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守所出來後,魏清頌接連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才把心底的混沌驅散。【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涼風驟起,額前的碎發被吹得凌亂。
陸景明抬手,輕柔地將那幾縷調皮的碎發撩撥至她耳後,低聲詢問:「怎麼還是心事重重?」
「我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確保華榮昌會配合我們。」魏清頌嘆了口氣。
漫長的交談,只是添加他們制勝的籌碼而已。
華榮昌到最後也沒有立即做出決定。
「人又不是算法精確的機器,不用這麼嚴格地要求自己,我們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時間考慮,相信他會想清楚的。」
陸景明望著她眉間的愁思,眼底滿是心疼。
她站在旁人的處境,以最宏觀的視角顧全大局,殫精竭慮,卻總是忽略自身的疲憊。
「也是,對華榮昌來說,懺悔這種小事,反而需要更多倍勇氣。」
魏清頌仍舊情緒不高。
方才在審訊室,她告訴華榮昌:在華婉君的心中,他既是她生理意義上的父親,又是殺害她母親的兇手,這才是她的癥結所在。
而這種極度矛盾的血緣關係,是生命誕生之初就已經註定的,無可代替,不可更改。
所以,他從世上徹底消失,並不能結束這一切。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取得華婉君的原諒,但他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至少要用行動去贖罪,讓華婉君看到他的懺悔。
二十六年了,百木村的孤墳,也該遷一遷了,讓盛程程回到離家更近的地方,也許會讓華婉君好受一點。
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他必須親口承認二十六年前的殺妻罪行,給盛程程一個交代,這樣才算有始有終。
車輛平穩地行駛在柏油大道。
魏清頌興致缺缺地靠在車窗邊上,道路兩旁光禿禿的落葉樹飛馳而過,在夜色的映照下,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黑色鬼怪,在夜風的呼嚎中搖曳著遠去。
陸景明看上去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只是,向身側投去關切目光的頻率,著實有些高了。
幸好半夜車流少,不然這可是實打實的危險駕駛行為。
魏清頌忽然開口:「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生孩子不需要考試,只用片刻的蕩漾歡愉,就決定了一個生命的降生,而這個生命,在來到這個世界前,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會是什麼樣的人,會面對怎樣的人生。」
「嗯。」陸景明輕聲回應。
他知道,此刻他無需參與探討,只需要做一個沉默的傾聽者。
「之前在Y國,有次我幫老師進行一項社會研究,尋訪了一百名未成年罪犯,他們之中,有七成都是因為受到過來自原生家庭的傷害,才會產生極端負面情緒。」
「那批孩子裡,最大的還有兩個月就成年,最小的只有十一歲,罪行輕的,有偷竊打架鬥毆,罪行重的,有縱火吸毒、強姦殺人。而他們的父母,有的離異家暴,有的吸毒嫖娼。」
夜半的風帶著涼意,魏清頌下意識將手放上胳膊。
陸景明轉眸瞥了一眼,默不作聲地按下按鈕,將車窗升了起來。
魏清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沒有注意到,繼續說道:
「都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但老師好歹還需要教師資格證,當父母卻不需要任何條件,很多人根本沒有當父母的資格,他們自己的人生爛掉,不及時止損也就罷了,還要將痛苦轉移給年幼的孩子。」
有些傷害不在肉體上,沒有傷口,不會痛也不會癢,可留給他們精神和心理的創傷,卻細小而持久,時間也無法消弭。
魏清頌目光漸漸冷凝起來,回想起當年和言致一起接受調查的場景。
六年前的言繼謙西裝革履,在國際刑警面前也遊刃有餘:「我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把矛頭指向我兒子,但案發那天,我們一家人都在度假,我的秘書、司機,很多人都能證明,毋庸置疑,這個女孩一定說謊了,希望你們調查清楚,我不接受你們對我兒子的無端指控。」
而在那之前,言繼謙已經單獨見過她一面,高高在上地笑:「言致是我最看重的繼承人,我不允許他身上有任何污點,至於你,我會用別的方式補償你。」
末了,他神色淡然地抿了一口茶,警告道:「想想你的養父母,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
記憶中,她生理意義上的母親,那個精緻的貴婦,只在言致身邊噓寒問暖,從頭到尾沒給過她一個正眼。
那張貴氣美麗的臉,在面對她時,臉上有著和言韻一脈相承的刻薄:「當年算命的說你是個災星,只會給言家帶來災殃,所以才把你送走,這次老言善心大發,破例讓你回家,沒想到你就招惹來這麼大的禍事,果然是個晦氣鬼。」
而言韻就站在不遠處,遙遙看著她,嘴角掛著勝利的微笑。
這就是從她生命誕生之初,就註定的血緣關係,於她而言,卻是不幸的枷鎖。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要將這枷鎖撕個粉碎。
車不知什麼時候停在了路邊。
陸景明倏然握住她的手,溫厚的掌心將她緊握的手整個覆住,將她泛白的指節一一展開,然後交握。
「人生來就幸福順遂的概率實在太小,我們都不是被命運眷顧的幸運兒,但是頌頌,在這個被糖衣包裹的殘酷世界裡,我會一直在。」
他的語氣溫柔而堅定,目光真摯而專注。
魏清頌直直望進他深邃如海的雙眸,心緒慢慢平復下來。
他總是如此,輕而易舉就能驅散她所有的恐懼不安。
「謝謝你,陸景明。」魏清頌低聲道。
謝謝你還在這裡。
謝謝你照亮我,始終如一。
「傻不傻,和我說什麼謝。」陸景明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手機鈴聲乍然響起,車內原本的氛圍頓時蕩然無存。
陸景明瞥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他輕蹙了下眉,按下接聽。
「嗯,是我。」
魏清頌疑惑地看向他,這個點也不早了,誰會給陸景明打電話?
對方似乎說了很多,陸景明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
「知道了,我們現在就趕過去。」
足足過了兩分鐘,電話才掛斷。
「出事了?」魏清頌連忙問道。
「嗯,我們現在去醫院,路上慢慢和你說。」
陸景明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掉轉車頭,車如離弦之箭,駛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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