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住得並不是很遠,一路疾跑,用了不到兩刻鐘的時間就到了。
一圈半人高的籬笆,三間木屋,沒有雞舍,沒有狗吠。
許一言背著竹簾進了屋。
竹簾點燃了蠟燭,坐在凳子上,道:「若沒遇上公子,我定是難以活命,大恩無以為報,唯有……」
俏臉暈紅,將頭扭在一邊,竟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女子。
許一言正襟危坐,道:「別說那些!子曰,多幫助像姑娘這樣的人。」
竹簾掩嘴一笑,道:「辛苦公子了,都出汗了。」
說著就湊上前去,伸手替許一言擦額上的汗。
她衣襟寬鬆,許一言一個不注意,看到好長一條縫!
竹簾道:「我當然知道公子是不圖回報的正人君子,但恩情定是要酬答的。尤其是救命大恩,當牛做馬,結草銜環。」
話鋒一轉。
她拋了個媚眼,輕聲道:「不知公子,會騎馬,坐嗎?若是不會。我……可以教你的。」
話說得是越來越直白了。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孤男寡女,有乾柴烈火。
許一言也不是那種不識時務的柳下惠,輕聲咳嗽一聲,道:「如果姑娘你實在有需要,我也會不辭辛勞的。助人為樂,日行一善,是我的人生準則。」
竹簾掩嘴笑了笑,試著站起身來,道:「公子勞累了,還請稍作歇息,我去燒一桶水給公子沐浴。然後我們……」
趕了一天的路,許一言確實一身汗臭,也想好好的泡一個熱水澡,緩解一下疲乏,道:「嗯,你腳方便嗎?要不我自己來?」
竹簾試著走了幾步,看起來已沒有什麼大礙了,道:「你不熟悉家裡的布置,我已經好多了,公子你稍坐片刻。」
一扭腰,款款而去。
許一言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一邊喝著,一邊看著四周觀察。
竹簾又走了進來,道:「水已熱了,請公子移步進屋泡澡吧。」
許一言道:「嗯,好。」
他差點就脫口而出:「你不陪我一起?」
過道,掀開帷幔,打開門進了房間。
許一言看到一個水汽氤氳的褐色大木桶擺在中間,裡邊靠牆放了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張靠牆梳妝檯。
梳妝檯上有一個小銅爐,已經是點燃了香料。
曖昧的燭光,在煙霧中來回穿梭,把整個屋子顯得十分有情趣。
許一言抻了抻腰,舒展手臂肩膀,除去衣服褲子,試了一下水溫,剛好合適。
「呼!」
整個人泡進熱水裡,把頭枕在桶沿,熱水將疲乏全都消解,只感到渾身舒軟。
「叩叩叩」
竹簾在外敲門,道:「公子可洗得舒服?介意我進來嗎?」
泡上熱水澡的許一言只覺得渾身輕鬆,已沒了別的什麼想法,懶懶道:「想進來就進來吧。」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許一言本以為竹簾會穿得略顯誘惑。
可房門打開後,他失望了。
竹簾衣著並沒有減少,手裡還端了一個木托盤,上面放著的不是令人羞恥的道具,而是幾個瓶罐,還有三個盤子。
許一言嗅了嗅鼻子,從品相和味道上推斷,小盤子裡裝的是切好的蔥,姜,蒜!
有點意思了啊。
許一言雙肘靠在木桶上,道:「竹姑娘,你們這兒洗澡都要加這些,還是,你個人有些特殊的癖好?」
竹簾慢悠悠走上前,笑盈盈道:「公子真會說笑,哪家做個菜,不都得備齊了佐料才能提味嗎。」
走上前,將木托放在隔架上,順勢將許一言的衣物拂到了地上。
竹簾並沒有開玩笑,她打開了第一個小瓶子,傾倒入水。
細白的粉末,那是鹽巴!
許一言把一切看在眼裡,卻是面無改色的,始終在享受著熱水對身體疲乏的釋放。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不會是一個英雄救美,然後以生相許的艷遇情節。
竹簾不是什麼弱女子。
雖然她裝得很像,一副楚楚可憐惹人愛的樣子,而且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
但許一言不是那種會被色慾沖昏頭腦的簡單下半身動物,他保持著理智。
他肯來這兒,無非是想有個歇息的地方,如果能有額外的什麼收穫,那另算。
竹簾嘻嘻笑道:「公子你是我這麼多人中,見過的第一個到了這地步,還能保持鎮定自若的人。不過這樣也好,煮出來的肉更好吃。」
許一言微微一笑,道:「我從容不迫,那是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難道你以為我是一名刀客,沒了刀就只能束手就擒嗎?」
來到江湖上,許一言總是會帶一把刀在身上,並非是他學了什麼高深的刀法,純粹就是覺得這樣更有江湖氣息。
竹簾也是以微笑回報,道:「我知道公子是練拳的,可公子知道我是練什麼的嗎?」
一邊說,一邊走到許一言的身後。
一隻手深入水中挑逗,另一隻手還不忘繼續倒瓷瓶。
倒進來的第二個是醬油!
許一言道:「哦,你還能知道我是練拳的,眼力挺不錯的。不知你是練什麼的啊。」想要去抓竹簾的手。
竹簾卻像一條泥鰍一樣,及時從水裡收了回來,低頭輕輕在許一言耳邊一咬,吹了口氣,道:「我是練牙口的,厲害得緊,待會兒就讓公子你知曉。」
許一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道:「那我倒是挺期待的。」
倒進來的第三個是胡椒粉,然後蔥姜蒜也一一倒了進來。
許一言望著漂浮在水面上的這些訓練,道:「都下完了,準備什麼時候動口?」
竹簾撩起袖子,伸入水中攪了一攪,然後停在許一言胸膛。
手指一路滑上,經過了唇齒,鼻子,最後停在他的腦門,道:「死到臨頭了,你還能有如此定力,我倒是有點捨不得吃你了。」
許一言道:「也許是我嚇得已經動不了呢。」
吹了吹水面,道:「這水已經變髒了,你若不打算開口,那我可就要起身了。」
當著許一言的面,竹簾將五指併攏,抬至肩處,溫言笑道:「你若還能站的起來,我便是真的服你。」
說罷,一掌朝著他的腦門打去。
竹簾這還真的是自信十足了,沒有絲毫的遮掩以及虛晃。
然而卻沒有打中。
許一言一把手抓住,鐵鉗一樣,道:「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真以為用這點小把戲就能讓我中毒?」
竹簾第一次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愕然道:「你知道洗澡水中也有下了迷藥?」
許一言搖了搖頭道:「我只是相信天上不會掉餡餅,所以處處小心了一些罷了。我本以為會是香爐,沒想到你居然把迷藥下在了洗澡水中,是想通過毛孔讓我吸收是吧,不得不說,這一點很聰明。」
竹簾冷笑一聲,道:「原來你沒發現啊!」
用上全力掙脫出來。
隨後雙掌齊出,一時之間繁花似錦出現在許一言的眼前。
許一言被竹簾的掌法封住了,無法跳出水桶,只能繼續坐著拆擋。
十招過後,竹簾明顯有些累了,繁密的落花掌已經出現了空隙,落掌的速度也變慢了。
許一言看中機會,雙手抓住竹簾的雙手,道:「省點力氣吧,我就是再泡半個時辰,這迷藥對我也沒半點用處的。」
竹簾本來是朝上拉扯掙扎的,忽然順著許一言用力的方向,朝著桶內撲了進去。
許一言沒料到她居然會自己撲入有毒的水桶中,更沒料到她居然會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上,並用雙手抱住。
面面相貼,就像是一對鴛鴦在水中嬉戲。
許一言道:「你是要開始表演你最強的嘴上功夫了?」
竹簾抱得更緊了,呵呵一笑道:「你以為自己聰明絕頂,什麼都猜對了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一言剛想問,可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因為他在香爐的味道之中,嗅到了一股無中生有的妖氣!
並且桶里的水溫也在同一時間,突然就升高了。
許一言明白竹簾為什麼會撲進來抱住自己了,這是想要限制他的動作,要將他困在木桶里!
很顯然,這個不引人注意的木桶,就是一隻妖怪!
也是竹簾真正要置於許一言於死地的殺手鐧,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迷惑。
這是一個同歸於盡的陷阱!
竹簾在許一言耳邊道:「你終究還是上當了!」
許一言頂著竹簾,想站起身來。
可這時候木桶開始發生變化,桶邊迅速的伸長彎曲併合在一起,將許一言和竹簾包裹在內。
木桶現出原形,原來是一個粗大的樹樁。
本來它是一顆枝繁葉茂的高大樹精,只可惜長得太好被人給砍了,成了一截矮矮的樹樁。
吃下許一言之後,樹樁怪咧嘴大笑,道:「哈哈哈,就算你是宗師大成,進了我的肚府,也休想能夠掙扎得出來!」
只要消化了許一言,將他的修為化作養料,這樹樁怪就能夠重新長成原來的樹精!
它如何能夠不開心。
這時候,從屋外走進來一人,拍著手,道:「好一個請君入甕啊!只是這陷阱有點廢隊友啊,用一次,少一個隊友。」
樹樁怪看著來人,不由得驚恐萬狀,道:「這,這怎麼可能,你逃出來了?」
從屋外走進來的,正是許一言本人,他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刀,戳了戳樹樁,道:「我並沒有逃出來,而是從來就被進去過。」
樹樁怪更是愕然,明明自己肚子裡就是兩個人啊,可眼前這個是怎麼一回事?
「我吃的不是你?難道還你會身外身術?」
許一言道:「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說罷揮刀一斬。
那樹樁怪植根在地上,是無法移動躲避的,只能夠用新生的紙條來抵擋。
可又如何能擋得住宗師的一刀?
被斬裂成了兩半倒下,落出了肚子裡的竹簾和一個紙人。
時間還很短,竹簾還沒有死,她咳嗽幾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能活著。
更不敢相信,許一言居然也完好無損的活著。
一切都完了,所有的行刺計劃用在他身上都失敗了。
竹簾徹底放棄了,道:「是我不自量力了,踢到了你這塊鐵石頭。要殺要剮還是其他的,都隨你的便的。」
許一言卻將刀回鞘,一腳將妖屍踢得遠遠的,然後轉身走到床邊躺下,道:「我不會殺你的。我要你回去,回去告訴讓你來的人,酆都一事就此打住了,我沒想和你們為敵,你們最好也別來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