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無形威懾
選擇張不是臨時起意,趙孝騫不會拿千方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龍衛營里除了種建中和折可適外,真正的將才並不多。導致趙孝騫手裡可用的人才太少。
種建中曾經對張嶸有過評價,大意是勇武不足,但性格圓滑,有點小聰明,
有臨機應變之才。
而率領五千將士伏擊遼軍,需要的正是能夠懂得臨機應變的人,火器列陣齊發的戰鬥,個人的勇武反倒是微不足道,
重要的是對戰場情勢的判斷,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開火,什麼時候該溜,情況不對往什麼方向逃。
所以張嶸是最好的人選,從實際的角度出發,趙孝騫這也算是知人善用。
張嶸再次被趙孝騫點將,自是欣喜若狂,一張勉強有個人樣兒的老臉綻開了滿臉褶子,頂著眾將嫉恨的唾沫星子,淡定地用袖子擦臉,真正做到了「唾面自乾」,像一位得道高僧般看透了人間的貪嗔痴。
對趙孝騫,張嶸倒是千恩萬謝,單膝跪地眶眶行禮,就跟整活主播感謝榜一大哥似的,那叫一個虔誠。
該吩咐的都說完了,趙孝騫下令散帳,眾將皆行禮後退出帥帳,唯獨留下了邵靖和馮晟。
留下二人,趙孝騫終究是因為不放心,不放心源於不信任。
「只准帶五千廂軍北上誘敵,這個數字是最合適的,人數多了,遼軍主師不敢冒進,人數少了,遼軍主帥恐會生疑。」
「五千人最合適,遼軍遠道而來,士氣正盛,正欲一展身手,五千人馬在他們眼前晃悠,他們很難忍住誘惑不吃下去。」
二人一言不發,恭敬聆聽。
趙孝騫接著道:「回營點兵的事就交給你們了,記住,不需要挑選太勇猛的,普通的貨色就很好了,沒什麼鬥志,又想著撿漏,遇強敵轉身拔腿就跑的那種最合適,本色演出就很自然。」
邵靖嘴唇蠕動幾下,對趙孝騫如此形容他的魔下頗有不服,然而仔細一想,
魔下廂軍好像爭氣的確實不多,人家評價得很客觀。
看出邵靖不服又不甘的樣子,趙孝騫挑眉:「你有不同的意見?」
邵靖苦笑道:「雖然郡公所言基本是事實,但-—--未將還是斗膽希望郡公能夠委婉一點。」
「好,那我委婉一點說,」趙孝騫想了想,道:「挑一批珍惜生命,做事謹慎的將土,這樣的將士在你們廂軍應該很多———」
邵靖:「.—.
就特麼不該多嘴的,郡公這麼一委婉,好像更難聽了。
趙孝騫微笑道:「這次好好表現,記住,我和龍衛營將土,以及真定城和轄下九縣的百姓都在盯著你們廂軍呢,機會給你了,若還是不爭氣,往後莫怪我對你們廂軍冷落。」
邵靖和馮晟頓時凜然,抱拳沉聲道:「事若不成,末將願提頭來見!」
趙孝騫微笑,又來倆狗血的,真以為「提頭來見」是句客氣話?
「來人,取紙筆來,兩位將軍願立軍令狀,『事若不成,提頭來見』,白紙黑字寫紮實了,再摁下手印,事後莫怨我較真。」
兩日後,距離真定府大約兩百里的路上。
天氣很糟糕,連日的大雪,時停時下,遼軍長途跋涉,因為天氣的影響,耽誤了不少時日。
四萬遼軍,穿戴並不整齊,有的身披甲冑,有的裹著裘擎,大軍浩蕩,放眼望去不見首尾。
看似松松垮垮的行軍隊伍,卻莫名給人一種極強烈的壓迫感,仿佛任何違抗這支大軍意志的人,都會被無情地碾成粉。
耶律淳騎著馬,行進在中軍,他的身旁還有一位熟悉的年輕人,正是遼國太孫耶律延禧。
二人並肩而騎,一路說笑,但耶律淳臉上的笑容卻有幾分勉強。
耶律淳年約四十出頭,身形微胖,挺著圓滾滾的小肚子騎在馬上,渾身裹著一張非常顯目的白熊皮,據說是女真部落在遙遠的北極所獵,進獻給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又轉賜給耶律淳。
遼國的耶律皇族宗親眾多,彼此間的勾心鬥角和爭寵也非常激烈。
耶律淳身為耶律洪基之侄,能在千百耶律族人中脫穎而出,深受耶律洪基的信任,爵封「北平郡王」,其人還是頗有幾分本事的。
而且耶律淳和耶律延禧這對叔侄的關係也十分要好,對遼國下一任國君耶律延禧來說,早已將叔叔耶律淳視為擁戴之臣,引以為最親密的支柱倚靠,但凡有不決之事,耶律延禧都會向耶律淳討教商議。
這次出征真定府,耶律延禧之所以跟來,一則是為了分沾點功勞,將來繼承皇位後,資歷上好看一點。
二則是充分相信耶律淳的能力,覺得叔叔出征一定馬到功成,而耶律延禧便以皇太孫的身份親眼見證,凱旋迴朝時,也有資格和立場為耶律淳鼓吹,從而增強耶律延禧所在陣營的分量。
顛簸的馬背上,叔侄倆談笑風生,顯得分外融洽。
然而耶律淳的眉宇間隱隱透著幾分憂色。
本來大軍出發時,耶律淳是購曙滿志的,在他看來,遼國調動五萬大軍征伐宋國真定府,簡直是耶律洪基白送給他的功勞。
從主師任命的人選上揣度耶律洪基的心思,耶律淳認為這是為耶律延禧即位做鋪墊,叔侄倆以此戰在遼國的朝堂上立威,堵住那些皇親國戚和桀驁臣子們的嘴。
原本十分輕鬆的活兒,直到兩日前終於有了變化。
邊境斥候緊急來報,兩日前宋軍突然對邊境遼軍大營發起夜襲,駐紮邊境的一萬遼軍全軍覆沒,大營被焚毀一半,連一匹戰馬都沒能逃出來。
對耶律淳來說,這是個非常不妙的跡象。
向來採取戰略守勢的宋軍,這次突然主動發起進攻,並且輕鬆地全殲了一萬遼軍。
說明宋軍的戰力已是今非昔比,遼國君臣恐怕深深低估了宋軍新式火器的利害,也說明宋國皇帝新任命的河北西路經略安撫使趙孝騫,絕對是個狠角色。
一萬遼軍被全殲的消息傳到耶律淳的中軍師帳,他才赫然驚覺自己將要面對一個怎樣的對手。
趙孝騫,跟往年那些宋國的官員和武將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這是個典型的鷹派人物,出手非常的狠辣,別人不敢做的事,他敢,根本沒有任何顧慮。
這些年宋遼的攻守局面下,宋軍何曾主動發起過進攻?並且還是不宣而戰完全不在乎兩國朝堂君臣的壓力。
只有趙孝騫領兵,才有這樣的膽識與力。
而且,偏偏真就讓他辦成了,可以想像如今真定府的宋軍,軍心士氣將是何等的激昂高漲,求戰之心何等的迫切。
如今四萬遼軍越靠近真定府,耶律淳的心情就越沉重。
兩軍還未接戰,甚至還沒見面,趙孝騫這個對手已經帶給他足夠大的壓力了。
聽說此人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而且出身皇室宗親,深得宋國皇帝寵信。
這樣的人若讓他多活幾年,宋軍在他的指揮下,遼國不知要吃多少血虧。
顛簸的馬背上,耶律淳眉頭緊鎖,不覺嘆了口氣。
旁邊的耶律延禧聽到了,扭頭笑道:「皇叔何故嘆息?」
耶律淳勉強一笑,道:「宋軍突襲遼營,我大遼一萬勇士全軍覆沒,趙孝騫此人———實在不簡單。」
耶律延禧笑了笑,道:「侄兒聽了軍報,不過我以為這不過是宋軍討巧,僥倖勝之。」
「軍報的內容,皇叔可曾仔細看了?宋軍趁著大雪封路,又是寅時時分,我遼軍大營防備最鬆懈的時候動手,只能說宋軍確實狡詐,但不能說明宋軍厲害。」
說著耶律延禧露出傲然的微笑,道:「我大遼四萬王師若至,日夜將大營防得密不透風,我就不信趙孝騫還有偷襲咱們的本事。」
「宋軍積弱近百年,短短一兩年不可能脫胎換骨,皇叔過慮了。待我軍到達真定府,跟宋軍來一場大戰,讓宋軍的潰敗告訴你,宋國,還是那個不堪一擊的宋國,不會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