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之所以準備勸說趙九妹南下江寧建立陪都,原因除了金兵的威脅實在太大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河北、山西等地已經徹底一片大亂,趙九妹建立的新朝廷不要說是有效控制這些地區了,就是想和這些地方的州府縣城取得都是困難重重,很多地區雖然在名譽上還是大宋的土地,實際上卻已經處於無政府狀態,徹底的完全失控,所以強行留在中原不僅危險,還毫無意義。
造成這一狀況的原因來自多個方面,首先就是金兵的入侵,金兵東西兩路軍先後兩次南下,攻破和迫降了河北、山西等地的大小城池達到數十座,當地的官員或是被殺,或是逃亡,或是投降變節,無法再替宋廷控制這些地區,兵力有限的金兵又把大部分的城市是搶完了就扔,把很多地方變成了無主狀態,致使當地盜賊橫行,豪族大戶野心家乘機坐大,徹底一片混亂,趙宋新朝廷的詔書聖旨到了這些地方自然成了一張廢紙。
其次是趙宋朝廷政令的前後不一加速了北方大亂,在此之前,因為金兵的要求,宋欽宗已經公開下詔割讓河北兩路和河東路的所有土地城池給金兵,同時明文要求這些地方州府縣城改打金國旗號,期間雖然遭到了大量愛國官員和百姓的堅決反對,但仍然還是有一些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賣國求榮,主動易幟投降了金兵,再加上金兵又用武力直接控制了太原、真定和定州等重要城市,造成金兵控制地、無主地與忠於宋廷的地區犬牙交錯,道路中斷,彼此之間互相聯絡極其困難。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沒有金兵的巨大威脅,那麼花上幾年時間,宋廷倒是不難穩定局面,重新恢復對這些地區的有效統治,然而沒辦法,金兵已經把這些地區視為了囊中之物,自然不會容忍趙宋朝廷重建秩序,恢復對這些地區的控制,所以宋廷要想重新穩定住北方的局面,現在實際上已經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也正因為如此,不僅穿越者馬良明白宋廷暫時南遷是目前惟一的正確選擇,兩宋之交的兩個著名奸臣汪伯彥和黃潛善也同樣看穿了這一點,時刻準備著象歷史上一樣鼓動趙九妹南逃,放棄那些還在堅持高舉大宋旗號的北方同胞和土地城池。
與只是打算暫時戰略性放棄的馬良不同,這兩位爺可是打算永遠放棄。
不過汪伯彥和黃潛善卻並沒有急著提出這個建議,至於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趙九妹現在還沒有急著表態打算往南走,沒有暗示汪伯彥和黃潛善跳出來背這口大黑鍋,擔起主張南逃的罵名,準備把這口黑鍋賣一個好價錢的汪黃二人,自然也就用不著這麼著急的冒天下之大不韙,勸說趙九妹南逃,往死里得罪無數主張現在就收復失土的主戰軍民。
趙九妹很快就含蓄的表明了想要南下的態度,宇文虛中帶著宋軍主力走到半路就直接返回了應天,又收到馬良的奏報,知道了汴梁城目前的情況,在馬良還沒有提出要求的情況下,趙九妹只是稍微盤算了片刻,就主動說道:「給馬卿家傳令,既然汴梁的疫情如此嚴重,那就讓他儘快安排一下,回應天來躲避一下疫情吧。馬卿家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沒有誰都不能沒有馬卿家。」
聽到這話,擅長揣摩上意的汪伯彥除了唱諾之外,嘴角還微微的一翹,馬上就明白趙九妹是在為南逃做準備了,但是汪伯彥仍然還是沒有急著勸說趙九妹趕緊南逃,相反還偷看了一眼正在對著趙九妹點頭哈腰的黃潛善,心道:「得和這個馬屁精打個招呼,叫他別急著搶功勞,現在就勸官家往南走太可惜了,既賣不出好價錢,也突出不了我們對官家的耿耿忠心。」
說干就干,汪伯彥當天就找了一個機會與黃潛善單獨相處,然後微笑著向黃潛善說道:「黃侍郎,陛下對馬太尉的確是另眼相看啊,竟然能說出他沒有誰都不能沒有馬太尉的話,歷朝歷代,恐怕還沒有那一位皇帝對臣子如此評價。」
「沒辦法,誰叫馬太尉是陛下的頭號心腹。」黃潛善笑笑,說道:「早在第一次汴梁保衛戰時就追隨了咱們的陛下,又在陛下蒙冤之時護駕出城,保護著陛下東奔西走,南征北戰,不離不棄,與陛下的關係親密到了這個地步,陛下對他當然要格外高看一眼。」
「美中不足,馬太尉有個遺憾之處就是有時候喜歡和陛下唱反調。」汪伯彥馬上就笑道:「黃侍郎敢不敢打賭,馬太尉這次回來,不是勸說陛下復都汴梁,就是奏請陛下暫時遷都洛陽或者長安?」
「必輸之賭,打他做什麼?」黃潛善哈哈一笑,說道:「馬太尉是什麼脾氣誰不知道,要想讓他奏請陛下南巡,簡直是比殺了他還難。」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等馬太尉先表明了態度再說話?」汪伯彥圖窮匕見,向黃潛善攤牌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一起開口,豈不是等於給官家雪中送炭,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汪伯彥還沒說完,同為一丘之貉的黃潛善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和自己統一口徑,等馬良這個狂熱的『主戰派』先表明了態度把趙九妹逼到牆角,然後再一起跳出來給趙九妹遮風擋雨,如此不僅可以把人情賣得更大,還可以在忠心方面把趙九妹的頭號親信馬良都比下去。而汪伯彥的這個建議也正中黃潛善的下懷,所以黃潛善馬上就說道:「好,一言為定,到時候再一起開口。」
汪伯彥含笑點頭,黃潛善則又說道:「地點要不要也提前約定?不知汪相認為陛下應該巡遊何地?」
汪伯彥在這上面當然也早有考慮,馬上就答道:「直接去江南的話,罵聲肯定會太大,陛下的面子也掛不住,揚州吧,既遠離戰火,又毗鄰長江,情況危急時繼續往南走容易方便。」
「汪相高見,那就這麼說定了。」
黃潛善和汪伯彥對視一笑,全都笑得既奸詐又陰險,然後汪黃二人還很快就笑得更加開心,因為馬良奉命返回應天的途中,提前派人送來了消息,說是他居然把宗澤和李綱也帶了回來,準備向趙九妹引見這兩個人。結果聽到這個消息,不僅清楚這兩貨什麼德行的趙九妹表情無比精彩,忍不住悄悄暗罵馬良多事,就連位置中立的宇文虛中都大皺眉頭,非常清楚兩塊茅廁里的石頭絕對又要讓趙九妹無比難堪。
再怎麼暗罵馬良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也毫無辦法,馬良在一隊宋軍騎兵的保護下回到應天附近後,出於對馬良忠心耿耿追隨自己的感謝,趙九妹還是硬著頭皮率領越來越壯大文武官員隊伍出城,親自到城門前迎接馬良的凱旋歸來,以此彰顯他的不忘舊恩,鼓勵天下人都學習馬良對自己的耿耿忠心。
趙九妹會做戲,馬良當然也會演戲,見到趙九妹親自出城迎接自己歸來,馬良當然是早早下馬伏地行禮,假惺惺的大聲說道:「陛下,太過了,太過了,微臣何德何能,如何敢勞陛下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微臣實在是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言罷,馬良還連連頓首,把一個大宋忠臣的形象表演得淋漓盡致,然而汪伯彥和黃潛善等一部分官員卻是在肚子裡冷笑,一起心道:「再忠心有什麼用?有忠心沒腦子還不是白搭?光復了國都,陛下不但沒去汴梁復都還找藉口把你給叫回來,擺明了想往南走,你居然還把宗澤和李綱這兩頭犟驢給帶回來,這不是給官家找不痛快是什麼?」
宗澤也非常爭氣果然讓趙九妹非常難堪,匍匐在趙九妹的面前嚎啕大哭就算了,宗澤還不管不顧的向趙九妹這麼請罪道:「陛下恕罪,老臣糊塗,當初老臣聽聞你從大名府東進東平,又從東平南下應天,還以為陛下你是在畏懼金人,逃跑避戰,還寫了書信質問你為什麼要如此怯懦?但老臣是真沒想到啊,原來陛下你一路南下,真是因為金兵準備攻打應天,所以才趕來應天救援。老臣誤會陛下,還對陛下多有冒犯,請陛下務必寬恕老臣的愚昧之罪。」
聽到這話,早就明白其中不過是巧合的宋廷文武當然個個在肚子裡偷笑,當時確實在逃命避戰的趙九妹則是臉上發燒,神情尷尬,只能是哼哼哈哈的與宗澤敷衍。好在李綱很快就幫趙九妹化解了窘迫,主動拜伏在了趙九妹的面前頓首請罪,主動承認他當初的負氣離職是過於衝動,太過對不起當時還沒有得到馬良輔佐的趙九妹,表示願意承擔一切責任,趙九妹故作大度的赦免了著名的強硬主戰派李綱後,說話的底氣也自然足了幾分。
見此情景,汪伯彥和黃潛善等人也不焦急,因為他們深知什麼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料定了要不了多久,馬良、宗澤和李綱等強硬主戰派,絕對會讓趙九妹再次陷入尷尬處境,所以汪伯彥和黃潛善等人不慌不忙,耐心的只是準備看好戲,還有時刻準備著給趙九妹當擋箭牌背黑鍋,討趙九妹的歡心。
這也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一起入城之後,才剛到了給馬良一行人接風洗塵的宴會上,就已經有人把話題扯到了國都這個問題上,當面向馬良了解汴梁城如今的具體情況,馬良如實介紹後,目前擔任祠部郎的韓肖胄還皺眉說道:「汴梁破敗如此,如何還能擔任國都?難道說,我們得被迫選擇一個陪都暫時定都?」
見果然還是人提起了這個話題,見識過宗澤和李綱頑固程度的趙九妹當然是馬上心中叫苦,汪伯彥、黃潛善和張俊等投機政客卻是心中暗喜,立即明白自己在趙九妹面前表現忠心的機會即將出現。而馬良則是先看了一眼故作鎮定的汪伯彥和黃潛善,然後轉向宗澤和李綱問道:「宗老前輩,梁溪先生,以你們之見,陛下是否應該儘快復都汴梁?」
聽到這話,汪伯彥和黃潛善等人差點沒笑出聲音,龍椅上的趙九妹則是恨不得衝下來給馬良來上幾腳,還在心裡怒吼道:「你瘋了還是傻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蠢了?問宗澤和李綱這種問題,這不是讓朕難堪是什麼?」
讓趙九妹意外,聽到了馬良這個問題後,頑固得象兩塊茅廁青石的宗澤和李綱竟然都是明顯楞了一下,都向馬良反問道:「馬太尉,你怎麼還問我們這問題?陛下現在當然不應該過早的復都汴梁了,這問題還用問?」
「朕……,沒聽錯吧?」
趙九妹在風中凌亂,黃潛善和汪伯彥則是在風中瀰漫,無法控制的對視了一眼,一起心裡說道:「奇蹟!太陽今天從西邊出來了!」
馬良壞起來也的確不是一個東西,詢問宗澤和李綱的態度後,馬良又轉向了汪黃二人,微笑說道:「汪少宰,黃侍郎,汴梁的情況剛才下官已經對你們詳細介紹了,相信你們也肯定和宗前輩、梁溪先生一個態度,都認為陛下已經不宜儘快復都汴梁,就是不知道你們覺得那裡最適合暫時擔任我們大宋的陪都?洛陽?還是長安?」
馬良這一手並沒有陰到汪伯彥和黃潛善,常年在官場上搞政治投機,汪伯彥和黃潛善馬上就聽出了馬良這話其實是個陷阱,也立即都一起搖頭說道:「倘若陛下真的另選陪都暫時立足,洛陽和長安都不是首選。」
「那以二公之見,那裡才是首選?」馬良追問道。
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汪伯彥和黃潛善一起在心裡拿定主意,心說反正是要挨罵的,不如現在就表明態度,先討得了官家的歡心再說。所以汪伯彥和黃潛善也沒遲疑,馬上異口同聲的答道:「揚州!倘若陛下真的決定另選陪都,揚州是首選!」
「揚州不適合!」
宗老頭果然馬上就跳出來反對,說道:「揚州的位置太偏僻了,不僅和中原聯繫不方便,和荊湖兩路、成都湖路和陝西諸路聯絡更是困難,暫時定都揚州,陛下很難有效控制西南和西北等地。」
「草民也認為揚州不適合。」李綱也馬上說道:「揚州的城池規模太小,軍民百姓難以大量定居,沒有足夠的人口支持,揚州很難承受起大宋朝廷的正常運轉。而且揚州距離石炭(煤炭)產地太遠,在那裡定都,光是石炭供應就是一個大問題。」
聽到這話,其實早就象歷史上一樣跑到揚州去苟延殘喘的趙九妹當然是臉色陰鬱,汪伯彥和黃潛善則是在肚子裡一個比一個笑得開心,然後汪伯彥假惺惺的問道:「宗老前輩,梁溪先生,既然你們認為揚州不妥,那以你們之見,那一座城市適合擔任陪都?長安?還是洛陽?」
太清楚宗澤和李綱的臭脾氣,趙九妹乾脆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可是讓趙九妹猛然睜眼的是,宗澤和李綱居然異口同聲的回答道:「長安和洛陽都不適合擔任陪都,陪都的首選,應該是江寧!」
「江寧?!」
聽到這話,不但趙九妹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在場的文武百官馬上就是一片大嘩,汪伯彥和黃潛善更是徹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驚叫道:「江寧?宗老前輩,你們要陛下逃到長江以南的江寧去?」
「什麼叫逃?汪相公黃侍郎別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
宗澤十分不悅的駁斥,大聲說道:「這叫保存實力,給我們大宋朝廷將來北伐反攻留下希望。倘若陛下選擇暫時定都江寧,我們大宋的陪都馬上就可以獲得黃河、淮河和長江三道防線保護,再也不用擔心遭到金兵突襲,可以安心的在江南休養生息,重整旗鼓,招兵買馬和屯草積糧為將來的北伐復仇做好準備,怎麼都強過在揚州偏遠之地立足,連最起碼生活所需都難以保證。」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李綱吟了一首古詩,然後才說道:「陛下暫時定都江寧,既可以通過運河得到江南的糧食供給,又可以通過長江水路得到荊湖、四川等地的軍需物資補充,不僅交通便利,糧草物資的轉運成本也十分低廉,可以最大限度減輕百姓的徭役錢糧負擔,既利國,且利民。」
聽到這話,汪伯彥、黃潛善和張俊等投機政客當然個個張口結舌,呆若木雞,心花怒放的趙九妹卻是恨不得衝下來摟著宗澤和李綱親上幾口,先是在肚子裡大叫一句太陽今天是從西邊出來,然後才假惺惺的說道:「宗卿家,李卿家,你們的建議很有道理,但是今天是朕給你們接風洗塵,就不要議論國事了,是否應該另選陪都,陪都選擇何地,這些問題還是到了朝會上再議論吧。」
宗澤是個急脾氣,一聽趕緊起身行禮,焦急的說道:「陛下,事不宜遲,為了儘快著手開始北伐反攻的大計,還望你千萬不要遲疑,越早決定遷都南下越好,這不僅是老臣等人的殷切希望,也是汴梁百官和汴梁軍民百姓的迫切希望,他們全都盼著陛下你儘快帶著他們南下江寧,另建國都,儘早開始準備北伐反攻啊!」
「汴梁百官,還有軍民百姓,也都盼著朕儘快南下遷都?」
貪生怕死的趙九妹一聽更是心花怒放了,結果讓趙九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李綱竟然也離席說道:「陛下,千真萬確,汴梁百官和軍民百姓全都在盼著你儘快南下遷都,為了這事,他們還上了一份萬民書,奏請陛下你儘快遷都江寧,藉助南方的人力物力準備北伐反攻!」
「他們還上了萬民書?!」趙九妹差點沒樂得蹦起來,心說老子什麼都不怕了,不是老子貪生怕死往南逃,是天下人都在求著老子趕緊跑。
馬良出面證明了確有此事,還當場叫人拿來了自己從汴梁帶回來的萬民書,而當那份由宗澤和李綱出面說服汴梁百官和無數軍民百姓簽名的萬民書呈到了趙九妹的面前後,趙九妹當然是馬上就覺得宗澤和李綱其實無比的順眼可愛,咳嗽了一聲才說道:「想不到民心如此,也罷,那到了明天的朝會上,我們就正式商量此事吧。」
「陛下,還商量什麼?請陛下你放心,你南巡江寧之後,老臣一定替你守好黃河,絕對不會再讓金兵象之前一樣,輕輕鬆鬆的就奔襲我們大宋國都,讓你可以在江寧可以安心全力準備北伐反攻,收復失土!」
聽到宗澤的這番焦急催促,汪伯彥、黃潛善和張俊等投機政客突然都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一起在心裡說道:「都罵我是馬屁精,和這宗老頭比起來,誰才是馬屁精?誰更會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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