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天下蒼生,各有前途(求訂閱)
徐青腦門一黑,布政使可還行。
本朝之中,布政使初設時是正二品,後來降為正三品,從此便成為定製。尋常知府是正五品但像江寧府這種直隸府,一般是從四品,也就是何知府目前的品級。
要是何知府是應天知府還好說,畢竟應天知府在國朝初年是正三品,遷都北方之後,應天府降為從三品,依舊算是高配。
不過應天府知府高配也是無奈之舉,品級不高,怎麼壓得住南直隸這些權貴高官。這官還做不做了。
饒是如此,平常也不敢得罪人。
這個位置上,犯了錯就不是小事。
好在,應天府知府再難也沒如今正兒八經的京兆尹一一順天知府難當。
何知府也知道自己要求太高,但這不是討價還價嘛。
徐青道:「府尊,這朝廷名器,又不是兒戲,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何知府:「適才戲言,公明覺得我下一步該怎麼走?」
老何雖然嫉妒馮大人和吳大人,但事實上,老馮現在的品級並不高,之所以厲害,其實相當於普通修士,拿了厲害的法寶。
不是他厲害,是法寶厲害。
但有了這履歷,升官是很容易的。
而且本朝在三品以下的升遷,不是那麼講究。譬如吳大人就是首輔破格提拔。但吳大人履歷夠硬,又是剿匪,又是彈壓蓮花教這些反賊-—」
軍功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人家把兄弟是吏部小天官。
尋常人破格提拔,更部肯定會扯皮。
吳大人這裡就不一樣,只要有足夠的功勞,加上首輔要用他,別人也沒啥理由反對。
放在修仙界裡,吳大人高低是個福德真仙至於老岳父,除了有些功勞外,關鍵是有個好女婿。對於徐青不好明面上酬功,但功勞總不能不給,所以馮大人也是躺贏了。
何大人純屬是心裡不平衡,也不照照鏡子。
不過誰叫徐青能用的關係太少,何大人升上去對他也是有好處的。而且何大人也不是沒功勞傍身。
只是何大人的品級比巡按御史高不少,自然不好接替老岳父的位置。
徐青想起吳大人傳來的一個消息,「府尊,我聽說原本應天巡撫是打算安排張世綸張大人過來,因為朝野反對聲音太大,所以應天巡撫的位置又暫時擱置了?」
要不咋說首輔這人耍賴皮。
既然大家反對張世綸當應天巡撫,首輔乾脆就不再提應天巡撫的事。
所以現在南直隸出現了個詭異的現象。
前任總督離任後,首輔考慮到凌布政使和魏國公府關係密切,找了個由頭,在月前將人調走了如今應天巡撫也沒有。
所以南直隸實際權力方面,居然是徐青的岳父大人最大,而且馮大人配了監軍道的差遣,等於軍政兩把抓,完全是低配巡撫,
這一招最妙的是,用完了馮大人不必擔心沒安排他的地方,權力收回來也容易,一句話的事。
畢竟馮大人本身也就是個正七品。
所以徐青為岳父要官,那也是理直氣壯,
何知府再往上爬,那確實是一個蘿下一個坑,頗費思量。
何知府聽到徐青提起應天巡撫,咳嗽一聲,「公明,這應天巡撫都是兼任兵部侍郎的,你這難度比布政使還大啊。」
徐青翻了翻白眼,心想:「老何,你倒是挺會做夢的。乾脆一步到位,直接進六部當堂官得了。」
徐青腹誹一陣,接續道:「我為府尊試言之,不知府尊是要名,還是要實。」
何知府是都想要,但知道不現實,他現在是個好學生,不恥下問:「公明,你說名和實,有什麼區別?」
徐青:「要名,那就是調回京城,當京官,以府尊的背景,不出數載,九卿之位也不是不能想,但大抵也蹉跎在九卿的位置上了。」
如今京官自然以六部和督察院等要害部門為尊,九卿是有名位,但實權跟六部和督察院沒法比說白了,三省六部的出現,分的就是三公九卿的權力。
比如尚書台的出現。
就是一場奪權大戲。
此事要追溯到漢武帝的時候。
漢武帝時,丞相府的權力依舊很大。為了奪走丞相府的權力,於是漢武帝搞了尚書台,裡面有很多尚書郎。
漢武帝就利用這些尚書郎寫了許多處理政事的意見,以天子的名義,送到丞相府。
而但凡天子交代的事,丞相即使可以反駁,也必須親自過目,寫出自己的意見。流程上不能讓別人代勞,否則就是大罪。
於是當時的丞相,天天為了回復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耗盡精力,後面只要是尚書台送來的意見,丞相干脆都照准了。
如此一來,丞相府的權力便轉移到尚書台。
當然,實際鬥爭過程,肯定比史書寫得更複雜,但裡面的道理是很清楚的。
一個人再有權力,也不可能處理天下的事務。
分權是必然的。
所以後面文官也有樣學樣,皇帝專權,就不停上奏疏,把事情都交給皇帝處理,皇帝熬不住,
只能放權。
就像本朝廢除宰相,依然誕生了內閣。
收權從來都是集權的一小部分。如何重新分配權力,利用這些權力去幹事,那才是最難的部分畢竟收權可以用刀,但用刀不能逼著人把事情踏踏實實辦了。
因為天下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去監督,那樣耗費的人力物力又變多了,除此之外,
誰來監督那些監督別人的?
制度再完美,也是要人來操作。
人治,自然就有很多的操作空間。
所以無論是宰相,還是皇帝,最重要的優點都不是能力,而是「平」
聖賢微言大義,平天下已經說盡了治國的本質。
平便是平衡各方,平息紛爭·
天下安平,那就是大家都還在秩序中,該講規矩的時候,也還是講規矩。一旦沒有秩序,那就是人人自危,禮崩樂壞了。
禮其實也是秩序。
何知府此時也顧不得矜持守禮了,說道:「公明,我這人一向務實不務虛,還是喜歡在地方上做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徐青暗笑不已,不過事關前程,何知府這樣的人,也不能免俗。
世界畢竟都是草台班子嘛。
他前世還聽說過,有地方大佬玩王者榮耀呢。
徐青連忙打住何知府一臉正派的表演,說道:「其實大人想過沒有,既然巡撫的位置,首輔都擱置不議了,你覺得現在空缺的布政使、總督,首輔會不會依舊延續應天巡撫的例子?」
「這布政使到底是常設官,和巡撫總督不一樣,也能空著?」何大人到底是官場老油條,想到了徐青言外之意。
布政使下面便是參政和參議。沒有總督、布政使、巡撫,地方民事上自然是參政最大。
問題是,如何把現在的參政調走,給他騰位置。
但思路是沒問題的。
只要頭上沒布政使,他就算是參政,那也是布政使的權力,干一兩年,再發發力,轉成布政使,也不是不行。
但布政使和巡撫、總督不一樣。
後兩者設不設,派不派人,完全是看內閣和皇帝臉色。
首輔如果一意孤行,也是能將張世綸派到南直隸的,但朝堂鬥爭,講究妥協。首輔退一步,也是為了其他方面進一步。
徐青心想,何大人還是見識少了,人家萬曆帝幾十年不上朝不理政,很多官位空個幾年都是常事。
他道:「祖宗不足法,天變不足畏。既然開始變法,哪有成法?此事關鍵在於首輔願不願意幫你,而且府尊上面的人,願不願意發力。」
何知府道:「我身後的支持是夠的,不過公明你這邊也得幫忙才行。否則我沒把握。」
他知曉,東南的事,徐青肯定能在首輔那裡說上話。
他運作一番,升上參政雖然也有點破格,卻也不是十分破格。畢竟蓮花教和改稻為桑、清丈田畝的事,何知府也有功勞。
他先前開口一句布政使,其實用意就是參政的位置。這叫求其上者,得其中。
但他又想有布政使的權力。
何況跑官要權,那是做官的基本素養。
你都不想升官掌權,難不成你是想造反咯?
徐青微笑:「其實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但可能會委屈一下府尊。」
「不委屈,不委屈,公明,你知道我的,我一向崇尚事功,所做一切,無非是是為了天下蒼生謀福祉。」何知府立馬擺手,義正辭嚴。
徐青很想吐槽,這天下蒼生四個字,老何是你擔得起的嗎?
他接續道:「府尊,此事只需要你請我岳父幫個忙,上個奏疏即可。但你們兩人有芥蒂,他要是為難你,你得認個錯啊。」
何知府倒是不介意認錯,他問:「這奏疏內容應該不是保舉我,或者請朝廷不派布政使吧。」
徐青點頭:「此事的關鍵在於,我岳父離任之前,上書陛下,請清丈南直隸各府田畝。尤其是要求朝廷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作為布政使,親自督理此事。此舉乃是為了天下萬民謀福祉,料來不會有哪位老大人會不敢擔此重任。」
何知府先是一愜,很快回過神,一拍大腿,「公明此舉,妙啊!」
他太懂了。
只要明說當布政使就得清丈南直隸田畝,還有誰會來進這個火坑?
清丈南直隸田畝和清丈應天府、江寧府,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擺明了這事,絕對是火坑,進來之後,不可能全身而退。
這事的關鍵在於,如何把布政使和清丈田畝的事綁死。
馮大人作為巡按御史,監察地方,自然有極大的話語權,上的奏疏,天然就該受到內閣和皇帝的重視。
此外,還得首輔那邊拍定此事。
但對首輔而言,無論是東南的海事,還是改稻為桑、兩府的清丈田畝——」,這些已經出成果的事,必定是需要保護的,不能讓人來壞事。
所以布政使不能配合變法派,寧願不用。
但清丈南直隸田畝這種事,擺明了刀山火海,就算是變法派也不敢來啊。
可以說,當朝之中,除了張世綸敢,其他人都沒這勇氣。
何大人興奮之餘,又擔憂道:「公明,若是沒布政使來,此事會不會落到參政身上?」
徐青:「府尊切莫學袁本初,哪有做大事惜身的。記得當初剿滅蓮花教匪,府尊的英姿,猶在學生眼前呢。」
何大人自然不會被徐青的花言巧語迷惑,不過他轉念一想,真到了這一步,大不了辭官。
但人生的重要機會,往往就在一兩次,一旦錯過,那可是追悔莫及。
老何也是沒帶劍,不然得學一下孫十萬在赤壁大戰前斬斷桌案,表明決心,他一拍桌案道:「大丈夫生於當世,自當建功立業。公明,此事就拜託你了。」
徐青自是應允。
在他看來,老何絕對是變法派和保守派都願意接受的中間人物。因為老何天然不是變法派的,
與保守派才是一路的。
現在變法派勢大,老何忍辱負重,打入敵人內部,不是不能接受。
徐青送走老何,不禁在台階前吟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
「夫君,別憂了。你讓何伯伯去向爹爹認錯好嗎?『
「你就說岳父大人高不高興?
「那估計非常高興。」馮蕪抿嘴一笑。
「天下蒼生。」首輔看了徐青的信件,忍不住摔在地上。這天下蒼生四個字,什麼時候輪到他徐公明來說。
不等首輔說話,下人連忙將信件撿起來,也不敢看。
首輔使了個眼色,下人拿來火盆,首輔將信件丟進火盆里。而事後,火盆的灰也要經過嚴格的處理。
首輔坐下來沉吟。
雖然徐公明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天下蒼生向他給自己的岳父討官,但馮西風接下來的位置,卻也是個關鍵。
再升,也不好升。
首輔想到,近來六科給事中頗不如他的意,令他做事,頗有肘之感。
既然要澄清吏治,六科給事中這個位置,自然得徹底順手才行。
其實他原本考慮的是廢掉六科給事中。
無它,這個位置別看和巡按御史一樣,只是七品官,實際上權力很大,有封駁、科參、註銷等權力。「封駁」:即是輔助皇帝處理奏章;「科參」:即是稽察六部事務;「註銷」:註銷是指聖旨與奏章每日歸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內閣備案,執行機關在指定時限內奉旨處理政務,由六科核查後五日一註銷。
除此之外,如今的六科給事中還能參與廷議、廷推。
所以中樞的決策,六科給事中也能參與進來。
用徐青前世的說法,可以說是鍵盤俠的頂配了。
這些人能進決策層,還不用背鍋,成事不行,敗事那還是可以的。
關鍵在於,六科給事中的出現,本就是國朝以小制大的縮影,乃是為了防止朝中高官做大。
首輔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廢除六科給事中的事,確實難以推行。
既然不能廢除,只能全部換成用得順手的人。
先前他還得裝一裝,現在一步步鬥爭下來,敵我分明,權力也得到穩固,有些事自然該做了。
為政之道,在於用人。
將馮西風安排進六科給事中,徐公明要是還鬧,那就是不當人子了。
宰執天下難啊。
首輔有時候,都忍不住想用御賜的金瓜錘,敲碎那些反對他的蟲的腦袋。
這時候,首輔竟有點期待徐青進入中樞,以他對徐青的了解,這小子既威猛又有決斷力,敲腦袋這種活,不用金瓜錘都能幹。
一想起此人的武力,首輔又忍不住有些頭疼。
關鍵在於對方的年紀。
只是一家一姓的興亡如何能與國家制度的建設相比。
徐青有一句話,他是極為認可的。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權力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有一個目標,且能符合大多數人利益,許多人圍著你轉,分享利益,自然就形成了利益集團。
舜發於吠畝之中。實際上是舜在耕地的時候,許多人跟著他一起耕地,得到很多收穫,自然而然便被人擁戴。
大禹治水,亦是在治水的過程中,掌握了人力物力,解決了水患,順理成章成為共主-——·
君有道,徐青何足憂?
君無道,可憂者何止徐青?
首輔做出決定,又不得不感慨,這小子閉門讀書,莫非成天都在琢磨朝廷大事?
又給他找著機會了。
而且還不顯山不漏水,深藏功與名。
但首輔的意外不止於此。
沒過多久,馮大人在何大人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喝了一頓好酒,寫下一篇驚世駭俗的奏疏。
「請清南直隸田畝疏!」
一篇奏疏,在本來漸漸安穩的朝堂,又驚起重重駭浪。
張侍郎很是哭笑不得。
近來為了南直隸布政使的位置,自然有夠格的人來吏部打聽消息,很是讓張侍郎抓住一些機會沒想到,才沒多久。
南直隸布政使就成了燙手山芋。
當然,這些之前來打聽消息的人,都明里暗裡暗示,張侍郎別推薦他們啊。
一件事,來來去去折騰,還得被迫收兩份禮!
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