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無聲的軍魂,巡視最後一站
「團長,團長!!」
陳鈞正準備帶上王建星還有幾名隨行的戰士,登上遠處的哨塔時,營區有兩名上尉快步跑了過來。
陳鈞在團部時看過全團的花名冊,也能記住各營,連幹部的名字,但沒機會見到真人。
王建星知道這些情況。
他瞧著兩人跑過來,趕忙壓低聲音介紹道:「團長,左邊過來那個是四營十二連的連長朗傑,雪區這邊老鄉的名字太複雜我記不住,大家都這麼喊。」
「右邊是連指導員吳昊。」
朗傑
陳鈞在心裡細細琢磨這個名字,他總覺得很熟悉,當時在團部看花名冊時,還沒這種感覺。
畢竟邊防這邊,少數民族參軍的人挺多,什麼朗傑,諾布,扎西,卓瑪,多吉等等很常見。
就跟漢族裡面的建軍,建國差不多。
可看著遠處身穿老舊軍大衣,一臉興奮跑過來的幹部,那種熟悉的感覺,讓陳鈞不由自主的就掛起了笑意。
「團長好,參謀長好!!」
朗傑和吳昊兩人跑到跟前,立正身軀敬禮。
尤其是朗傑,那傢伙,雙眼中那股激動勁都快溢出來了。
「團長,您還記得我不?」
「我是2011級,15屆指揮班的啊,去延城學習紅色教育時,我是大二的隨行學員,您是大一屆的新生帶隊。」
「哈哈,記得,當然記得。」
陳鈞這才恍然大笑,難怪看著這個連長這麼眼熟,經對方這麼一提醒,他才想起來當時剛去陸院,從新訓基地返回學院時。
西京幾所軍校都要組織新生,去延城感受紅色教育,他是陸院新生帶隊,當時學院也有導員跟隨,還有一些學長。
很顯然,這個朗傑就是當時隨行的學長了。
「學長好!!」
陳鈞回禮時,絲毫沒有團長的架子,臉上的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
同是西京陸院的學生,時隔七年,在這幾千米海拔高的地方碰上同校學員,那種親切感可不是裝出來的。
「不不不,團長,您不能再叫我學長了,我這」
朗傑神情有些慌亂,他雙手在大衣上蹭了蹭,想要回禮又覺得不妥,整個人顯得格外侷促。
讀書時,陳鈞就是陸院最有名的學生,還是學生會會長,本科院副院長辦公室的常客,不是普通學員能夠比擬的。
沒成想,他們新來的這位團長,還真是當初的陸院佼佼子。
「沒關係,學長永遠都是學長,這點你可不能不認。」
陳鈞笑著勸導。
隨行的團部一干人全都跟著笑,團長為人隨和,這給人的感覺就暖暖的。
「我要去哨塔看看,你先去忙工作吧,不用管我。」
「是,團長!!」
朗傑激動的敬禮,然後目送著團長帶人上山。
一線的哨崗距離連部還有幾百米呢,有參謀長陪同,連長和指導員倒是不用跟著。
主要是連里剛來家書,他們兩人需要儘快叫上班,排長開會,主持接下來的安撫工作。
邊防軍人可以思鄉,也可以思念親人,但責任在肩,不能讓這種情緒在連里蔓延太久。
那樣,容易降低整體的警惕性,這在邊防部隊可是很忌諱的。
陳鈞繼續帶人上山,旁邊的參謀長王建星三步一回頭,足足走出一百多米,等看不到十二連駐地時。
他才嘆了口氣,語氣很是低沉道:「團長,有些事本來我不該多說,但您是團長,有權了解。」
「四營十二連駐地全名叫擰拉山駐地,這裡四年前發生了大範圍的雪崩,幾十名同志殉難。」
「原先的營地不在這,往上走就會看到原來的營區,您等會別多問,這是咱們353團最不願提起的事,太慘了。」
原本大步前行的陳鈞,聽到老王的低語。
他腳步一頓,整個人的心臟仿佛在瞬間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雪崩,幾十人殉難,這幾句話讓向來堅強的戰士,都忍不住無聲落淚。
陳鈞腳步放慢,跟著王建星的腳步,一群人默默的上山,足足爬了三百多米,當遠處的哨塔已經能看到時。
扭頭同樣看到一片廢舊的營區孤獨佇立在雪山之中,營房長時間沒人住,已經顯得很破舊了。
這裡,剛好和哨崗對應,兩點間距離的非常近,繞開營房再走一百米就能跨過邊境。
一群人站在雪山上,默默看著眼前的營房,王建星顫顫巍巍的從口袋中掏出齒輪打火機,用手對著火機出火口連續扇風扇了好幾下。
這才趕緊點燃,哆嗦著手掏出幾根香菸點燃,衝著營房的方向將燃起的香菸插在雪地上。
也不知道是老王的動作幅度太大,還是他的挎包沒放好,一股狂風吹過來,隨身挎包中的一張軍事地圖被風吹走。
狂勁的山風,眨眼就將地圖吹出了六七米。
陳鈞臉色一變,強行壓下心頭的難受,順著地圖開始追。
因為山風吹的方向正是邊境外,他不是怕軍事地圖吹到那邊去會被白象截獲,雙方邊防軍駐紮的位置都不是秘密。
主要是因為軍事地圖一旦跨過邊境,就相當於政治事件,別覺得誇張,在邊防就是這樣。
別說手中的軍用地圖了,就是軍報也不行,只要帶有部隊鮮明特點的物品,過了邊境就是政治事件。
突如起來的變故,讓隨行的戰士都嚇了一跳,王建星更是急忙跟在後方追趕。
後面哨塔上,正執勤的戰士瞧見這邊情況,心跳都加速了,緊緊握住手中的鋼槍,左手下意識的摸向哨子。
只要地圖出了邊境,他就會立刻吹響哨子集合全連準備戰鬥。
哨兵站得高,已經隱隱看到幾名白象兵的蹤影,地圖過境會被視為挑釁,免不了數百人上陣廝殺。
他們不怕廝殺,但必須做好準備才行。
陳鈞此刻也是心急如焚,牽扯政治事件可不是開玩笑的,眼瞅著地圖越飛越遠,已經沒可能追到。
王建星在後方沙啞著嗓子大喊:「老陳,快回來,別追了。」
「你們,握緊刺刀準備戰鬥!!!」
白象兵雖說大多不懂漢語,但一般的稱呼,比如連長,團長之類的它們能聽懂。
距離邊境哨崗這麼近,老王可不敢大聲喊團長,只能交代後面隨行的戰士做好準備。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團長在這齣事。
可就在現場不少人都做好戰鬥準備,鋼槍和刺刀都緊緊攥到手中,要和即將蜂蛹過來找茬的敵人搏殺時。
原本飛在半空的地圖,突然像是改變了風向一般,橫著飛向原本廢舊的營區。
陳鈞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整的神情一怔,但讓人心痛到無法呼吸的還在後面。
本來地圖都飛到了營區,只是,風向再次發生變化,都快要落地的地圖突然直愣愣的再次被狂風捲起。
飛向陳鈞所在的方向,直直的將地圖貼在他的胸口。
這一刻。
王建星和後面的戰士,包括哨崗上一直關注這邊情況的士兵,全都愣住了。
這,是殉難的同志在保護他們嘛?
沒有人回應他們,耳畔傳來的只有呼呼的狂風。
軍人不迷信,尤其是邊防軍人更不信這些東西。
但眼前的這一幕,讓人無法去解釋。
其實,也不用解釋,軍人確實不相信什麼迷信,可他們相信先輩的英魂一直都在保佑著祖國的邊疆。
陳鈞整個人僵在原地,王建星和其他戰士也同樣僵在原地。
過了好半晌,陳鈞才深呼一口氣,將地圖收起來迭好,立正身體,對著被遺棄的營房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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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防很苦,但卻有許多感人至深的故事。
這一禮,敬得是逝去的先輩,敬得也是堅守在一線的戰士。
王建星回過神來,他默默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到插煙的地方,看著香菸濾嘴已經被雪浸濕,熄滅。
他又重新按照剛才的操作,從口袋中掏出所有香菸,在一旁戰士的默契協助下,將一支支香菸點燃,插在地上。
所有戰士起身齊齊敬禮。
眾人久久都沒有其餘動作,如同那雪山上的冰雕一般,保持著敬禮的姿勢,許久都沒有落下。
。。。。。。。。。
接下來。
陳鈞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由王建星陪同,登上哨塔,一一對應地形,地貌,把山口,以及雙方軍事駐點的位置刻印在腦海中。
當晚,從團部過來的一行人在十二連休息。
第二天一早,又在連長朗傑,指導員吳昊的送別中,陳鈞帶人離開擰拉山,繼續開始圍著防線巡視。
第九天,第十天,第十一天,二十天。
他們一行人馬不停蹄,輾轉幾百公里,足跡踏遍了57,58,61號界樁,幾乎每天都是連軸轉,風餐露宿。
在這期間,陳鈞發現一個問題,海拔高的地方並非沒有村莊,他們經歷很多地方,美名其曰這個村,那個村,名字起的都挺帶勁。
實際上,那都是一種望梅止渴般,美麗又動人的願望和幻想而已。
村子是有,但村里並沒有人,大部分都是人煙罕至,方圓幾十公里空無人跡,只有他們一隊人在行走。
近一個月在這雪山上巡視,陳鈞身體也開始出現明顯的高原反應,臉龐不再是那種被曬得黢黑,而是出現潮紅中帶著青紫色。
十指指甲微微凹陷,這種慢慢的變化很疼,但不是不能忍受,真能讓人感覺絕望的是,連綿不絕的雪山壓根看不到一絲別的顏色。
如果不是提前帶風鏡,帶有護眼的裝備,就這麼一直在雪山行走,白天雪刺眼,晚上還投射光刺眼的話。
怕是都要得雪盲症不可。
但沒有人叫苦,連李武界這種頭回來邊防沒呆幾個月的小伙子,都整天咬緊牙關的硬頂著。
在這種地方,什麼菸癮,偷懶的情緒通通消失。
他們沿著郡加,曲康義,巴巴扎方向一路檢查戰備,包括戰備訓練,執勤,武器彈藥存有量,官兵思想,健康狀況等等。
對邊防連,以及所路過的補給站進行全面檢查。
陳鈞的態度一貫都是以虛心幫助的姿態,去詢問所有一線部隊的問題,他能解決的就當場保證。
解決不了也要告知戰士,會將所有問題帶回團部研究。
所到之處,雖說邊防連條件很艱苦,但勝在官兵士氣高昂,一路檢查,一路了解。
當然,他們也不是一直都在雪山上,偶爾也會下山去修整幾天。
353團負責的防線都是橫臥中外邊界,大部分哨崗都處於無人區,駐地海拔平均都在4800米以上。
哨所位置更是設在5000-6000米的高山之巔。
可以說,這裡的所有戰士就是用血肉之軀,為祖國的西北大門,鑄起一道鋼鐵長城。
當然,邊防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很枯燥乏味,也有風景不錯的地方。
比如沿著崖錄藏布江上游馬泉河附近,這裡地勢開闊平緩,河道寬闊,水草茂盛。
整片水域大概有幾十座島嶼。
其中最有名的就要屬鳥島。
陳鈞他們巡視到這邊的時候,鳥島上萬隻鳥齊鳴,那場面相當壯觀。
駐紮在這裡的邊防連生活就挺不錯的,鳥島上養著幾隻羊,有一名老兵在這裡看守,說是看守,其實就是守著鴨蛋,不讓別的鳥過來破壞。
鳥島上生活著一種灰色的大鴨子,每年七八月份就是這種鴨子產蛋的季節,這種大灰鴨嚴格來說算是一種鳥。
叫啥陳鈞也不知道。
反正他來到鳥島時,島上的沙堆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鴨蛋,聽老王介紹說,留守在這裡的戰士,就是負責看守鴨蛋的同時,還要把一小部分收走,放到連隊改善生活。
可別小看這一小部分,根據陳鈞目測,這種大灰鴨兩個月產蛋量極高,光他看到的就不下數千枚。
這還是幾天的量,要知道,鴨子總共在這逗留兩個月呢。
憑藉一個邊防連一百多人,根本吃不了多少。
據說是過了九月份,這些大灰鴨就會成群結隊的飛到國外去過冬,等明年鳥島暖和了,就又會飛回來,一個個養得肉肉的,使勁產蛋。
邊防一線行,陳鈞一直巡視,中途走走停停,足足耗費近五十天,才走到最後一站,拉木加邊防連。
這最後一處是王建星故意安排在這,他之前也跟陳鈞提過,拉木加邊防連是一個加強連的編制。
全連有192名戰士駐紮。
這裡不是全團海拔最高,也不是距離邊境線最近的地方,但卻是最複雜的地區。
因為拉木加駐地,正好處在反回竄的最前沿。
哨所東西兩側雪山連綿,南北卻是如同一條陽光大道一般,四周平坦,一點屏障都沒有。
對面尼泊爾木斯河,由於沒有雪山阻隔,邊界線對回竄分子來說那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每年只要跨過夏季的七,八,九這三個月,大雪封山,拉木加駐地失去和團部以及其他邊防連的聯繫後。
就要進入全連緊急戰備,時時刻刻都要和回竄分子戰鬥,這裡是戰鬥最多的地方。
而團長巡視,眼下又是九月份,即將進入封山期。
拉木加需要新團長的鼓勵,儘管這樣做很冒險,可沒有辦法。
這是陳鈞身為一名團長的職責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