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羅家
在韓國,農曆的新年被稱為「舊正」,相對應的,陽曆的新年就被稱為「新正」,舊正有舊正的過法,新正也有新正的講究。
安如松回到元通里的第二天,就是新正了,一家人都起了個大早,加了排骨的年糕湯燉上的同時,由安如松帶頭,安家兄弟四個抱著提前紮好的草人,堆到村頭的十字路口,以示驅走了祟惡,來年萬事順暢。
這些草人裡面是要塞進一些鈔票的,往年的時候,因為安家家貧,草人里塞進的現金少的可憐。而今年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安如松成了實實在在的大款,手頭有錢了,自然就要討個吉利,於是,草人里塞得錢就多了點。
實際上,塞在草人里的錢自然不可能是獻給了神的,最終多半是被清理垃圾的人給收走。所以,這種祈福形式歸根結底並不是做給神看的,而是做給人看的,草人里現金的數額,彰顯著一家人的富有程度,而一個家庭富裕的程度,又昭示著其所處的社會地位,提醒著所有人該如何與其相處。
當然,安如松並不是那種單純喜歡炫耀的人,更不是什麼扶弟狂魔,他只是希望老家這邊能夠一切安穩,不要給自己添加什麼麻煩。
早飯之後,就是上山祭祖,儘管安家現在也算是有錢人了,但安父安母的顯然還沒有適應有錢人的身份,因此,祭祖的儀式依舊搞的很往年一般簡單,就是哥四個弄了張祭桌,帶了些祭品上山,然後由安父主持著,燒了紙錢,祭拜了先人,整個流程走完,下山的時候,都還沒到上午十點呢。
當安父與兄弟四人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自家庭院外的小路邊上,竟然停著兩輛車,除了安如松那輛黑色的奔馳之外,又多了一輛白色的轎車。
「好像是亘伯的車,」如宇遠遠的看了一眼,說道,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確定,又似乎有些忐忑不安。
聽他這麼說,由如澤攙扶著的安父腳下一頓,隨後,他看了安如松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之前,家裡同羅家談的婚事,已經到了最後拍板的時候了,昨天的時候,如宇還代表著安父專門去羅家一趟,同人家談過了婚事操辦的一些細節問題,雙方甚至連土地過戶轉讓的事情都談妥了,誰知道安如松回來就把這樁婚事給否了。
昨天悔婚的事情被安如松定下來之後,安家也沒有當即轉告羅家,人家趕在今天這麼個「新正」的日子上門來,搞不好就是聽說如彬回來了,所以專門帶著兒子過來,讓兩個年輕人見上一面的。
安父屬於窮了一輩子的那種人了,而類似他這樣的窮人,大體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老實本分,心善,在很多事情上,寧肯委屈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絕別人。
現在呢,明明之前已經談好的婚事,自己一方卻想著反悔,最重要的是,被耍了的人還是自家租田的主家,安父只感覺自己在這件事上對不住人家羅家,因此,眼下看到人家上門了,打心裡就覺得自己很慚愧,心裡過意不去。
安如松一眼就看出了老父親的心思,他上前兩步,將攙扶著安父的如澤拉到一邊,而後自己接替了他的位置,攙扶著安父的胳膊,說道:「爸,你不用擔心,一會兒你不用多說什麼,具體的事情,就由我來跟亘伯談。」
他的前身也沒少跟羅經亘打交道,實際上,在前身的記憶中,安家與羅家的關係處的並不怎麼樣。說到底,在過去十幾年的時間裡,韓國的經濟總體是發展速度比較快的,但這種經濟發展的結構,卻是主要集中在工業領域內的,至於農業方面
韓國的農業、農村問題很複雜,與日本相比都是不見遜色的。就拿補貼這一項來說,按照韓國政府的規定,種植小麥的農戶每公頃的小麥,可以得到五十萬韓元的補貼,但這些補貼給誰呢?是給安家這種真正在田間地頭種地的農戶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政府的補貼最終給到的人,是羅經亘家這樣的田地主人,而不是租種他們田地的人,換句話說,儘管韓國政府每年拿出大筆的補貼用來貼補農業,但實際上真正有多少錢落到農民的手裡,估計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再者,從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以來,韓國政府為了得到來自IMF的救助,不得已進行了很多方面的改革,其中就包括了對農業市場的放開,比如說小麥、大麥以及玉米等農產品的進口限制,都被逐步放開了。
於是,從2000年開始,來自北美、澳大利亞以及南美等地的農產品,開始蜂擁進入韓國市場,這些地方都是地廣人稀的地方,使用的大規模的機械化農業生產方式,人家的農產品不僅質量好,而且相當廉價。
而韓國呢,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著五千萬的人口,而且這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中,還有近百分之八十是山地,剩餘那百分之二十的平原上,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一系列城市,因此,整個韓國的人均耕地面積連1畝都不到。
總而言之,這個國家根本就搞不了規模化、機械化的農業,它就只能採用那種老舊的,所謂精耕細作式的農業。所以,面對外來農產品的衝擊,整個韓國的農業在短短几年裡就崩潰了。
幾年前,安如松為什麼會離開元通里,前往首爾去打工?說到底,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安家的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可即便是在那種情況下,羅家收取的地租也沒有說是減少一些,與此相反,這幾年地租貌似還往上漲了不少。
試想一下,就這麼一種情況,安家與羅家的關係怎麼可能融洽的起來?
聽安如松這麼說,安父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無言的默許了。
其實並不是安如松過於強勢,而是在一個正常的家庭里,掌握著最大話語權的那個人,肯定是家中的頂樑柱,在如今的安家,安如松顯然就是那個頂樑柱。
一行人繼續下山,五六分鐘後,才來到自家的庭院門口。
庭院內,羅敏智正站在正屋的迴廊下發呆,看到安如松一行人回來,他急忙過來幫著搬桌子。之前,他也想著跟安如松一塊上山的,但卻被安父給拒絕了。
祭祀祖宗這種事,是只有安家的男丁才能參加的,別說是外人了,就連如彬和安母都不能參加,安父是很傳統的人,在這一點上非常的堅持。況且,他也不相信自家兒子回到了元通里,還能遇上什麼危險,開玩笑,他可是有四個兒子的。
「家裡來了客人,」趁著接過供桌的機會,羅敏智對安如松說道,「兩個人,都在正屋的客廳里。」
安如松點點頭,心道來的人肯定是羅經亘與他的兒子了,這是來讓兩個年輕人見面的了,嘿,估計如彬現在應該感覺挺難熬的。
攙扶著安父,安如松直奔正屋的迴廊而去。
當安如松攙扶著安父走進正屋客廳的時候,就見客廳簡陋的沙發上,正坐著兩個男子,一個看上去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中年人身材微胖,圓圓的腦袋有些謝頂,臉腮上掛著橫肉的臉上,一雙眼睛略顯浮腫,看著像是好幾天都沒睡好過似的,塌鼻子,厚嘴唇,僅從面相上看,就能給人一種絕非善類的感覺。
在看到中年人的第一眼時,安如松的腦海里就浮現出前身的一些散碎記憶,沒錯,這個中年人就是羅經亘,別看他才是四十出頭的樣子,實際上已經五十多歲了。其父輩曾經在日占時期擔任過大紅湍郡的警察局次長,而在日本戰敗之後,險些受到清算,幸虧韓戰爆發,其堅定的站在了李承晚政府一邊,這才躲過了一劫。
而那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外貌上與羅經亘有八成相似,也是個微胖的身材,同樣的塌鼻樑、厚嘴唇,只是比起他的父親來,這小子還要更胖一些,下巴都有三層了。
當安如松攙著安父走進客廳的時候,年輕人正看著對面的如彬發呆呢。
如彬或許算不上多麼漂亮,至少與安如松在首爾的那些女人比起來,她只能算是清秀。但就像那句話說的,「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如彬在首爾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她穿著打扮乃至於化妝的風格,都是跟著孫曼珠學來的,而這次回來,她的衣服也都是孫曼珠替她挑選的,因而時尚感很強。
此時此刻,估摸著在「小胖子」的眼裡,如彬怎麼也得是美女那一級別的存在了。
不知為啥,看到「小胖子」那盯在如彬身上的眼神,安如松就感覺心裡不舒服,他並不是什麼護妹狂魔,只是單純覺得「小胖子」這種不加掩飾的眼神里,充斥著對他老安家的不尊重。
這小子是不是還覺得安家依舊是他們羅家的佃農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