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嗚......。��
一陣雄渾而又莊嚴的韶樂聲響起,龍輦隨之出現在雄偉的皇極殿前。
此時,正值朝霞初升。
泰昌迎著晨曦,緩緩踏上台階,往龍椅上一座,韶樂頓住,鞭鳴三響,鴻臚寺禮官隨即朗聲道:「入班。」
「嘩」,上千官員頓時整整齊齊的趴伏在皇極殿前的廣場上,齊聲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坐在高處俯覽,看著巨大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官員,這種君臨天下的感覺還真是讓人迷醉啊!
可惜,皇權式微,很多人都不把他這個皇帝放眼裡了。
山呼三通,百官平身,泰昌不由緩緩掃視起來。
內閣首輔方從哲,浙江德清人,浙黨首領;
禮部尚書孫如游,浙江餘姚人,浙黨巨擘;
吏部尚書周嘉謨,湖廣天門人,楚黨巨擘;
兵部尚書黃嘉善,山東即墨人,齊黨巨擘;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浙江處州縉雲人,浙黨巨擘;
文官之中,除了他登基的時候提拔起來的幾個東林黨人,其他基本上都是齊楚浙黨及其依附的黨羽!
難怪這幫傢伙膽大包天,這會兒整個朝堂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們想換個皇帝又如何?
泰昌暗自冷哼一聲,隨即大手一揮。
一個高大威猛的錦衣校尉立馬越眾而出,走到台階上,展開崔文升的供詞大聲朗讀起來。
這好像有點不合規矩啊!
一般早朝的流程都是先奏報再議事,百官還沒奏報要事呢,怎麼就讀起這莫名其妙的供詞來了。
再說了,就算是要讀什麼,那也是鴻臚寺禮官讀啊,什麼時候輪到錦衣衛了?
崔文升的供詞就是泰昌教魏忠賢編的,矛頭是直指鄭貴妃和齊楚浙黨,令人奇怪的是,供詞都讀完了,方從哲和孫如游等人依舊滿臉沉穩,波瀾不驚。
緊接著,那錦衣校尉又展開西李的遺書大聲朗讀起來。
方從哲和孫如游等人依舊如同雕塑般站在那裡,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好像供詞和遺書中未曾提到他們一般。
這些傢伙跟朕裝聾作啞嗎?
泰昌見狀,不由冷冷的問道:「方從哲,你還有什麼話說?」
方從哲聞言,終於動了。
他緩緩走到御道中間,趴下來不卑不亢道:「皇上,崔文升和李選侍說的都是一面之詞,微臣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說,微臣也從未想過要謀害皇上。」
這傢伙,好厚的臉皮啊!
泰昌忍不住冷哼道:「李可灼呢,他不是你的親信嗎?不是你授意,他敢給朕下藥!」
方從哲依舊不卑不亢道:「皇上恕罪,這話微臣真不敢苟同,大明官員何止萬數,不可能每個人都是微臣的親信吧,不能什麼事都是微臣授意的吧?李可灼本人也沒說過是微臣授意的啊!再說了,李可灼進獻的是仙丹,這類仙丹世宗、穆宗和先帝都曾服用過,怎麼能說是毒藥呢?」
哼,這傢伙就是仗著李可灼不見了,死無對證,才敢如此胡說八道!
沒辦法,昨天光是清洗內宮就忙不過來,等騰出手來去宮外抓人的時候李可灼已然跑得無影無蹤了。
泰昌這個氣啊,他真恨不得立馬命人將這老傢伙拖出去砍了!
問題,他還不能這麼做,因為這些文官並不怕死,殺一個方從哲根本就無濟於事,而且,無憑無據把個內閣首輔殺了,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
當初先帝萬曆就是不信這個邪,硬要跟文官剛。
結果,接連撤掉四個內閣首輔,十多個六部尚書,三百多名在京官員都無濟於事,最終,國本之爭還是他輸了。
這年頭的文官可不怕皇帝,只要他們認為你沒道理,他們就跟你剛到底!
為什麼會這樣呢?
其實,泰昌心裡很清楚,就因為他前面太多當皇帝的喜歡瞎胡鬧了。
比如英宗,迷信太監王振,胡搞瞎搞,結果導致土木堡之變,明軍精銳盡喪,連帶他自己都被俘虜了,大明王朝也因此由盛轉衰。
又比如武宗正德,寵信宦官,沉迷遊樂,不務正業,以致奸宦橫行,不知害死多少忠良。
再比如世宗嘉靖,迷信方士,寵信貪官,沉迷修仙,以致貪腐盛行,民不聊生。
還有神宗萬曆,性格乖張,為了個女人不惜掀起國本之爭,與朝臣徹底翻臉,發起脾氣來甚至二十多年不上朝。
如果任由當皇帝的這麼胡作非為,那還得了!
明朝中後期的文臣腦子裡大致都是這想法,不能讓皇帝胡鬧,不然大明朝就要亡了!
結果呢?
這些文臣又有幾個是沒有私心的,他們一個個都說的冠冕堂皇,背地裡還不是結黨營私,爭權奪利,最終大明反而亡在這些人手裡!
那麼,怎麼收拾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呢?
其實也很簡單,打他們臉就行了,只要讓他們顏面無存,他們就沒臉在官場上混下去了,這樣比殺了他們還管用。
想到這裡,泰昌不由嘲諷道:「李可灼不是你親信?你自己看看這滿朝文武,六部、五寺、都察院,有幾個不是你們齊楚浙黨的,李可灼就是個舉人而已,他要不是你的親信能當上鴻臚寺丞?」
這個當然,不過方從哲是不可能認的。
他恬不知恥道:「皇上,微臣並不是任人唯親,而是為國為民選賢用能,不信您可以命人去查,微臣可沒提拔任何親戚在朝廷任職。」
你還為國為民選賢用能?
泰昌冷笑道:「那楊鎬呢,怎麼說?楊鎬在蔚山一戰為了幫李如梅搶奪軍功,貽誤戰機,陳寅都快把盤踞在蔚山的倭寇消滅了,他卻令人家退兵,就此耽誤了將近一個月,最後倭寇援軍來了,他卻丟下大軍,搶先逃命,以致我大明精銳損失三萬有餘,他會領兵打仗嗎?大明兩次援朝損失的將士也不到五萬,他一個人就害死大半,你為什麼還要舉薦他為主帥與建奴決戰?「
呃,這個。
怎麼又說楊鎬身上去了?
方從哲愣了一下,隨即狡辯道:「楊鎬在藩國深得民心,朝鮮國王都幾次為其上書求情,如此賢能,自然不能棄之不用。」
扯這些沒用的,你當朕傻子呢?
泰昌頗有些惱火道:「楊鎬去朝鮮是幹什麼的?朝廷是讓他率軍去跟倭寇作戰,不是讓他去籠絡民心!他拿著朝廷的錢糧去籠絡藩國臣民,這叫賢能?這樣的酒囊飯袋你極力舉薦他去遼東主持大局是何居心?蔚山之戰和薩爾滸之戰都是他指揮的,結果如何?大明十餘萬百戰精銳都被他給葬送了,你還覺得不夠是吧?這樣的人砍一百次都不夠,你還在極力維護他,為他開脫,你是想把他撈出來繼續禍害大明是吧?還賢能,你當朕三歲小孩嗎,這麼好哄騙的!」
這!
楊鎬這會兒的確還沒被處置,他的確在極力想辦法將其撈出來。
說到這個方從哲真有點無言以對了。
唉,沒辦法,楊鎬是浙黨創始人沈一貫的愛將啊!
他能怎麼辦?
他只能極力維護啊,要不然浙黨那些德高望重的元老不收拾他!
泰昌見狀,不由暗自冷笑。
嘿嘿,沒話說了吧?
還好朕早有準備!
接下來就看東林黨怎麼趁機收拾你們了。
你們喜歡爭是吧?
朕就讓你們爭個痛快!
他假裝氣極,騰一下站起來怒喝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們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胆的欺君罔上,沒有天理了嗎,沒有王法了嗎,想聯合後宮謀害朕,你們可以再試試,退朝!」
說完,他直接轉身向龍輦走去,只留下方從哲一個人怔怔的跪在御道中間,就如同沒了魂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