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種樂器同一時間奏響,仿佛某系列賭博電影的壓軸大佬登場,主角隱藏在數十名甲兵之內,甲片摩擦的聲響此起彼伏。
他們走的很慢,像是刻意進入慢動作。高舉「鏡頭」的甲兵隨著隊伍緩緩移動。
直到眾星拱月的主角坐上主位,甲兵護衛呈扇形向外散開,陳景和等人這才看清主位上的人。
那是大明當前立功最多,升官最快,最年輕的統兵大將,魔下敢戰精兵無數一一河南總兵、左軍都督府左都督、掛平賊將軍印總兵官。賊寇虜、叛兵內奸的天敵,整頓山河的耀眼將星,簡在帝心的大明忠臣。
他就是李牧,是背軍將士們這一輩子無論也跨不過去的高山,
陳景和沒懂「真正主角」是什麼含義,只知道李牧登場就是他們這些反明叛徒」的末日。
「既然事已敗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一位遼籍將官梗著脖子,湊到章大帥身邊。
「李將軍屢戰屢勝,我敬你是條漢子,是個英雄,但你擁有一身傲人本領,卻情願為朱明效死,我真為你黑旗營將士感到不值。」
「就算你把我們殺光,這朱明江山也長不了!
「我們與大帥們一同赴死,黃泉路上也有伴了!哈哈哈!」
其他將官也紛紛聚集到章獻忠等人身邊,一群人昂首挺胸,再也不懼死亡。
「都叫你們說話別用有歧義的詞彙。」一名正在拍攝的玩家舉起右手指指點點,「那誰背軍的將官,來句意義明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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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章獻忠脫離黑旗營多時,今日攜背軍將官重回黑旗營建制。我鑲黑戰旗終與黑旗合二為一!我代背軍全體將士向大帥問好!」
章獻忠雙手抱拳,衝著主位上的李牧單膝跪地。
「參見大帥!」何魯司一干副帥也跟著單膝跪地,衝著李牧行禮。
隨著耳邊傳出「功勳值到帳」的提示音,周遭一圈的黑旗營「甲兵」也都單膝跪下,齊刷刷的甲冑刺啦聲猶如戰鼓擂動,
而李牧左手邊的牆檐下放著一個蒙著黑布的大傢伙。
「參見大帥!」
異口同聲的低吼聲震得陳景和等人不知所措。
什麼情況?!
好端端的捉叛審判現場,怎麼忽然變成臣服大會了,黑旗營就這麼輕輕鬆鬆收服了背冤軍大帥副帥們?
不是,背冕軍脫離黑旗營快一年,坐擁上萬精兵,又籠絡數萬遼東籍將土,手握的實力已是一方諸侯。
就連皇帝有時候都控不住桀驁不馴的悍將,黑旗營主帥如何遠程遙控不斷膨脹的背軍?
退一萬步說,背軍的錢糧皆由官府、朝廷發放,黑旗營憑什麼拿捏住背鬼軍啊?
陳景和驚愣地環視左右,一群人朝著同一人單膝跪下去了,就連章大帥、副帥等人也心甘情願表示臣服。
似乎是察覺到陳景和等人的震驚與疑惑,章獻忠與何魯司扭頭看向身後的遼東將官。
章獻忠說,「李將軍一直都是我們的大帥,大帥派我們征服遼東只是計劃的一部分。」
何魯司雙眼仿佛冒出一抹紅光,「李大帥才是我們的真帝皇,京師龍椅上的男人只是竊取天下的偽帝!」
這時穩坐主位的大師開口了,清晰的話語不快不慢,威嚴與包容並存,
「還記得那些天章獻忠給你們說過的詩麼?」
李大師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遼東將官們,口中吐出略微修改過的詞句,「待到哪年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京師,滿城盡帶鑲黑甲—....
陳景和登時就驚了。
這些詩句雖是古人所作,但卻是他與章獻忠兩人的秘密談話,後來拉攏遼東籍將官,也只跟五位鐵桿分享過。
而這種詩句只是表明心境的私人談話罷了,怎麼會被「拷問」出來。
除非章大帥真的跟部下一樣,定期跟李將軍事無巨細地匯報信息,所以李大師才能一言說出獨屬數人之間的秘密。
李牧頓了頓,猛地拍打木椅扶手,「本帥准了!待來年秋冬,你我一南一北共圖霸業,將一面面黑旗插滿天下!願與我並肩作戰者,就飲下我黑旗營的酒!」
部分甲兵迅速端出一盤盤瓷杯,來到陳景和等人面前。
陳景和低頭一看,杯中盛滿冒看煮沸過的綠色液體,仿佛只要喝下去就會被捆綁靈魂。
「選擇吧!是要跟著大帥共圖大業,還是帶著秘密魂歸塵土?」
陳景和猛地一證,其他人也都傻愣在原地。
不是他們不想回答,而是一時湧入大腦的信息量太多,一時間難以處理。
陳景和一直預估背軍最大的威脅是黑旗營,擔心雙方遲早爆發一場大決戰,無論勝敗都是天下蒼生受苦。
沒想到今日一見,最大的障礙竟搖身一變,成了最大的靠山!
李都督不是愚忠朝廷的傻子,而是運籌暗中謀反的「大忠臣」!
數萬黑旗營精兵不是敵人,而是未來將要並肩作戰的友軍,這不是一減一的兩敗俱傷,而是一加一大於二的強強聯合。
穩了!
只要李大帥回去籌備數月,背軍在關外穩住遼東,乃至朝鮮後方。一南一北遙相呼應,便能爆發驚人的力量。
到時候也就關內流寇值得擔憂,尤其是最強的那支乞活軍。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黑旗營、背軍連最強的明軍精銳,以及子精兵都不放在眼裡,區區賊寇何足掛齒。最多打乞活軍的時候費一番功夫罷了。
黑旗營與背軍真實關係揭曉的瞬間,就像恐怖遊戲的謎底揭曉。
陳景和只覺驚慌與恐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富貴臨頭的驚喜。
一種喝酒微的迷醉感若隱若現,覺得自己很清醒,但又覺得很舒服,
很愉悅。
陳景和的腦子比其他將官轉得更快,第一時間恢復了理智。
雙手接過瓷杯,杯中冒著熱氣的綠色液體既無酒水的濃香,卻有一股酸澀的氣味。
陳景和並不在意這些細節,他只知道自己喝完這杯特殊的酒,算是經過這場生死考驗,活下來了。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了一一陳景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這味道不像是酒,倒像是粗製茶葉與蔬菜泡出來的濃湯,酸澀過後反饋回來一股淡淡的甘甜。
其他將領眼見章大帥、副師等人早就是李牧的小弟,也都不再「掙扎」,紛紛接過酒水一飲而盡。
「向李大帥獻上忠誠!」
數十名中上層遼東籍將官齊刷刷跪下,正式被納入「黑旗軍統治體系」,眼下仍然歸於背軍指揮。
「既然諸位已與我黑旗軍不分彼此,那今日我便要藉助各位的聰明才智,告訴我如何穩定遼東地方,又要如何應對朝鮮動亂一一朝鮮近日派來密使,請求我遼東天兵入朝作戰,驅逐當地韃虜。」
李牧說罷拍拍手,所有甲兵與將官適時起身,左手邊的上百名甲兵散開,騰出一條寬闊的通道,方才便展現人前的蒙布「大傢伙」被推出來。
蒙布之下的大傢伙竟是一輛移動沙盤。
沙盤製作的面積很廣,一如陳景和在章大帥營房看見的地圖那樣,西起大明京師,東止朝鮮。
圍攏過來觀摩沙盤的人很多,就連這些護衛大帥的甲兵也趕來湊熱鬧。
由於沙盤周圍的空位較小,實在容納不下太多人,有些甲兵甚至站到大堂的桌椅上,時不時隔著空氣對沙盤指點。
陳景和心中感嘆,背鬼軍副師原本就夠多了。
這黑旗營的「副帥」還要多幾倍,竟然有數百人之多嗎?
「除去大帥即將帶走的兵馬,遼東還有戰兵、輔兵、包衣、朝鮮兵俘虜——?總計七萬五千可用之兵。」
「要是分散到遼東各地,就像胡椒麵一樣撒出去,哪裡的兵力都不會很足,而且登州得派駐一部分兵馬,還要控制渤海灣的船隻。」
「問題不大,多虧大帥在復州、蓋州操練新兵,我們編練三萬新兵的計劃很快就能完成。
到時候幾百戰兵指揮數千民兵,就能成守衛城周邊,多出來的戰兵機動作戰。民兵、包衣只要跟隨我們打幾場仗,很快就能變成合格的老兵、戰兵。」
「這麼說,遼北鐵嶺、撫順關以東應該出多少兵力征伐?」
「北面的韃子屯堡基本焚毀,出動幾千上萬兵馬去看看即可,若能憑藉廢墟重建衛城也算是收復失地,隨後就抽調十萬百姓填充各地千戶所、屯堡,遼北的秩序就建立起來了。
至於撫順關以東起碼出動一萬五千兵馬犁庭掃穴,遼東邊牆內外的各路堡壘也要儘快收回。」
「侵入朝鮮的子有多少人?」
「使者說了,預估有三萬兵馬,還有不少朝奸僕從軍,合計起來不下於六萬。」
「朝鮮人不是一向喜歡給大明做兒子的麼,怎麼會替韃子賣命?」
「三年前黃台吉率主力征服朝鮮國王,迫使後者三拜九叩以示臣服。黃台吉又安插韃子貝勒監視朝鮮,扶持親虜派,大肆捕殺迫害親明派,朝鮮已經不是大明親兒子了。」
「那他還派人找我們這些名義上的大明忠臣求救?」
忠臣二字一出,不少玩家噗笑出聲。大夥相視一笑,紛紛露出奸臣才有的壞笑表情。
「估計是朝鮮聽聞我們奪取遼東的消息,又想重回爸爸的懷抱唄。只是王政被韃子把持,所以只能派密使來求援。」
「那咱們兵力更不夠用了,遼北、遼東都要用兵,朝鮮也派使者求援,
我們不可能放任朝鮮子不管,再出動幾萬大軍,留在遼河平原的就不夠了。」
「不必擔心。」李牧適時出現,「本帥雖不參加接下來的戰事,但會在遼南逗留一些時日,也會親自布局山東登州,為你們多爭取一些錢糧和墾殖移民,至少一個月內的遼南駐防壓力你們不必考慮。」
「這樣遼東的壓力會小很多,遼南的駐軍也能抽一部分到海州、遼陽來。兵甲火器也能利用黃台吉留下的「鋼鐵街」多製造一批。等我們打完三路之敵,練出一批新老戰兵,就能勻出部隊進攻大明。」
眼見數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看似鬧哄哄的,實則圍繞著核心議題查漏補缺,不斷向前推進。
就連李大帥也像朋友一般加入話題,不以官威壓人,只以議題為重心。
陳景和頓覺這一幅眾志成城的畫面,好似幼年時與同村孩童一起攜手捉免捕魚。
大夥沒有別樣心思,更沒有上下尊卑,只有絞盡腦汁建言獻策,然後抓住獵物後一起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發笑。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也被熱血的少年感吸引。一種熱烈的暖意填滿胸腔,叫陳景和忍不住想融入其中。
過去背軍便是這般吸引他投靠的,今日一見才明白,這份「赤誠之心」竟是來自黑旗營,或者說來自李將軍本人。
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若是下面的人都是這般赤誠做派,必定是上行下效學來的正能量精神。
「屬下以為朝鮮既然來密使求援,說明朝鮮王廷尚有反清志土,那我們所要對抗的就不是朝鮮一國,而是韃子偏師與一些朝奸僕從軍罷了———」
「那你認為出兵多少入朝合適?」
李大師的自光直視過來,陳景和頓覺心臟加速搏動,自己的計謀居然真的被大帥認真考慮了。
大丈夫平生最想實現的願望之一,平生抱負被實現,上書的良策被採納。
而眼下兩份快樂都集中到一起,陳景和努力按捺心中的激動,「屬下以為至多出動三萬兵馬,最好帶上那些朝鮮兵俘虜充當輔兵,他們既熟悉道路,通語言,亦有一些人脈。
我黑旗營天兵應朝鮮王之邀,入朝作戰,左有大義在手,右有各地朝兵協助,百姓亦會單食壺漿以迎天兵。
到那時,子朝奸兵員減少,我兵助力卻越來越多,此消彼長之下很快便能消滅韃子穩定朝鮮地方。」
「想法倒是不錯,就是打退韃子後,咱們落不到什麼好處——-大義這種東西屬於錦上添花,但終究不能當飯吃。數十年前大明替朝鮮趕走倭寇,結果白白損失自己不少精銳,卻沒落到半點好處。」
「額—.」
陳景和聞言微微一愣,心說這就奇了。
這副帥不是要反叛大明的麼,大明國也不是新朝的國,怎麼反倒替大明抱不平了。
不過副師話糙理不糙。
他們拿下遼北、遼東可以拓展地盤,掃清最後的威脅,但替朝鮮驅逐虜卻總感覺差點動機。
就算背軍「殺症」發作,願意無償剷除這些子,那朝鮮以後呢?
要是朝鮮繼續做大明忠臣,背軍就是給自己添了一個「背刺隱患」,
要知道朝鮮奉行事大主義,除非昔日爸爸徹底垮台,否則會忠心到底。
陳景和的擔憂,也是其他玩家的一致擔憂。
不過朝鮮這塊肥肉不能放棄,此刻遼東正是百廢待興,急需錢糧物資補償。
朝鮮雖窮,金銀銅礦藏卻相當豐富,只要每年供應一批錢糧資源,就足夠支撐遼東大軍入關征戰。
可是倘若趕走韃子後,強行發動征朝戰爭又要耗費大量軍力與時間,還會引得大明關注,這與反明大戰略不符。
除非有什麼辦法能改變朝鮮的「事大方針」,在黑旗營建立新朝之前,
就永遠忠誠黑旗營,獻上固定的錢糧資助。
「諸位,我有一個好點子!」發言的玩家豎起食指,一臉歡快的傻樂表情,「還記得被韃子擄到瀋陽的朝鮮人質嘛?其中就有幾位王子。」
「我記得王世子一家不是在瀋陽戰亂的時候被殺了麼?」
「老大死了,但是老二李活著。而現在老二一家就在遼陽城中。」
「很好。把他們立刻帶過來。」
李牧似乎已經預料到玩家的點子是什麼。
而玩家的反應速度比他想的還要迅速,方才他第一嘴提及朝鮮的時候,
已經有玩家帶看王子一家人趕來都司衙門了王子一家很快出現在眾人眼前,王子一身粗布衣服,王子妃懷抱著一位幼小女童,一家三口活像鄉村生活的普通農戶。
不知策略的玩家已經開始發出質疑的聲音,而那些領悟計謀的則在一旁勾起嘴角等著看稀奇。
「下面有請重要演員登場!」
此言一出,一位年輕的男子走進大堂,起初是如獅子巡視領地般自信,
旋即改換表情,變作畏畏縮縮的擔驚受怕。
他同樣是一身粗布衣服,但身邊沒有「夫人」跟隨。
而那張年輕的臉也與王子一模一樣,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胞胎。
陳景和等人當場就驚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兩人,而且他從未聽說過哪位朝鮮王子是雙生子。
儘管兩人臉部略有不同,但不近距離對比兩張相似的臉,根本找不到相異之處,一個媽都生不出這麼一樣的。
而玩家們則是恍然大悟,看著後來者頭頂一個顯眼的『』,心中便瞭然兄弟的計劃是什麼,感嘆這兄弟的計劃還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