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雛鷹既壯
幫蘇軾解決了這麼大的麻煩,在他臉上作畫以資紀念,一點也不過分吧?
趙孝騫覺得自己是個寬厚的人,施恩不求回報的人,沒有完全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事情辦完,瀟灑離去,不用回頭都知道,此刻自己留給蘇轍的一定是非常高大偉岸的背影,或許蘇轍還會默默地留下感激的淚水。
做了好事後,心情很滿足,有一種靈魂得到升華的舒爽,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上次。
前世偶然的機會下,扶一位老奶奶過馬路,在老奶奶的拼命掙紮下,趙孝騫非常霸道地將她扶過了斑馬線。
雖然老奶奶很快罵罵咧咧又走了回去,但——-做好事就是做好事,我只管自己的靈魂升華,你只管配合。
回到王府,趙孝騫的心情不錯,正打算回後院跟仁婆娘培養一下感情,試探一下她們有沒有大被同眠的傾向,畢竟每天晚上趙孝騫從這個被窩出來,鑽進另一間屋子的另一個被窩,實在有點麻煩。
走到銀安殿,被趙顥叫住了。
趙孝騫很意外,這位活爹大白天的居然沒出門勾搭俏寡婦,沒跟王府侍妾們脫光了玩「大王來抓我呀」的低俗遊戲,竟然能坐在銀安殿如此嚴肅的場合,慢慢地品著茶。
莫非年紀大了,有心殺賊,無力支棱了?
「騫兒,過來陪為父品茗。」趙顥一臉憨厚地呵呵笑道。
趙孝騫走進銀安殿。
趙顥面前的矮桌上,擺著一套整齊的茶具,而他則優雅地拈著蘭花指,顯擺他新學會的茶藝。
什麼搖香,刮沫,出海,入海,動作眼花繚亂,非常嫻熟。
斟滿兩盞後,趙顥優雅地示意他喝茶。
趙孝騫端杯一飲而盡,咂咂嘴,覺得不解渴。
「有點濃了,父王,再來一盞。」
趙顥肥臉頓時一抽,兒子這粗魯的飲茶方式令他很不適應。
『焚琴煮鶴,何其粗鄙,品茗應該慢慢品,用你的舌尖和上顎,去感受茶水裡味道的層次,體會由苦而澀,由澀而甘的變化———」
趙孝騫都無語了:「父王,這套鬼話是孩兒教您的——」
趙顥一滯,哎,好像還真是,不僅是這套鬼話,就連茶葉這玩意兒也是兒子弄出來的。
自顧自斟了一盞,趙孝騫依舊一口飲盡,像豬八戒活吞了人參果,粗魯的動作令趙顥愈發不適「父王,茶這東西的本質,是一種適應人類味蕾的飲料,它的根本作用還是解渴,提神和利尿,至於孩兒教您的那套鬼話,可以拿去糊弄外人,起到高端裝逼的效果,但在孩兒面前就不必班門弄斧了。」
趙孝騫氣定神閒地看著他,道:「您看,剛剛您說什麼舌尖啊,上顎啊,層次變化啊什麼的,
是不是完全沒起到優雅裝逼的效果,反而有一種自取其辱的羞恥感?」
趙顥:
....
突然好懷念當初那個內向孤僻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兒子..
要不下點藥把這兒子毒啞算了?
「今日你匆匆出門,幹啥去了?」趙顥突然問道。
「出門辦點事兒。」
「什麼事?」
趙孝騫奇怪地看了趙顥一眼,活爹今日有點不正常,以前他從來不過問自己的公務,他甚至不關心任何公務,只管吃喝玩樂。
心裡奇怪,但趙孝騫還是老老實實道:「朝中有人慾對蘇軾不利,孩兒想保下蘇軾,今日去蘇府把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員小小教訓了一下。」
趙顥眼皮一跳:「你如何教訓的?」
「略施薄懲,讓皇城司拿下了御史中丞黃履,和侍御史來之邵,以及中書舍人林希———」
趙顥驚呆了:「御,御史中丞?你————.」
「把朝中三品大員拿入皇城司,你管這叫『略施薄懲」?
趙孝騫正色道:「當然是薄懲,如果孩兒下令當場殺了黃履,那才叫重罰。」
趙顥仰天嘆了口氣。
怎麼辦?好想斷絕父子關係,又有點捨不得——
「做這件事之前,你想過後果嗎?知道拿問御史中丞會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風浪嗎?」趙顥無力地道。
「孩兒非魯莽之輩,做事之前當然想到了後果,也有應對後果的法子,父王且寬心。」
趙顥緩緩道:「在為父面前莫嘴硬,你說實話,需不需要為父聯名宗親上疏,為你轉圜?」
趙孝騫笑了:「不需要,真的。孩兒絕非嘴硬,如果我自認扛不住,一定二話不說連滾帶爬跪在父王面前求救了。」
趙顥卻有點不信:「你打算如何應對?」
趙孝騫遲疑了一下,道:「孩兒只能說,保下蘇軾不僅是孩兒的意思,也是官家的意思,孩兒今日說動了官家,們都認為蘇軾不能有事,對社稷對人心不利。「
「而且,官家也很不滿被章懷當了槍使。」
「今日之後,官家或許會慢慢調整態度,雖說朝中國策是推行新政,但也不能讓新黨一家獨大,朝堂上還是需要別的勢力制衡新黨,以後舊黨在朝堂上會有一席之地,不會被章懷趕盡殺絕。」
『看看章懷和新黨最近跋扈的氣焰,章懷為了與蘇軾的私人恩怨,竟動用公器而了私怨,將來若舊黨全部被清除出朝堂,還不知新黨如何猖狂,這對官家的皇權可不是好事。」
「孩兒今日所為,也是官家的默許,章和新黨都需要敲打一下,不然還不翻了天,所以父王放心,就算拿了幾位朝中大員,孩兒也不會有事。」
趙孝騫的一番話,對朝局和官家的分析很深刻,趙顥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放下,望著趙孝騫的眼神充滿了讚許和失落。
「騫兒啊,你真的長大了,這輩子只要你自己不作死,任何風浪都能凜然無懼了。」
「為父或許真的老了,就算想幫你,恐怕也沒機會出手了,你做得很好,以後會越來越好。」
趙孝騫眨眨眼:「父王才四十許,正是尋花問柳的好年紀,怎能在孩兒面前輕言老邁?您還早得很呢。」
父子倆聊了一陣,趙孝騫告退,回後院找妻妾們發泄青春的精力去了。
趙顥獨自坐在銀安殿內,身形不由佝僂了許多。
剛才那句話他不是隨口而出,當趙孝騫意氣風發在他面前分析朝局時,趙顥那一刻是真覺得自己老了,而孩子,也是真的長大了。
成熟,冷靜,睿智,從容,他的兒子像一隻飛出巢穴的雛鷹,展開稚嫩的雙翅,翱翔萬里,擊破長空。
兒子的成長,愈發襯托出趙顥的老態。
好像———真的幫不上他什麼了。
趙顥坐在矮桌前,動作緩慢地給自己斟了一盞茶,淺淺地品了兩口,然後用手指敲擊桌面。
敲擊聲有點古怪,仔細聽有一種別樣的特殊的節奏。
敲了一陣後,銀安殿外出現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只是靜靜地站在殿外的廊柱下。
趙顥半闔著眼,淡淡地道:「告訴甲二,潛伏的棋子不必動用,朝堂兇險,能不暴露就不暴露,我兒自能處置這場危機。」
鬼魅般的身影一言不發,殿外光線一暗,隨即復明,身影已神奇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