,激動不已道:「馮公子當真是這天底下頂好的一條漢子了,我看是誰也比他不上的。」
中年漢子也豎著大拇指,道:「誰說不是呢,誰能有他那般的有菩薩心腸,把別人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來做,我看他準兒是天生的佛祖轉世。」
老農極力贊同道:「馮公子才是真英雄,哪兒像那一位,呸,都羞得提他的名字!」
中年漢子道:「就瞧在馮公子的面子上,從今往後我就再也不偷偷扎馮老爺的小人了。」
老農點了點頭,道:「聽那馮公子說,今天晚上就能夠將最後一隻妖怪給捉住了,可真是太好了。」
中年漢子笑道:「是啊,這狗日的苦日子總算是要到頭了,今後再也用不著擔驚受怕了,晚上放春樓也能開門了,這些日子可憋得我難受。」
說到這裡,兩人相顧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人都覺得事情的真相,便是眼見耳聞的如此這般。
是衙門的公差在背地裡搞的鬼,至於衙門有沒有關係,這就是他們不敢去猜想的。
只有許一言心裡明境似的:「那兩個捕快,是被楊生華設計陷害的替罪羊。事情難道真的就這樣結束了,楊生華搞這麼多事情出來,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也沒看到他在這其中有什麼獲利。」
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也就作罷了。
許一言道:「不管你什麼目的,總之有證據定你的罪就行了,這件事情才算真正的結束了,我也能夠功德圓滿了。」
看到前面有一個炸煎餅的。
口中生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忙碌了一夜,東跑西跳的,還和謝捕頭在亂葬崗打了這麼久,消耗了許多的體力。
本來一路走來,許一言的心裏面是裝著事情的,倒也沒有記起來吃飯這回事,自然是不餓的。
此刻走到這裡,被油炸煎餅的味道給挑逗起來,飢餓如決堤之江河,一發不可收拾。
到了煎餅的攤位後,就再也走不動道了。
許一言咽了咽口水,摸出幾枚銅板道:「老闆,裝五個煎餅給我。」
煎餅老闆抬頭看了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不慌不忙道:「肚子餓了啊。」
許一言急道:「不餓來你這兒幹嘛!」
煎餅老闆道:「要買煎餅啊。」
許一言顛了顛手中的銅板,道:「是啊,買五個,快裝給我。」
煎餅老闆道:「沒有了,你去別家買吧。」
許一言瞪疑惑的眼睛,看著鍋里焦黃酥脆的煎餅,道:「睜著眼說瞎話,還是當我是瞎子,你這鍋里的是什麼?別磨蹭了,快裝些給我,肚子餓得緊。」
煎餅老闆語氣一下就冷了起來,道:「我說沒有就沒有,你聽不懂人話嗎!」
許一言氣道:「真他娘的是個怪人,有買賣都不做,那你出來擺什麼攤子,好玩兒嗎?這大街上又不你一家賣吃的,你狂個鳥蛋啊!」
瞧見前邊幾步路遠,有一家麵攤,心道:「老子吃麵條去!這狗日的賣煎餅一定姓武,看我像西門大官人,嫖了你家媳婦兒不成,火氣這麼大!」
許一言快步走到麵攤,道:「老闆,給我煮半斤麵條,多加點臊子。」
這就要坐下來了。
那麵攤老闆卻一把將凳子拖走了。
許一言險些就坐了個空,還好有功夫底子,這才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心頭十分不喜,怒道:「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想摔我個跟頭?」
麵攤老闆一臉無辜道:「我是瞧這凳子髒了,怕污了差爺你的衣裳,那時候我可賠不起。」
許一言道:「你這陰陽怪氣的說些什麼,把凳子拿來,髒了我也不要你陪。」
麵攤老闆抱住手上的凳子,又一腳勾走了另外兩條凳子,道:「那可不成,你不要我陪,可我心中卻有愧。」
許一言見他做出這些行為,心頭頓時就明白了,道:「怎麼,你這是不想賣面給我吃?」
麵攤老闆道:「那哪兒能呢,打開門做生意,哪有不賣的,只是不敢罷了。」
許一言道:「有什麼不敢的?」
麵攤老闆道:「我這街邊小店的,每日灰塵僕僕的,做的東西比不得那奎元樓的乾淨好吃,怕差爺你吃了鬧肚子,到時把我給抓進去,那可如何是好。所以不敢買。」
許一言把面孔一板,怒道:「我這肚皮吃不壞的,就是吃壞了也決計不會找你麻煩。快些煮麵去,你要是再囉嗦下去,信不信我把你這麵攤給掀了!」
麵攤老闆卻凜然不懼,道:「差爺你本領那麼大,要掀我這攤兒,我還不就只有乾瞪眼看著。反正我們這等小民,從來就是受欺負慣了的。」
許一言看他的樣子,心裡知道無論是說什麼,也不會賣自己麵條吃了,掀了他這麵攤也無濟於事,何苦給自己找事情做。
這街道上倒是還有其他賣吃的。
可當許一言看過去的時候,人人都把頭扭轉過去,只當作沒看見。
這什麼意思,他心裏面還能不明白?
看來這街上,是沒有一個人會賣東西給他了,何苦自己去找罪受。
還是回家去吃飯吧,妹子的手藝比他們可強多了。
也沒多遠了,走不了幾步路了,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背上謝捕頭的屍體,許一言暗自搖頭嘆氣道:「本以為可以靠這身差服得享便利,沒想到現在卻是先受其連累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都是那楊生華搞的鬼,給衙門公差身上潑髒水,瞧我去撕開他的真面目,還大家一個真相和清白。」
不記得餓的時候,許一言還有些體力。
可這一旦餓起來,這僅存的體力也被蠶食了,手腳就有些發軟,還得背上一個死沉死沉的屍體。
是好不容易才走回來了喪葬街。
走到街口的時候。
許一言看到妹妹和幾個人拿著掃帚在門口掃地。
眼前所見到的一切,讓他有些震怒。
許一言忽地站住不動了,一下挺直了身板,也顧不得背上的謝捕頭落到了地上。
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
一把奪過了許若手裡的掃帚,問道:「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這些都是哪個王八蛋乾的?」
扎紙鋪的門口。
儘是一些爛菜葉子,臭雞蛋糊糊等垃圾,此外還有幾個傾倒在地的骯髒木桶。
從木桶裡面流出了一地的污黑粘稠的液體。
全是人的排泄物!
看到這些,怎麼能夠不讓許一言震驚和生氣。
這裡也算是自己的一個家了。
可是出門一趟,回來後發現居然變成了別人的垃圾堆、排泄池!
換做誰,誰不會生氣?
若是抓到是誰做的。
許一言一定要讓他、讓他們,將這裡所有的東西,統統吃進肚子裡去,一點兒也不能剩!剩下一點兒,就塞到屁.眼子裡面去!
許若默默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哥,你回來了啊。我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誰知道是誰幹的。」
說著就又去拿掃帚。
許一言的目光越過妹妹的頭頂。
他看到大門上面,被人寫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
門楣上方被人潑灑了黑狗血,此時還在滴滴答答的流落個不停。
許一言將那幾個字,一字一字的讀了出來:「虛偽小人,殺人兇手,貪財好利,狗屎一坨?」
還是一首狗屁不通的詩?
那上面的每一個字,許一言都認得。
可把它們連在一起,其中的含義,就有些讓他搞不明白了。
這些形容詞,有一個和他沾得上邊的?
他好歹也是抓過一隻殭屍的,也曾是救過城裡百姓的英雄,誰敢來他的地方撒野搗亂?
許一言此刻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還能是誰喝醉酒了。
暈暈乎乎的去尋仇,結果尋錯地方了?
這個理由,三歲的孩子都會說,傻子才信呢。
許一言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出門之前。
在鋪子裡吃飯的時候,他看到妹妹的神情就有些不對勁。
當時沒有細問,以為是看錯了。
可現在家裡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很難不讓他聯想起來。
他想道:「妹妹一定是知道些什麼。」
許一言按住了妹妹的雙肩,用從來沒有過的嚴厲表情看著她,又問了一遍:「妹妹,你給哥哥說實話,你是不是知道寫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許若也有些怕了,哥哥從來沒在她面前這般生氣過,道:「哥哥,你當真想知道?」
許一言道:「這是自然!」
許若猶豫了片刻,想著:「就是我不說,難道哥哥就不會知道嗎?沒來由還要生我的氣,不划算!」
口中道:「這些......全都是衝著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