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蒽芹與蔥橙
多爾袞聞言渾身一哆嗦,趕緊邁腿向前跑動,身邊無數清兵迎著寒風從他身邊掠過,恍若下課鈴響奔向食堂的飢餓學生。
背冕軍大兵則騎著戰馬跟在左右兩側,時不時揚起長鞭痛打沿途的俘虜,亦或是抱著二胡、馬頭琴彈奏「嫩勒歌」,嘴裡還大聲哼唱著草原啊,陰山」
距離裁判較遠的清兵倒了大霉。
他們只聽見陶罐雷炸響,卻聽不清具體的「遊戲規則」,一看到前面的人都在向前潰逃,還以為背冕軍要「舉辦」狩獵大會這可是子最熟悉的狩獵項目。
他們獵鹿獵豬不夠盡興時,就拿奴隸來充當獵物,欣賞奴隸逃竄中絕望的哭豪求饒聲。
而如今攻守易位,他們八旗反倒變成了被狩獵的獵物。
不過這些俘虜並未氣,一邊跟著大部隊向前奔逃,一邊尋找背軍騎隊的破綻趁虛而出,以為鑽進白雪覆蓋的山林就能逃脫控制。
然而玩家早已做好預案,跟隨兩翼的騎兵只是第一道防線,真正的後手是藏匿在四周雪地、山林的玩家子滿懷希望的以為自己逃出生天,即將重獲自由,結果卻突然撞見全副武裝的獵人。
原本升至山巔的希望驟然墜落懸崖,這種情緒一百八十度的逆轉叫人忍不住吼出最深刻的絕望吼聲。
這種戲要玩法是樂子人的點子。
他們表示直接乾死子沒有半點趣味,不如給子一點希望,再冷不丁把希望摧毀,讓韃子嘗嘗靈魂顫抖的恐懼。
「啊哈哈哈,爽啊啊啊啊-
一樂子人們好好品味那一副由晴轉陰的獵物神色,看著韃子到死都不敢相信絕望的現實,只覺得有什麼暖流要從下面噴涌而出。
就連一向喊打喊殺的戰狂玩家,都覺得這些樂子人真是魔鬼,混沌邪神見了都要給他們頒發業績獎。
戰狂們打賭,要不是有系統規則約束,這些樂子人能把整個世界玩壞。
「啊啊啊啊啊啊·—」
獵場兩側傳來的絕望吼聲此起彼伏,多爾袞循聲去看,也只看到身邊密密麻麻的奔跑身影。
有人呼出熱汽專心奔跑,有人痛苦哀豪,眼淚鼻涕糊滿口鼻,還有人踩中碎石樹枝絆倒在地,很快就被後面的俘虜踩踏致死。
雖然身上僅有單衣避寒,但上萬人奔跑散發的熱量足以驅寒。
多爾袞望向遠處的天空,東升的朝陽高掛天空,既然太陽會照常升起,那就會照常落下,冬季的白晝時間比較短。
若是就這般奔逃至太陽落山,他們就還有逃離的機會。
多爾袞高聲喊出自己的想法,只要所有俘虜保持慢跑的速度一路南下,就能順利活到逃命時刻。
然而多爾袞高估了自己與俘虜們的體力,也忽略了「裁判」在開賽前公布的規則。
一個彈指大約七點二秒,十個彈指則在七十二秒。
或許多爾袞沒聽見前幾輪落後者的慘叫,但這一輪他著實聽見身後傳來的慘叫,宛如一隻只野豬踩中捕獸夾發出的痛呼背軍騎著戰馬在尾部排成一條橫列,保持著不快不慢地速度逼近落後的俘虜,若是俘虜體力不支摔倒在地,穿過了騎隊之間的縫隙,那就交給身後的步軍補刀。
要是超過了規定的七十二秒時間,那麼尾隨獵物的騎隊便要開始練習騎射,
或是驅馬加速,搶起錘子砸破俘虜的後腦勺,
血腥的「末尾淘汰制」加深了絕望氛圍,落後俘虜不得不加速快跑,倒逼中間位置的俘虜也要加速,最終迫使所有人都要加速內卷。
這時受傷者、年邁者的體力弱勢在此刻顯現。
雪地賽跑的人群逐漸分成涇渭分明的前後,恍若一塊芝士披薩被撕裂成兩半。
落後者被戰馬毫不留情地撞飛,再被後方的步軍使用刀劍戳死。
騎在馬上的玩家發出勝利者的嘯叫,並搶起染血的鐵錘大聲催促,恍若牧羊人驅逐著牛羊趕往另一片草原,「快快快快快!不想死拿出吃奶勁快跑!
2
成百上千的屍體倒在地上,鮮血在身下涸出血水。白雪的大地恍若被紅色顏料塗上暗紅色的塗鴉。
隨著俘虜的人群分散稀薄,人群形成的「溫室效應」漸漸失去效果,寒冷的空氣重新侵入每一個韃虜體內,原本春初感覺的環境溫度驟然降至凜冬。
劇烈運動產生的熱量不過片刻就會被寒風颳走,落在邊緣的俘虜被冷空氣凍得四肢僵硬。
當體溫降至三十五度以下,各種副作用開始顯現。而當體溫降到三十度以下,身體幾乎喪失機能,僅能依照慣性跑動十餘步便立時前撲倒地。
隨著身邊死去的清兵越來越多,多爾袞愈發覺得深深的恐懼感追上自己。
他拼命揮動雙臂前奔,突然感覺臂膀被溫熱的液體濺上。
他低頭一瞧,那竟是腰側崩裂傷口濺出的血水。儘管冷空氣足以凍結傷口,
但他每一次劇烈運動都會撕裂傷口。
身體的奔跑速度漸漸落下,就在多爾袞即將被身邊俘虜甩到身後之際,忽然一名頭戴「防毒面具」的男人衝到身邊。
這男人的氣質與奇異裝備一看便知道是背軍。
「早上好呀,睿親王。」這男人語氣戲謔,雙手擺動的奔跑節奏相當自然,
一身厚實的獸皮大衣足以為他遮風禦寒。
此人腰間攜帶佩刀,毫無防備地跟在他身側跑動。
多爾袞多瞅了此人幾眼,雙眸鎖定著那把象徵著自由的刀。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對方便刻意拉開數步的距離,旋即開始大聲胡言亂語一些話語「帶清睿親王,多爾袞·愛新覺羅,崇禎十七年擔任帶清攝政王,探知關內發生劇變,遂總動員大量可戰之兵意圖入關爭霸,少說為帶清奪取一份北方領士。
原先山海關被闖軍部眾接管,誰料山海關舊有守將去而復返,奪回山海關以投降帶清,多爾袞得以順利進入關內,打敗闖軍奪取整個北方地區,乃至整個天下。
饒是多爾袞下令剃髮易服,激起大量紳民反抗,但終究將反抗者屠殺殆盡,
坐穩了殖民者江山.」
崇禎十七年?
讓大清得逞?
多爾袞心說自己是越來越冷導致腦子出了問題,還是對方口誤胡說?為何對方能從那麼多俘虜,鎖定自己是多爾袞?
難道自己身後被做了什麼身份標記?
而且按照大明的年號,今年才是崇禎十二年末吧?為何自己是這段話的主角「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多爾袞頓覺冷空氣侵入喉頭,說話咳嗽支吾,拖延半點才說完。
「我是來自四百年後的天龍人,為殺盡野豬皮,再造神州!」
四百年後,說什麼胡話!
自稱天龍人的小哥快速消失在奔跑的人群中,只留那些看似混亂,卻極有邏輯的話語在多爾袞心頭迴蕩。
多爾袞下意識拋掉所有不利的話語,漸漸對這位「算命高人」給予的批語深信不疑。
自己能在崇禎十七年,也就是五年後當上攝政王,奪取關內天下。難道這才是他多爾袞的命運?
短短數言的鼓舞,使得多爾袞精神大振。
他不會死,還能左右天下大勢!
只要他能逃出這片死地,給他五年時間,他一定能實現這番預言!
多爾袞只覺得越跑越有勁,越跑越有求生的欲望,憑藉驚人的意志奔出數里外。
然而精神意志終究敵不過殘酷的大自然。
壓入體內的冷空氣如刀切割氣道與肺,使得肺部快速充血,淤積的鮮血越積越多直至脹破噴血,大量血液湧向氣管。
多爾袞時斷時續地咳出鮮血,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慢,身邊不斷有人超過他的位次。
「不,我不能死在這——.咳咳———·我還要入關奪取天下———.咳咳——·
多爾袞腳邊留下一滴滴鮮血,旋即踩中一截短枝,腳下一個翅起,高速奔跑中的身體來不及調整平衡,直挺挺撲進夾雜驢驟糞便的雪堆,吃了滿滿一嘴。
他努力爬起身,咳血的症狀卻愈發明顯,急促喘息的雜音也像是一台老舊的拖拉機。
雙腿仿佛灌入鉛水,多爾袞每挪動一步都要耗盡半生的氣力,忽然身後傳來劇烈的撞擊感,他只覺天旋地轉,世界顛倒。
當他被俘虜撞翻到雪堆中再度站起,卻意外瞧見滿地屍體的雪地忽然變成春暖花開的遼河平原。
他愛新覺羅家族的哥哥們騎著戰馬,沖他走來。
所有年長的哥哥在他身邊勒馬停下,隨後翻身下馬,逐一向他驕傲地展示狩獵得來的獵物。
多爾袞頓覺自己回家了,可接下來這些哥哥與戰馬的臉龐恍若融化的蠟水一般掉落,露出驚駭恐怖的爛肉與白骨。
「納命來!」他們發出疹人的吼叫,一句句清晰的漢語猶如萬箭穿透多爾袞胸腔,鬼怪的模樣一如他當初斬首過的奴隸,一張張蒼白的死人臉仿佛浮現在眼前。
「啊啊啊啊!滾開!滾開!」
多爾袞嚇得連忙後退,卻一不小心坐在地上,這些滿身怨氣的漢民鬼魂逐漸纏遍他全身,啃咬他的身軀,拉扯他的靈魂。
多爾袞瞬間覺得全身燃氣熊熊烈火,強烈的痛苦促使他發泄般叫吼,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咚咚咚,俘虜的雙腳紛至沓來,緊接著就連戰馬的鐵蹄也在他身上碾過。
堂堂大清王爺,就這般死在百人踐踏之下。
持續兩個時辰的「雪地馬拉松比賽」終究沒能產生任何勝利者。
一萬餘八旗俘虜死在追殺者的兵刃之下,死在昔日戰友的腳踏之下,死在朝鮮這片寒風呼嘯的硬土下,乃至死於肺部充血的室息死亡。
至此,背鬼軍通往漢陽的道路再無障礙。
他們挾大勝之威,領著包衣、朝鮮人俘虜一同南下,而另一支由少量玩家與大量義兵組成的部隊,則繼續向東追擊潰兵的殘卒。
睿親王大獲全勝集結七萬兵馬,卻在一時疏忽間被人一舉擊垮的消息,很快傳到漢陽王都。
濟爾哈朗聽聞消息登時高呼大事不妙,而那些一心投靠韃虜的朝奸貴族也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要是大明天兵攻入王都,他們這些「親虜派」必定遭到全面清算!