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託了廣濟河這條重要水路的福,以宋徽宗為首的叛軍被西軍擊敗後才過去半個來月,趙九妹和馬良就通過路過梁山濼的商船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打聽到平定這場叛亂的主力,是曾經與他們並肩作戰過的姚古和折可存兩支西軍精銳。閱讀
馬良在趙九妹面前的忌諱不多,聽到了這一情況後,馬上就向趙九妹大放厥詞道:「殿下,這就是你父皇重用貪官污吏和寵信奸佞的報應了,他夢想復辟,不但軍隊和百姓不支持他,就連給他當了二十六年臣子的姚古和折可存兩位老將軍都反對他,能夠人心盡失到這個程度的皇帝,古往今來還真沒有幾個。」
趙九妹沒有吭聲,馬良還道他是子不言父過,不肯附和自己這個觀點,誰曾想趙九妹沉默了許久後,突然開口說道:「種老將軍呢?怎麼沒有種老將軍的消息?他的麾下軍隊是西軍第一精銳,為什麼沒有參與這場平叛之戰?」
還是得趙九妹提醒,馬良才猛的發現這個情況是有些不對,忙說道:「還是殿下細心,我都忽略了這一點,種老將軍的軍隊怎麼會沒參戰?難道你皇兄打發他們撤回西北駐地了?」
「不可能!」不愧是接觸過帝王教育的人,趙九妹馬上就斷然說道:「絕不可能!太原的局勢危如累卵,急需援軍增援,我皇兄就算再糊塗,也不可能放著太原不管,在這個關鍵時刻讓種老將軍的隊伍撤回西北休整。」
馬良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情況,又稍一思索就猜測道:「難道說,你皇兄讓種老將軍的隊伍獨自北上去解太原之圍了?」
「只有這個解釋。」趙九妹臉色有些陰沉的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種老將軍的壓力就大了,獨自面對金兵的西路軍主力,後軍又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北上增援他,運氣不好點,恐怕會有不小的危險。」
聽到這話,馬良也不得不對趙九妹生出幾分佩服,因為馬良隱約記得,種家軍在歷史上好象就是因為去救太原遭到重創,從此退出歷史舞台,並非穿越者的趙九妹卻僅憑有限的情報,還有對局勢的分析,就能看出種家軍面臨危險,這樣的領導才能,確實不是常人所能相比。
擔心歸擔心,現在這個情況,趙九妹和馬良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幫不了種家軍什麼忙,所以馬良和趙九妹也只是希望種家兄弟能夠冷靜行事,謹慎用兵,認清宋軍與金兵目前在野戰方面的差距,千萬不用弄險浪戰,葬送了西軍中最能打的種家軍。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相當平淡,馬良除了帶著一幫小弟用盡各種手段拉人,盡最大限度壯大赤旗軍隊伍外,再有就是拿著戚繼光的《紀效新書》訓練新兵,同時在梁山上建立了一個鐵匠工坊,買來原料組織人手自行打造武器,拼命為將來的乘亂起兵做好前期準備。
除此之外,依照趙九妹的請求,馬良還網購了幾本概述明清兩朝官制政治結構的書籍,拿給趙九妹學習研究,結果政治天賦遠在馬良之上的趙九妹看了這些記載著更加先進合理政治框架結構的書籍後,當然是大有感觸,更加深刻的明白了趙宋朝廷以文制武和重文賤武的國策,雖然確實杜絕了武將擁兵自重的危害,卻嚴重的限制和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急需進行更加合理的改革。
一個小人物的突然到來,打破了趙九妹和馬良的平靜生活,又過得數日後,一條從北面來的民船,居然膽大包天的主動來到了早就惡名昭彰的梁山附近水域,還直接向著骷髏形狀的梁山主島駛來。被赤旗軍的巡邏船隻攔住後,駕船的水手被嚇得趕緊跪下磕頭,船上的乘客卻毫不慌張,只是向赤旗軍的巡邏士卒拱手說道:「壯士,在下宋能,東平府押司,有重要大事特來拜會馬良馬大王,還請壯士代為稟報。」
頭一次聽說有官吏主動來梁山拜訪馬良,赤旗軍的巡邏隊難免是大感驚奇,好奇之下,赤旗軍的巡邏隊長還馬上拿出了對講機向山上的馬良稟報這事,結果馬良聽了同樣無比疑惑,旁邊的張榮則皺眉說道:「不會是又來說什麼招安的吧?象上次一樣,把我們騙到岸上去伏擊。」
「他們想得美。」馬良笑笑,然後先是徵求了趙九妹的意見,見趙九妹也不反對見面,馬良這才命令巡邏隊把那個姓宋的押司帶上山來說話。
不一刻,自稱叫做宋能的東平府押司被領到了馬良面前,恭敬行禮後,宋能開口問道:「馬大王,請恕小吏斗膽問上一句,不知道那位在白馬津以區區數百兵力,力擋數萬金兵六天六夜的馬良馬將軍,與你可是同一個人?」
馬良本想承認,但是話到嘴邊,馬良卻又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自己如果承認了這一點,豈不是等於承認了趙九妹就在梁山?所以為了趙九妹的安全,不至於馬上引來宋欽宗的重兵圍剿,馬良便不置可否的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同一個人很重要嗎?」
宋能看出馬良是在故意拒絕回答,又說道:「如果馬大王不方便回答,那小吏也不敢多問,小吏只是想再請教馬大王一個問題,風聞當初率領大宋軍民將士成功守住汴梁國都的康王殿下,現在就在這梁山之上,不知是真是假?」
聽到這話,就連趙九妹都忍不住目光微微一動,馬良則強行控制住扭頭去看趙九妹的自然反應,依然態度平靜的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在又怎麼樣?不在又怎麼樣?」
「在不在無所謂。」宋能微笑說道:「馬大王,如果你不是那位在白馬津力抗金兵的馬將軍,康王殿下也不在這梁山上,那你就當小吏是在信口胡說八道。但如果是另外一個情況的話,那就請大王稍微記住小吏的幾句話。」
「說。」馬良回答得無比簡潔。
「官家已經下詔,宣布赦免康王殿下的一切過失,也不再追究康王殿下之前的一切行為。」宋能從懷中掏出了一份公文,畢恭畢敬的雙手遞給馬良,說道:「還有,官家還宣布,讓康王可以隨時回京與家人團聚,賜還原爵。」
匆匆看了一眼那道公文,見確實是汴梁朝廷發布天下知曉的詔書,內容也和宋能的口述大概無差,馬良並不吭聲,只是不動聲色的隨手遞給張榮,張榮會意,故意拿到趙九妹的旁邊與他同看。宋能則耐心的等張榮和趙九妹看完,然後才說道:「馬大王,這道公文,是我們東平府的新知府權邦彥權府君,讓小人帶來請你過目的,同時我們權府君還讓小人帶來了幾句話。」
馬良不答,只是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擺明了是權邦彥心腹的宋能這才稍微壓低聲音,沉聲說道:「請康王繼續忍耐一段時間,我們權府君聽到風聲,官家是為了調動軍隊平叛,才不得不在姚古和折可存等老將軍面前答應赦免康王殿下,所以官家這道詔書是否出自本意,還無法知曉,殿下回到汴梁後是否真的能安然無恙,也還誰都不敢保證。」
馬良默然,盤算了一下才吩咐道:「來人,帶宋押司下去暫做休息,好生款待。」
彭小乙等衛士唱諾,立即上前引領宋能離開,馬良也這才轉向趙九妹問道:「殿下,你認識這個新來的東平知府權邦彥?」
「認識。」趙九妹給出肯定答案,說道:「見過兩次面,還聽說他的官聲不錯,頗有政績,一度當過權力很大的都官郎中,只不過後來他得罪了我父皇的寵臣王黼,被貶到了地方上為官。」
「既然敢得罪王黼這種著名的奸臣,看來肯定是個好官。」馬良得出武斷結論,又說道:「他故意派人來送信帶話,應該是怕殿下你急著回家,聽到風聲就立即返回汴梁,又中了你皇兄的圈套,所以才好意發出警告,不知道殿下想不想聽他的勸告?」
「當然得聽!」
趙九妹的決斷之快讓馬良頗為意外,馬上就說道:「不管那個西軍平叛與我有關的消息是真是假,我現在都絕對不能輕易返回汴梁,我對皇兄的威脅太大了,他就算真的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也真的給我恢復王爵,也肯定是一輩子把我軟禁在康王府里,讓我永遠難見天日。既然如此,我當然是寧可繼續在外面顛沛流離,也不想回去坐皇兄的牢。」
還擔心趙九妹思念妻女急著回去自投羅網,沒想到他的頭腦如此冷靜清楚,馬良當然是悄悄鬆了口氣,忙說道:「殿下所言極是,不管你的皇兄是否真心赦免你,現在都絕對不能急著回到汴梁,還是在外面再觀望一段時間再說。」
趙九妹點點頭,然後又吩咐道:「兄長,你去見權知府派來的使者吧,婉轉點向他道一個謝,然後告訴他,你對朝廷里的事情很感興趣,希望他有空常來梁山坐坐,聊一聊這方面的事,權知府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馬良答應,立即按照趙九妹的要求去見了權邦彥派來的宋能,先是把趙九妹的意思告訴給了他,又送了他幾顆玻璃珠,然後才派人把他送下山離開。
趙九妹躲藏在梁山的消息,梁山周邊的地方官府其實早有耳聞,只是一直無法確定,不過在看到了宋欽宗赦免趙九妹的詔書後,梁山周邊的地方官府便全都有了直接和趙九妹聯繫的膽量,所以權邦彥的使者離開後沒過幾天時間,濟州知州金文皓也派了一個使者來到梁山,刺探和打聽趙九妹是否真的躲在梁山,還有就是把宋欽宗已經赦免趙九妹的消息告訴給了馬良等一幫土匪。
很可惜,金文皓這麼做雖然擺明了是想討趙九妹的好,卻沒有象權邦彥一樣警告趙九妹小心,不要輕信貪戀權位同時又狠毒無情的宋欽宗,所以趙九妹也沒領金文皓的情,叫馬良直接讓金文皓的使者滾蛋,並沒有暗示和要求金文皓繼續與自己保持聯絡。
事有湊巧,就在第二天,曾經與趙九妹有過數面之緣的權邦彥,竟然再一次派遣他的親信押司宋能來到了梁山求見馬良和趙九妹,然後在被領到了馬良和趙九妹的面前時,宋能還滿臉慌張的一見面就說道:「馬大王,大事不好了,我們權府君剛剛收到一個重要消息,种師中種老將軍親自率軍救援太原,結果在路上中了金兵的埋伏,被金兵殺得全軍覆沒,种師中老將軍也以身殉國了。」
雖說頗有城府還是一個穿越者,可是突然聽到了這個噩耗,馬良還是吃驚得手裡的對講機落地,又趕緊回頭看了趙九妹一眼,見他的臉上也儘是驚駭,馬良趕緊向宋能問道:「宋押司,那种師道種老將軍呢?他的情況怎麼樣?」
「不知道,沒有他的消息。」
宋能搖頭,趙九妹則是顧不得繼續低調,直接開口問道:「種老將軍戰敗的具體經過如何,你們可知道?」
「不知道。」宋能繼續搖頭,只是說道:「我們府君只是聽說,種老將軍這次的慘敗,好象和朝廷的催促進兵,還有蔡京、童貫那幫奸賊的叛亂有很大關係,朝廷一邊把配合種老將軍進兵的軍隊調回汴梁平叛,一邊逼著種老將軍加快進兵,所以種老將軍就吃了敗仗,其他的情況我們不清楚。」
「消息可不可靠?」趙九妹趕緊又問。
「絕對可靠!」宋能答道:「是北京大名府那邊傳來的消息,河北東路的提點刑獄郭永郭提點,是我們權府君的至交好友,目前駐治在北京大名府,種老將軍這次是走井陘進兵去救太原,糧草輜重主要由北京方面供給,所以最先知道這個情況。郭提點擔心金兵很可能會乘著這個機會再次南下,又知道我們權府君是堅決主張抗擊金兵的人,就把這消息用書信告訴給了我們權府君。」
趙九妹緩緩點頭,然後直接下令道:「來人,請宋押司暫時下去休息,好生款待。」
馬良的小弟答應,立即上前把宋能暫時帶到遠處休息,趙九妹則坐下來敲著二郎腿仔細盤算,許久後才向馬良說道:「兄長,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消息應該不假,權邦彥沒有欺騙我們的必要,看來種老將軍的確已經殉國了。」
馬良默默點頭,說道:「殿下,要不我叫將士稍微一下,然後我們遙祭一下種老將軍吧。」
「當然得遙祭,還要全軍將士一起遙祭!還有!」
說到這,趙九妹忽然頓了一頓,加重語氣沉聲說道:「雖然很對不起種老將軍和陣亡的大宋將士,但是本王必須得說,種老將軍這次的慘敗,卻是幫了本王的大忙!給了本王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東山再起機會!」
「殿下此言何意?」
自打認識以來,馬良還是第一次被趙九妹給繞糊塗,趙九妹不答,只是吩咐道:「叫將士們立即給我準備筆墨紙張,我要親自給皇兄上一道奏章,通過權邦彥這條渠道,光明正大的把奏章送進汴梁城裡,請我那位皇兄准允!」
「殿下想上什麼奏章?」馬良好奇問道。
趙九妹笑笑,說道:「我要奏請皇兄正式冊封我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賜予我兵符印信,允許我調動大宋的全國兵馬,然後由我親自統兵北上太原,解救太原軍民於水深火熱,還有為種老將軍報仇雪恨!」
趙九妹這話還沒有說完,馬良就已經瞪圓了眼睛,吃驚說道:「殿下,你是在開玩笑?你皇兄怎麼可能答應這種事?讓你統領指揮全大宋的所有兵馬軍隊?」
「我要的就是他不答應!他越是不答應,接下來的情況就越是對我有利!」
趙九妹的回答讓馬良越聽越糊塗,好在趙九妹也沒對馬良隱瞞自己的想法,見馬良滿臉疑惑,便很是坦然的微笑說道:「兄長,假如你是我的皇兄,斷然拒絕了我要求統領天下兵馬的奏請後,你會怎麼做?我這個在外面的弟弟都這麼關心太原軍情,你能不趕緊再逼著軍隊去救太原?既然連種老將軍的軍隊在野戰中都不是金兵的對手,硬逼其他的軍隊上陣,是不是白白送死?」
馬良茫然點頭,表示是這個道理,卻還是不明白趙九妹的真正意圖——怎麼好象在故意誘使宋欽宗逼著軍隊去送死?
「兄長,那再接下來,情況又會如何發展?」
趙九妹的笑容突然有些猙獰和陰險,微笑說道:「父皇和皇兄爭權內戰,既互相消耗了兵力物資,也浪費了寶貴的備戰時間,無法從容有序的重新布置外圍防線保衛汴梁,種老將軍的軍隊全軍覆沒,餘下的大宋機動軍隊也紛紛被我皇兄逼到太原送死,這麼多有利的機會放在面前,咱們老對手金兵如果再不懂得抓住,那他們就只配做一幫東北野人了。」
還是聽到這點,馬良才徹底的恍然大悟,終於弄明白了趙九妹的真正意圖。而趙九妹卻是越說越興奮,得意說道:「到了金兵再次南下的時候,那不管情況如何發展都只會對我有利而無害!守汴梁皇兄他未必有這個膽量,也未必有這個本事,強行堅守沒有把握,還必須得指望外軍救援,再次棄城而逃肯定是天下唾罵,天下人也一定會盼著我再次挺身而出,保住國都汴梁和中原大地!」
「而我呢,只要借著這個機會振臂高呼,必然是天下響應!到時候皇兄如果棄城而走,當然沒辦法阻攔我這麼做!而他如果沒走,被金兵包圍在汴梁城裡,他不但不會反對我這麼做,還會哭著喊著求我這麼做,下詔正式封我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求我帶著勤王兵馬去救他!然後只要我手裡有了軍隊,有了可以正式號令天下兵馬的權力,哼!哼哼!」
還是在激動的說到這裡時,趙九妹才突然發現,馬良竟然在用象看外星人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已經和馬良相處習慣了的趙九妹有些奇怪,還忍不住抹了一下自己的臉,疑惑問道:「兄長,你盯著我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什麼,沒什麼。」
馬良趕緊擺手,然後輕輕嘆了口氣,在心裡嘀咕道:「沒啥可奇怪的,人家畢竟是宋高宗,帶著一幫殘兵敗將重新建立起一個國家的能人,把無數主戰派和主和派都整治得服服帖帖,讓岳武穆到死都不敢造反的政治高手,有這樣的心機手段和長遠目光,一點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